令狐知书看到坐在那里,将一只脚翘在大案之上,正在吞云吐雾的柯无忌的时候,整个人当真是傻了。
他当然是认识柯无忌的。
魔教长老,锐金旗实际控制人。
何足道能够南下,这个人可谓是居功至伟,所以如今在南方八镇之中的地位很高,而魔教锐金旗如今在南方八镇,也差不多算是半公开的在活动。
何足道如今力量显得有些虚弱,自然也愿意借助一下魔教的的力量。
要知道,你看到的魔教实力,永远只是水面之上的那一部分,而大头,则在水面之下。
在令狐知书看来,只怕这也是何足道与楚国谈判的筹码之一。
楚国对于柯无忌这些人是无比忌惮的,而这些人如果有了何足道的支持,自然会更加的难缠。
所以,作为筹码被何足道搬上谈判桌,完全是可以想象的。
不过魔教强则强矣,但令狐知书还真没有把他们当成什么对手。
因为见不得光的,永远也不可能成大事,最后也就在背后打打辅助罢了。
但今天,他在这样的场合之下,看到了柯无忌。
令狐知书有些不是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他抬头看了看大门之上的匾额,然后再看了看左右肃然而立的那些兵将。
都是对的,
只是坐在最上头的那个人变了。
张全义呢?
柯无忌嘎嘎地大笑着,砰砰地在大案之上敲着他的铜烟袋,厅堂里满是烟灰飘扬,“令狐将军,你来晚了,张全义与某家达成了协议,如今,他已经将他麾下这万余精兵以及这宜阳,全都托付给我了!”
“他人呢?”令狐知书不相信柯无忌敢杀了张全义,真要敢这么做,厅堂里的这些校尉将领,只怕也不会答应。“你把他关起来了?”
“张将军纵然现在落魄了,那实力也比小老儿强得多,我哪有这个本事关他杀他!”柯无忌笑道:“不过蛇有蛇道,鼠有鼠道,我们也有些别人不能及的本事,所以与张将军作了一交换。”
“且不知张全义从你们这里换到了什么?”
“一个全新的身份!”柯无忌笑咪咪地道:“张将军现在已经没有了满腔豪情,只想找个地方和家人平平静静地共渡余生,而我们做这样的事情,倒是轻车熟路,所以现在张全义将军已经不存在了,也许在很多年后,你会在街上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但是叫什么,就不好说了!”
柯无忌所说的,九成都是假的,但有一件事却是真的。
那就是宜阳和这宜阳的万余精兵,全都归了他。
令狐知书仰天长叹。
魔教在拼命地扩充实力他是知道的,
在宁县,他们就与漕帮贺一鸣搭上了线,现在双方正是你侬我侬,深情蜜意,在宁县搞得热火朝天。
现在,他们又得了宜阳,实力进一步澎胀。
如果算上他们在暗中的力量,现在只怕何足道想卖他们,也得好生考虑一下后果了。
一个不好,是有可能掀起大乱的。
因为锐金旗的本职工作就是造反,只不过现在他们想正大光明地干上一场而已。
假如这个平台消失了,他们只怕又要去四处撺掇着造反了。
现在南方八镇的老百姓的日子,过得也不怎么样。
造反的土壤是存在着的。
令狐知书转身就回了淮安。
“这件事必然与李大锤有关联!”令狐知书双手撑着何足道的大案,颇为无礼,但现在他真是有些气急败坏,却是也顾不得这些了。
“先是漕帮投了柯无忌,紧接着张全义毫无征兆的消失了,所遗留下来的东西,又便宜了柯无忌!这世上捡一次便宜已是很难得了,连着捡两次便宜,你觉得有可能吗?那个柯无忌要有这个本事,锐金旗至于只有今天这个模样?”
何足道看着令狐知书,道:“令狐将军,柯无忌柯长老于我有大恩,如果不是他,我不可能南下,所以,你要指证他,是需要拿出切切实实的证据的。现在空口白牙指责他与李大锤勾结,你让我如何服众呢?只怕在其他人看来,你这是唯恐我南方八镇不乱,所以要给我们制造一些麻烦吧?”
令狐知书瞠目难语。
是啊,证据!
从哪里来能弄到证据呢?
眼下说起来柯无忌与何足道是一伙的,柯无忌把张全义的兵马不费吹灰之力搞到了手,便宜的可是何足道。
只是所有事情你联系起来一想,便知道不对劲啊!
