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二狗拿着个小锤子,叮叮当当地敲着甲片,直到将甲片锤打得平平整整,这才拿着牛皮绳子将这些拆卸下来的甲片串连起来,然后缀到甲胄之上。
胡侃赤着胳膊,哧拉哧拉地在一块巨大的磨刀石上磨着他的阔刀,一边磨,一边不停地咒骂着什么。
龙沟堡的安东都护府守军不战而退,直接放弃了这处军事要地,随着元人军队抢占龙沟堡,一下子便让通泉堡的地位尴尬了起来。
退吧,等于让开了一条大道给元人。
不退吧,元人可以从龙沟堡走,也不过多走了几十里路而已,
但通泉堡却有极大的可能陷入到敌人的围攻之中。
最初,所有人都以为随着龙沟堡的丢失,安西都护府大概率会下令通泉堡的守军也撤退。
但接下来的军令却让众人大失所望。
坚守!
随着这一道军令一起来的,不仅有支援的部队,还有数量庞大的军需物资。
通泉堡内,现在汇聚了整整四个折冲府四千八百人,再加上夏至和方小猫两位统领的亲兵,整整五千人驻守。
“我们守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呢?”胡侃伸出大拇指,摸了摸刀锋,不太满意,便又哧拉哧啦地磨了起来。
“长官要我们守在这里,肯定便是有意义的!”丁二狗道:“至少我们在这里,能吸引元人一部分兵力,让他们不敢全力南下,要不然我们在后头给他一下子,也够他受得了。”
胡侃叹口气:“可这样一来,我们这仗,就不好打了。你这小子都明白,元人不明白肯定是要下大功夫拔了咱们这颗钉子的。”
“那就让他拔不了!还被咱们扎一个大窟窿!”丁二狗笑道:“胡大哥,你怕了?”
“我呸!”胡侃吐了一口唾沫:“轮到你这个小娃娃教训我啊?我怕个屁,只是觉得老婆刚刚说要给我纳个小的,打完这仗回去就办事,可这仗,看起来没完没了啊!”
“打垮了这一波,今年也就到头了,明年,就到咱们轮休了,整整一年功夫,老哥还没时候纳个小的?”丁二狗道。
“二狗,你说你老婆是个读书识字的?”
“是啊!”丁二狗颇有些得意:“我在我那个村子里,办了一个私塾,收了几十个小娃娃,我女人在那里当先生呢。”
胡侃大笑起来:“你小子鬼注意多,正大光明地以权谋私呢!”
“怎么是以权谋私呢,上一次都护府的茅长史到我们村子里,还专门去看了这个私塾,不但大为赞扬,当场就又给了几十两银子让把私塾学堂修得更宽敞明亮些呢!”
“二狗你今年十九?”
“是啊!”
“十九岁就御气五品,你是个好苗子啊,也难怪上头会重视,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将来你必然是妥妥儿的一个玄元高手,到时候发达了,别忘了提携一把老哥我啊!”胡侃道。
丁二狗哧哧的笑了起来:“好啊好啊,到时候我天天去你的肉铺子买你的肉!”
“滚蛋!”胡侃提起阔刀,敲了丁二狗一记。
吕友迈着方步走了过来。
倒不是他拿架子,委实跟座肉山似的他,想像正常人那般走路,实是在为难他了。
看到自家团长走过来了,丁二狗与胡侃都站了起来。
“坐,坐!”吕友接过胡侃递过来的小板凳塞到屁股底下,坐下去的时候,丁二狗分明听到了小板凳痛苦的吱呀声。
“团长,这一仗,咱们胜算几何?”胡侃问道。
吕友摸着刚刚蓄起来的络腮胡,一本正经地道:“这就要看是大战场还是小战场了?”
“怎么说?”丁二狗与胡侃异口同声地问道。
“小战场,就是我们这个通泉堡!”吕友道:“不用说,你们也看到了,日子不好过,元人肯定要猛攻我们。所以说在小战场之上我们是很难获胜的。但如果放在整个关外这个大战场之上,通泉堡只是整个大战略中的一环,我们这里哪怕输了,但只要大战场上赢了,那我们也就赢了!”
“可是团长,我们要输了的话,会死很多人啊!”胡侃喃喃地道。
“大战场上输了,会死更多的人!”吕友一瞪眼睛道:“你在通泉堡那怕就是战死了,但最后只要大战场赢了,那你的老婆孩子肉铺子都能保住。可要是大战场输了,就啥也没有了,所有人,都得去给元人当牧奴或者田奴。你选那一个?”
