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实话告诉你,上午刚开的会,杨书记在会上也强调了,一个周内必须拆完,我也可以负责任地跟你讲,拆迁,没有地头地尾,你们这些房子一把尺子量到底,不可能照顾谁、不照顾谁。”他的声音很大,在王冬至的院子里回响。
王冬至抽着烟不说话,文光耀趁热打铁,“冯书记说了,先前她也来过不少次了,镇里的干部肯定也来过,什么政策你都明白。我是刚参与这块工作,政策可能还不如你明白,但有一点,镇里的意思很明确,上冻前必须把道修起来。”
“你早拆,我保证刚才我承诺给你的,你都能享受,你晚拆,迟早也要拆,到时别说这些一分钱没有,老了恐怕你连敬老院也进不去。”他看看冯淑花。
其实进敬老院是大政策,符合条件都能进,王冬至绝对符合条件,而困难户估计以他的收入和家庭状况来看,也差不多。
冯淑花也来了精神,配合着说道,“村里象你这种情况的,你自己说,有几个?王冬至,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得起村里,村里才能对得起你。”
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看了看,走了出去。
文光耀突然灵机一动,他低声说道,“老王,我再跟你承诺一件事,”王冬至听他突然低声,不自主抬起头来,“如果你带头,我可以请示领导,额外再补偿你一部分钱。”
王冬至看看他,想了想,“多少钱?”
文光耀了看看他,却没有直接回答,“你想想,除了正常的评估,再加上额外的补偿,困难户补助,将来进敬老院,在这八户里面,我敢保证,你是最沾光的一个。”
王冬至没有言语,文光耀见冯淑花进来,故意说道,“其实,今天村里做工作就行了,但我今天是第一次来,也是最后一次来,我们也算有缘分,我的话,你好好考虑考虑,到底划不划算。”
他站起来要往外走,冯淑花惊异道,“这么快就完了?”
文光耀故意不回答她,作出一幅胸有成竹的领导架式,“你考虑清楚了,什么时候都可以过来找我,我姓文,就在政府一楼办公室,你过来,我就跟你说具体多少钱。”他看看王冬至,大步往外走去。
王国尧在会上并没有提额外补助的事,赵铁民也没提,自己擅自作主,会有什么后果,文光耀心里并没有底。
看着冯淑花疑惑的目光,他也并不解释,直接回到镇政府找王国尧。
王国尧下午哪里也没去,他就坐在办公室里等着,当他听完文光尧的汇报,马上答复道,“可以,可以额外给他三千块钱。”他又开诚布公说道,“本来兴成那一组有一户,在村里还有一处房子,一直不住在要拆迁的这间房里,我们就想把那一户当突破口,就给了他这个政策,但是不要紧,只要你能拿下来,不差这三千块钱。”看文光耀要走出去,他又站起来,“光耀,有些事自己大胆作主,不用请示。”
文光耀的忧虑一下冰消雪释,一瞬间,他感觉跟着王国尧干工作,真是痛快。
后来随着阅历渐深,他也慢慢悟出,组织部出身的的干部,最大的能力就是熟练驾驭人事,有知人善任的本领,杨永基重用王国尧,看准了就是王国尧敢冲敢干的特点,当然,这也是杨永基的风格,只要用人,就放心放手,全力支持。
文光耀从王国尧办公室出来回到一楼大办公室,他虽然在背着电话号码,可是不时抬起头看看政府大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可就是不见王冬至的身影。
是不是他跟别人商量了?让别人挡住了?还是他觉着条件低了?他也想抻一下自己?或者他根本不同意?……
文光耀本来可以返回去直接告诉王冬至额外补偿的数额,但他却让王冬至过来找自己,他就是想再抻一下王冬至,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要让他以为自己着急,这样,才不至于提出其它要求。
马上快到下班时间了,有些干部已经走出政府大门口,文光耀把心一横,如果王冬至还不来,自己只能去找他了,如果他还不同意,自己就一直跟着他,他走到哪跟到哪,不信他不吐口。
他正在想着,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文镇长是不是在这办公?”
安志杰和蔡江波都抬起头来,文光耀有些不好意思,“老王,我不是镇长,你进来坐吧。”他招呼道。
王冬至有些畏缩地走进来,看看四周,坐在了沙发上。文光耀笑着看着他,也不说话,安志杰和蔡江波不时也瞅他两眼,看得他终于坐不住了。
“领导,下午你不是说……”
“我请示了领导,领导说可以,但有一条,必须马上签协议。”
“多少钱?”
