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德长跪在门外,身后黑色墙壁之上悬挂着的油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地映在对面的墙壁之上。
歪歪头,吐吐舌,吴德看着墙上的影子的动作,笑了。
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何冰虎着一张脸出现在门口,吴德赶紧跪直了身子,脸色也变得肃然起来。
“你心倒是真宽!”何宽一摔袖子道:“知不知道你给黑冰台带了多大的麻烦?”
“是属下的错!”吴德虚心地接受批评。
“把大尹交待的差事办成这样,居然还只是罚跪,看起来大尹还真是喜欢你!”何冰的脸上居然罕见地露出了艳羡之色。“进去吧!”
“副尹,您去哪里?我一个人去见大尹?”吴德有些心虚。
“我干什么去?我去给擦屁股!”何冰露了一脸头痛的表情,两手一背,踢踢踏踏地便走了。
吴德看着他的背影,怎么也不觉得他有为难的意思。
事实上何冰是很开心的。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黑冰台让所有人都重新拾起了对他的敬畏之心。
早前,用简慢两个字已经不能形容他们对待黑冰台的态度了。
哼哼,闹又如何?
朝廷上的闹,也就闹闹罢了!
说我们黑冰台杀人?
拿证据出来!
拿不出来,那就是诽谤,是诬陷。
何冰没有魄力干这样的事情,但是扯皮拉筋,他可是一把好手。
左右这样的事情上头有大尹顶着。
大尹还活着呢!
吴德一步一挪地走进了屋里。
迎接他的是大尹寇仲的屁股。
寇仲脸朝里头,似乎在睡觉呢!
吴德老老实实地走过去,跪在了床前。
“黑冰台暗杀人的手段,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寇仲的声音传到了耳边:“如今黑冰台虽然不比以往了,但汇集在京中的人才,也足以瞬杀任何一个江湖帮派,可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搞得如此轰轰烈烈呢?”
“属下心中有块垒,意难平!”吴德咽了一口唾沫,道:“这件事情是属下调查的,从头到尾,属下查得清清楚楚,可是以前大尹不许我动,心中怒火便越积越深,这一次有机会动手,属下就是要让他们死得明明白白,暗杀,让他们稀里糊涂死了,属下心中不舒服。”
榻上传来翻身的声音,吴德抬头,便看见了一双鬼火一般燃烧的眸子。
“居然突破了?”寇仲语气之中有些惊讶:“原本以为你还要卡上好几年呢,不过也是好事,我黑冰台又多一个玄元九品。”
“属下决心要大干一场,要让他们的血染红长安,心中痛块,却不想这桎锢竟然也解开了!”吴德道。“只不过给大尹您带来了麻烦,属下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为什么要惩罚你呢?”寇仲笑了起来:“让你跪在外头,是因为你在做这件事情之前,竟然没有跟我说一声,你瞒着何冰倒也可以原谅,但瞒着我,就让我很生气了!”
“我是怕如果真有事,属下就一个人担着,也不用连累大尹和副尹!”吴德赶紧道。
寇仲大笑了起来,尖厉的笑声在室中回荡。
“连累?这点屁事?杀了就杀了,就算柳家的老祖宗站在我面前,我要杀他的玄孙儿,也一刀捅了,他还是屁都不敢放一个!杀得好,这一次也正好重立我黑冰台之威!你别在刑部干了,回来吧!”
“遵命,只是不知回来后,属下具体负责什么?”
“临时任督查之职吧!”寇仲道:“无事不可督!”
“啊?”吴德有些震惊地抬头看着寇仲。
“黑冰台需要振肃,长安城中还算干净,但外头,该整治的就要大力整治,该杀的就杀,有些不能杀的,就让他们滚!”
