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别跪在佛堂当中,垂头瞑目,喃喃低语。
前方高处,供奉着的金光灿灿的大佛一脸慈悲,左右两边,整整齐齐的两排和尚敲着木鱼,唱着梵经,大殿之内香烟缭绕,烟雾重重。
外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在哪里,殿下在哪里?”一声声的追问传入了佛堂。
哲别五体投地,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来身来,转身走出了大殿,顺手拿起了竖在大殿旁边的他的那把杀人无算的大刀。
那上面,血迹未干。
“殿下,萧长车来了。哨骑已与其前锋斥候交手!”将领眼中满是惊惶之色。“回来报信的斥候说,北庭骑兵,分左右两路,起码有两万余骑!”
如果是平常时节,两万北庭骑兵自然也不会让这些将领有太大的心理起伏,了不起就是一场硬仗罢了,但今日这光景?
数万大军陷在了城中,到处都在交手,到处都在厮杀,可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你中有我,我有中你,从昨天后半夜起,哲别便传达了全军集结的命令,可现在天色已经大放光明,集结在大殿下周围的,也不过两三千人而已。
虽然陆陆续续也有人归来,但根本不济事。
“萧长车亲自来了?”
哲别的反应让将领有些奇怪。
“是,有哨骑说,看到了对方主将骑黑马,持银枪,带面具,北庭,也就只有萧长车如此了!”
哲别低声嘟囔了几句,将领没有听清楚,却看见哲别提着刀,大步向外走去。
身后,佛唱的声音更大了一些。
哲别踏出了佛寺的大门,砰的一声,大门便在他们的身后紧紧关上了。
“殿下!”又有一骑飞奔而来,看到哲别,翻身下马,仆地跪倒,脸上却满满都是悲戚之色:“东大营那边传来消息,大将军野利战死!”
哲别跨出去的步子一顿,然后便又继续向前。
“殿下,您该离开了!”将领紧跟在他的身后,道:“要不然萧长车的大队骑兵一到,再想离开,可就难了!”
哲别停了下来,转头看着部下,道:“离开,能去哪里呢?”
看着哲别平静之极的脸色,将领只觉得一股股寒意从心底只冒出来:“殿下,天大地大,哪里不能去得?乌古敌烈,还有您忠实的子民呢!”
哲别叹口气,道:“大元的精华,都在这里了,现在他们正在互相厮杀。的确天大地大,可属于我的,却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大元马上就要完了,那里还有青山?山都没了,又去哪里觅柴呢?”哲别大步向前。
“殿下您要去哪里?”
“我去皇宫,我去看看阿可敦!”哲别道。
原本紧闭的皇城城门大开,守卫在这里的卫戍军在沙列文一道命令反击命令之下全数出击,此刻,也都陷在了燕都的混战当中,城墙之上,三三两两的士卒惊魂未定的四下游走,在看到远处哲别的旗帜和身影之后,他们立即转身下了城,却也没有往更内里的宫城走,而是沿着皇城根,一溜烟儿地跑得没了影儿。
哲别带来的人并不多,也就两三千的样子,但在现在混战乱战的燕都,也算是一股强悍的力量了。
至少比现在宫城的守卫人数要多得多。
阿可敦身边,只余下了数百宫卫。
哪怕他下达了数次命令给沙列文,要他立即调集足够的兵力保卫宫城,都没有得到沙列文的任何回应,到得最后,他的宫卫基本上已经找不到沙列文在哪里了!
阿可敦只能彻底放弃皇城,缩回到了宫城。
可即便是宫城,也不是这几百个宫卫能守御得。
大家手拉手在宫城之上站面一排都还站不满呢!
哲别仰头看着紧闭的宫城,厉声喝道:“阿可敦,出来见我!”
连喝数声,全身披挂的阿可敦终于出现在了城头。
“阿可敦,这就是你愿意看到的吗?”哲别手指着浓烟滚滚的燕都,眼中含泪地问道。
阿可敦冷冷地道:“大哥这是在怪我吗?难道不是你和二哥联合来攻我,才导致现在这个结果的吗?”
“萧长车已经来了!”哲别道。
阿可敦仰天大笑:“北庭都护府的大军一到,你们败亡就在眼前了,哈哈哈,大哥,你这是来求饶的吗?”
哲别缓缓摇头:“阿可敦,你现在怎么糊涂到了这一地步?你觉得萧长车是来救你的吗?”
“难道不是吗?”
“萧长车是来灭杀我们大元的!”哲别语气沉重地道:“以往他们救你,是因为我和你二哥的存在,我们在,故你在,当然反过来也可以说,你在,故我们在!可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们的大军此刻正在城中互相厮杀,萧长车的大军马上就要抵达燕都了,好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阿可敦,你很想我死吧,可你想过没有我们死了,你又如何独存?”
宫城之上,阿可敦勃然大怒:“什么都是我的错,从小就一直是这样。这一次也是我的错吗?皇位争夺,向来不择手段,当年阿大不也是这样的吗?我效仿阿大有何不可?倒是你们,输了却不认输,反而分裂大元,让我们的敌人有隙可寻,现在输得一塌糊涂了,却还来指责我,当年我登上皇位之后,你们如果向我表示臣服,大元会分裂吗?”
阿可敦的指责,让哲别沉默了下来。
是啊,阿可敦固然短视,固然不是治国之材,可是大元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自己没有责任吗?老二没有责任吗?
只是当初如果臣服,结果就是一个死字。
这是大元的传统,
而自己和老二甘心吗?
哲别突然觉得心丧若死。
“阿可敦,我马上就要死了,你二哥估计也活不了太久!”哲别苦笑道:“你肯定不会有与国赴死的决心,如果北庭不杀你,以后便记得给父亲母亲多烧几柱香吧!”
说完这句话,哲别掉转马头,有些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
“哲别,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侮辱我!”阿可敦厉声尖叫:“你要去哪里?”
“曼巴的子孙,当然该死在战场之上!”哲别转头,脸上却是罕见的露出了笑容:“我去杀萧长车啊,如果上天眷顾,让我成功了,你或者还可以继续做大元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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