见安志杰和蔡江波都抬起头来,文光耀突然觉得在办公室里说这些话不太方便,他站起来说道,“我们上二楼说吧。”
他带着王冬至来到小会议室,“三千。”他伸出三个指头,但说完他有些后悔,光顾着兴奋了,王冬至再加价怎么办?他马上又补充道,“老王,我这个人有一说一,不撒谎,不扯蛋,三千就是三千,多一分没有,如果你不要,到时什么也没有。”
王冬至低着头,显然在作着思想斗争,文光耀殷切地看着他,“我回去再考虑考虑。”王冬至突然站起来,要往外走。
文光耀不禁有些心急,“老王,你可要考虑好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我再考虑考虑。”王冬至反倒沉住气,笑着往外走去。
好好一锅米饭,让自己做夹生了,文光耀气得在桌子上重重拍了一下。但马上想道,不行,不能让他这么走了,如果走了再去,前面什么劲都白费了,想到这里,文光耀快步赶了上去。
下午,他强忍着屋里的味道,苦口婆心地说到天黑。晚上,他又出去买了啤酒、猪头肉和几个小凉菜,重新回到王冬至家。从天黑又一直说到晚上十二点,他感觉一辈子的话仿佛都要说完了,可是王冬至还是不吐口,就是东扯西拉,文光耀也横下一条心,只要你说话,我就一直陪着你。
这样,抽着烟,喝着酒,谈着话,一直到了凌晨两点,王冬至终于熬不住了,他年龄大了,又加上喝了点酒,“下水道怎么算?”他突然提出一个问题。
“五百,”文光耀两眼也有些睁不开,但心智很清醒,虽然他有些厌恶王冬至的得寸进尺,但现在必须以大局为重,在这八户中率先突破,才能打开局面,这最后的关头,自己不能意气用事,“你打听打听,五百块,都快赶上我一个月的工资了。”他又加了一句。
见王冬至又不说话了,他拿出裤兜里的合同,“啪”地拍在桌子上,“老王,从下午到现在,我苦口婆心地也说了一大堆了,你要签就签,不签我马上走,我说过的话全部作废。”文光耀把桌子一拍,一个啤酒瓶一下倒在地上,在黑暗的夜里,发出一声脆响。
“签,谁说不签了?我签。”王冬至两眼通红,伸手拿起笔来。
捧着拆迁合同,文光耀觉着比大学通知书都珍贵,等他敲开传达王大爷的门,回到组织办,都已是凌晨三点了。
凌晨,是一个人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心理防线最是脆弱,也最容易攻克,文光耀后来总结道。
躺在床上,他却怎么也睡不着,兴奋、兴奋,还是兴奋,别的组怎么样,自己是不是第一个签订拆迁合同的?但当兴奋逐渐消散,他又开始担心起来,明天王冬至再反悔怎么办?
他不禁从床上站了起来,开始在地上来回地走。对,他一拍手,一个念头涌上心头,一定要趁热打铁,只要把生米煮成熟饭,就不怕他变卦了。
镇上的人都起得很早,他怕王冬至也早起,六点刚过,他就给王国尧打起电话来。王国尧显然正在熟睡,接起电话来,很是睡意朦胧,听到文光耀的声音,很是恼火。
“王镇,两点钟,王冬至把拆迁合同签了,我怕夜长梦多,明天他再变卦,”依照下午和晚上的观察,还真有可能,“我想现在就给他先把院墙拆了。”
听到工作,王国尧的声音马上冷静下来,“两点?光耀,辛苦了,行,合同都签了,马上拆,村里负责联系拆迁的勾机,我给王占勤去电话,让他通知勾机马上过去,你先到哪里等着。”王国尧很果断。
放下电话,文光耀穿戴整齐,敲开王大爷的门,又惹来王大爷一阵埋怨,“你属夜猫子的啊?晚上不睡,早上早起,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文光耀也不计较,陪着笑说了几句好听话,王大爷终于起身开门。
龙城的秋天,早上六点半多天就开始亮了,可是天上依稀还可以见到晨星点点。踏着地上的薄霜,文光耀快步朝镇西走去,耳边不时传来阵阵鸡鸣,他大口呼吸着早上的空气,感觉清冷而又清新,胸中的浊气郁气仿佛一扫而光。
文光耀等了半个小时,一台勾机终于出现在王冬至家门前。
“师傅,辛苦了,”文光耀一掏烟,却发现烟没有了,昨天走的时候把烟都留给了王冬至,“师傅,把院墙从里往外扒,别砸着人。”文光耀嘱咐道,他怕万一王冬至在院墙底下站着就坏事了。
“你们领导都醒得这么早?”开勾机的是个三十多岁的车轴汉子,他埋怨道,“你们不睡别人还得睡觉。”但埋怨归埋怨,勾机“轰隆隆”朝着院墙开了过去。
院墙随着勾机的轰鸣,“哗啦啦”倒了一片,勾机轰鸣着,往后退去,接着又冲上前来,勾倒了一片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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