还有襄城樊城之后,看起来都是何足道才占便宜。但你细细一想呢,真的是便宜吗?
不管是柯无忌吞掉了张全义的部属,还是冯宽一举收复了樊城,重新将襄樊这战略要地握在了手中,似乎破坏的都是何足道与令狐野以及南方楚国之间有可能出现的联合。
但这个话怎么说呢?
你跟何足道说,你压根儿就没有上桌子吃饭的资格,还是老老实实的捧个碗去厨房里吃吗?
那只怕何足道当头就是一把掌扇过来。
何足道的力量越强,他的野心便越大。
在南方来了这么长时间,令狐知书也慢慢地摸清了这个人的脾性。
只是突然澎胀起来的这些实力,真正完全属于何足道吗?
会不会像个猪尿泡一样,一戳就破呢?
可不管怎么说,这些事情的发生,对于令狐集团是大大不利的。
现在令狐集团必然要全力猛攻长安了,但洛阳这边呢?要不要留下重兵?
如果不留,万一何足道突然发难怎么办?
可如果留了,攻击长安的力量便又会削弱。
卫义在眼见长丰仓扛不住的时候,就开始撤走河东郡及潼关的精锐,留下断后的最后被一口吞掉的那些部队,无足轻重。
卫氏军队的实力仍然强悍,打长安如果不能全力以赴,一个不好,就又会打成一场持久战,消耗战。
而这,却是令狐野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因为在关外,北庭都护府还在虎视眈眈呢!
果然,令狐知书还在想这些问题的时候,何足道已经笑吟吟地开口了。
“令狐将军,你这段时间一直都盯着我们,恐怕有些忽视了来自关外的威胁吧?我可是听到有来往的商人说到,阳关那边,兵马出现了大规模的调动。原阳关守卫马亮率一万兵马出关,而北庭大将谷小满而率领五千铁骑入驻阳关。你说他们是想干什么呢?以关外铁骑的速度,从阳关而至河西,似乎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呢!”
令狐知书一惊。
这个情况他还真不知道。
阳关早就落入到了北庭都护府的掌控当中,当初令狐野能够顺利入关,靠得便是与李大锤的那份默契。
你走,我不拦你,
但关外从此就是我的了!
当然现在看起来,令狐野是吃了大亏的。
可当初,谁又能想到,转眼之间,看起来强大无比的北元便分崩离析了呢?
令狐野晚入关三个月,但当又是另一番景象。
但真晚了三个月,还能入关吗?
只怕到时候便是阳关死死地锁住门户吧?
谷小满是什么人?
李大锤的嫡系。
他提兵至阳关,表露出来的态度,已经清清楚楚了。
这是在威胁令狐野。
因为令狐集团马上就要攻打长安了。
谷小满这支骑兵就算一直停在阳关不动,令狐集团这边也必然要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来防备。
因为你无法知道对手什么时候会来袭。
令狐知书一直在猜测李大锤要来南方补齐自己的另一个支点,现在看不出来李大锤的第三个支点到底在哪里,但何足道却是势力愈发的大了一些。
也许,这便是李大锤潜来南方的本意?
阳关牵制住令狐野的一部分兵马,强大起来的何足道又能牵制住令狐集团的另一部分兵力,还能顺带着防备南楚。
大家都在互相提防,互相牵制,唯独李大锤在关外独善其身,可以一心一意地先对付分裂的北元。
“大将军,我要告辞了!”令狐知书抱拳为礼:“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盛情款待!”
“这是应当的!”何足道微笑道:“虽然在未来,也许我们还会刀兵相见,但并不妨碍我们现在可以为友!”
令狐知书点点头:“最后还想跟您说一句,当心李大锤,你一直对李大锤有些不以为然,可是现在,我越来越相信,他真是李济民与何清秋的儿子了!”
“不是你告诉我,这些不过是谣言,而且是你们造出来的吗?”
“我也一度以为这是我们造的谣,可是现在细细想来,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说得准呢?也许设局的那个人,利用的就是我们这种心态。否则,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魔教有这么大的本事。”令狐知书有些失态:“如果李大锤是何清秋的儿子,那么他与魔教便有着莫大的关系,何清秋曾经是魔教的圣女,魔教有理由接纳他!大将军,当心你手下的魔教,当心李大锤!”
令狐知书一揖而起,扬长而去。
身后,何足道脸上的笑容却是在慢慢地敛去。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令狐知书眼下这副心灰如死的模样,还真是不是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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