“明白了!”吴德压抑住心中的喜悦,有了这柄尚方宝剑,他想做些事情,那可就简单得太多了。
“去第四层把何足道提走吧!”寇仲指了指头顶,道:“接下来,隐藏着的那些家伙必然要有所动作了,带着何足道去南方,编练一支堪用的军队吧!有人既然想给我们一个好看,我们自然就要以雷霆万均之力秋风扫落叶地将他们去除。”
“遵命!”吴德叩了一个头,站起身来,倒退着走出了房屋,关上房门的瞬间,吴德再也压抑不住脸上的笑意。
真正是想不到,这一次自以为的肆意妄为,居然还有这样的好效果。
地下五层是大尹寇仲的居所,地下四层,却是黑冰台关押重要犯人的牢房。
厚达数尺的石门在吴德的眼前缓缓缩进了墙壁之中,幽长的巷道,冷洌的闪着绿光的灯火将人也映照得如同鬼一般。
如果谁被关到了这里,想要出去的机率,基本上就很低了。
吴德走到了右首第二间,一个老得快要直不起腰来的老卒,替他打开了牢门。
“何将军!”吴德站在门口,看着内里一个盘膝而坐的中年人。
国字脸,浓眉毛,蒜头鼻,阔耳,大嘴,只看模样,与老将军何其苦有八成像,真正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即便是在牢中,但身上衣物依然穿得整整齐齐,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这是一个极其自律的人。
何其苦成名很晚,成婚也很晚,得子就更晚了。
他的儿子何足道,是他四十五岁那年得的。
四十五岁,对于普通人来说,基本上已经做了爷爷,或者说已经在家里待着等死,大秦的平均寿数,也不过五十岁而已。
但对于何其苦,却刚刚是他仕途青云直上的开始。
五十岁那年,他当了禁军左大营的统兵大将。
何足道今年三十五岁,正是一个人最为年富力强的时候。
看到吴德,何足道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吴兄,我能出去了?”
何其苦在南方任镇军统帅二十余年,南方镇军上上下下可谓充斥着何系将领,去年兵败,朝廷为何要何其苦、何足道都回朝述职?
就是因为何足道虽然年轻,但其个人武道修为,军事指挥能力都直追其父,在南方镇军之中拥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何其苦回,何足道不回,那南方镇军就还是他何氏的。
何足道是不愿意回来的。
一人回,向朝廷表明他们何氏的忠心,另一人留,也适当地向朝廷施加压力,才是最完美的对策。
要知道,当时寇仲可是直接派了人告诉何其苦,不要回长安才是对大秦对大的忠心。
可是他拗不过他的父亲,何其苦不但回来了,而且还把他也带了回来。
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南方镇军就如同许多人希望的那样,军心涣散,有人失望,有人愤怒,有人背叛,有人离去。
一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
“南方镇军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南方镇军了!”吴德直接道。
“只要我回去了,用不了多久,便能重铸一支南方镇军!”何足道信心满满地道。
吴德叹了一口气:“一年时间,足以让物是人非,你若再回南方镇军,恐怕会让南方镇军再一次迎来分裂。那会让他们的实力再跌一个档次的。”
何足道脸上笑容消失:“吴兄的意思是?”
“大尹的意思是,何将军你在南方镇军里带走几千完全可以相信的人就好了,接下来恐怕要打几场不大不小的仗。”吴德笑着道。
“明白了!”何足道点头道:“重起灶炉,再炼新军?”
“边走边说吧!”吴德笑着让开了大门。
何足道跨出了牢门,大步向外,连一次回头都没有。
“前段时间,我去了关外,第一次见到了关外军队!”吴德道:“何将军,恕我直言,关外悍军,比你们南方镇军要强出不少。我说得这还是普通关外军队的水平,不是他们的精锐。”
何足道停下了脚步,身子微微收紧,双拳捏了捏,又放松了下来,继续向前。
“这也是大尹要重炼新军的本意所在!”吴德紧跟在他的身边,道:“因为只是重振南方镇军,毫无意义。”
“令狐野要造反了吗?”
“那倒不是!”吴德没有告诉何足道真相:“只是见到了那般军队却不能由朝廷掌握,谁心里都没底是不是?这样的军队,只要何兄你练出三五千来,那以后的资源便能源源不绝地向你涌来。”
“我会的!”何足道点头道。
“走吧,我陪你回家!老将军这两年,熬得很辛苦!”吴德道。“你不但出来了,还能重掌兵权,对于老将军而言,可是一件喜事!”
说话间,两人已是走出了黑冰台,何足道眯起了眼睛,有些不习惯外头刺目的光线,适应半晌,却是侧身向身边的吴德拱手行了一礼:“我就不回去了,还请吴兄你帮我转告父亲一声就好。还请父亲保重身体,等我炼好了这支军队,就会回去。”
吴德怔了怔,不由摇头笑道:“别说,你们两人,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都是一样的执拗。”
“我与他不一样!”
何足道摇头,肯定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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