“我当然是选第一个!”胡侃忙不迭地道。“可最好还是能活下来,二狗,你说是不是?”
“是的是的!”丁二狗连连点头。
“战场之上啊,死得都是怕死的!”吕友哼了一声,站起来道:“想要活下来,就争取把小战场也搞赢!我只是说小战场有可能输,会有困难,可没有说一定输!”
看着吕友摆着他的大屁股消失在视线之内,胡侃很是有些不解地看着丁二狗道:“二狗,你说说,咱们团长啥时候讲起这些战略战术来,一套一套的了?”
丁二狗翻个白眼:“咱们团长马匪出身,斗大的字识不得一担,这肯定是刚刚开了战前会议,不是夏统领讲的就是方统领讲的,他依瓢划葫芦,照本宣科呢!”
“我就说嘛!对了二狗,你有没有发现,这半年来,咱们团长发生了很大的就化,从内到外的那一种,我说不出到底是个啥子,但就有这样的感觉!”
“上一次弄了严家之后,咱们团长不是就得了一个小庄子,他还找了两房媳妇吗?结果两房媳妇都怀上了,我猜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以前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现在可不行了,他能跑,他的媳妇子女跑得脱?自然要死战!”
“是这个道理!”胡侃点点头。
正聊着,远处却是响起了急骤的马蹄声,两人立时刹住话头,站了起来,看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终于来消息了。
不用猜,必然是敌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反而都是松了一口气。
等待是最煎熬的。
一切尘埃落定,所有猜想都落到了实处之后,反而一点儿也不紧张了。
无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打得赢就搞死你,打不赢就是我去死而已罢了。
楞格恼火之极,却也无奈之极。
朝堂之上的储位之争,漫延到下方就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而且毫无道理可讲。
龙沟堡不费吹灰之力到手,立时就将秦军的防线撕开了一道大口子,在楞格看来,这样的情况之下,安西都护府必然会后撤通泉堡的守军,以防止通泉堡被元军合围全歼。
然后事实却是,通泉堡的安西都护府的守军不但没有撤退,根据最新的情况,他还在不断地加固堡垒,运进去大量的军需粮秣,摆出了一副要死守到底的架式。
而且统兵在这里坚守的,是李大锤的嫡系心腹方小猫与夏至。
将自己的心腹摆在这样一个位置,对方无声地表明了一个态度,那就是决不放弃。
面对这样的状况,楞格觉得对方这就是意气之争,毫无意义。而元人,也根本就没有必要浪费人力物力去攻打这样一个守卫森严的堡垒。只需要派出一支兵马盯住他们就可以了。
围而不打才是最有利的。
真要主战场决出胜负,通泉堡岂不是毡板上的肉吗?还用得着打?
他是这样想的。
可哲别不是这样想的。
军事会议之上,哲别严令楞格率所部人马主攻通泉堡,而且限定了攻克的期限。
十天时间不能攻克,便要对楞格施以军法。
楞格知道这不是玩笑,平时不能做的事情,在战争期间,便可以肆无忌惮地去做。
可十天时间让自己攻克通泉堡,楞格是一点儿把握也没有。
他是知道通泉堡的险峻的。
但哲别说得也不容反驳啊!
安西都护府拿下通泉堡只用了区区一天时间,现在给了你们十倍的时间,给了数倍于守堡秦军的兵力,你们如果还拿不下,这说得过去吗?
楞格无话可说。
颇有一种作茧自缚的感觉。
当初通泉堡和龙沟堡是怎么丢的,他心里当然是有数的。
但现在要拿回来,却是要真刀实枪的硬干的。
打肯定是要打的。
现在唯一的期盼,就是安西都护府的萧长车李大锤能在十天之内击败这厮,如此,自己就无虞了。
如果不能,那么自己就必须玩命进攻通泉堡了。
哪怕为此损失折将也无所谓了,
总不能让哲别因为这个砍了自己的脑壳。
一切都要看战场形式。
前五天的进攻,形式大于内容,可以雷声大雨点小,没必要拼命,要是哲别脆败了呢,那时自己正好可以保存实力,退回青铜峡。
后五天,如果形式对哲别有利,那自己就必须要真刀实枪的上了。
元军主力正在通过龙沟堡源源不断地涌向远安城方向,而楞格带着两万本部人马,则逼近了通泉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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