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废土 第五百三十九节 温柔

    “奴家见过主上。”

    看着眼前风尘仆仆，手里还抱着个数月大婴儿的宫本桃，陈兴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

    周围人疑惑的目光让他有些尴尬，偏偏还不好解释。因为这种事情越抹越黑，越解释越不清楚。

    “你不是在三岔河城吗，怎么过来了？”陈兴明知故问道。消灭暴食君主后，他直接和叶阳白柳返回了龙牙山脉另一端的乌鸦墟。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接受宫本桃的效忠。一个女人还带着孩子，能做什么事情？

    可人已经来了，总不能赶走。从三岔河城到兰花镇足有七八千公里，一个女人带着孩子长途跋涉，实在不易，总不能让她原路回去。

    “按照之前约定，携四郎之子前来投奔。”

    大概是看出了陈兴的尴尬，宫本桃主动说明孩子的生父。

    陈兴立即顺水推舟，“孩子都这么大了啊，好好好，四郎兄弟若是知道，在天之灵一定十分欣慰。”

    听到陈兴帮助亡友遗孤，众人纷纷露出敬佩的表情。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残酷时代，还能坚守道义，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

    “大人如此古风，在下佩服。”安比西抱拳行古礼，认真地说道。

    “大人品行高洁，如同诺兰雪山，洁白纯粹，乃我辈之楷模。”伯特镇长也是钦佩不已。

    “哪里哪里，都是举手之劳，举手之劳……”受到称赞，陈兴老脸一红，有些心虚地摆了摆手，毕竟他刚才还想赶人走的。

    “不，大人绝不是举手之劳！”宫本桃跪地说道，“若是没有大人主持公道，杀害四郎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

    听到陈兴不仅帮助遗孤，还替亡友主持公道，众人更是赞叹不已。

    “认识陈大人，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伯特镇长行贵族礼，躬身说道。

    “陈大人风高亮节，在下无言以对，心中只有钦佩，万般的钦佩！”安比西拱手躬身，一拜到底。

    “两位大人，言重了，言重了……”陈兴连忙搀扶，妥妥地收了一波声望。

    在古典的贵族圈子里，声望是获得地位的必要条件。如今有了信用评估系统，并且很大程度由实力决定，但声望依然有着巨大的作用。

    声望不足的人，往往会被视为品行不够端正，难以担任高层职务。

    当然，北荒之地的两个边缘镇镇长影响力有限，名声无法传播到权力中枢，所以意义也不是非常大。但至少，两位镇长会更加信任他。

    “老k，你先带宫本小姐回镇上休息，回头给她安排个住处，再从水站找个厨娘帮忙。”陈兴吩咐道。

    “谢谢大人收留。”宫本桃跪下行礼，然后随老k离开。

    下午三点，大会结束，人们陆续地返回镇上，该回家的回家，该工作的工作。

    “老板，那个啥，有空不？”

    临走前，一个农民打扮的男人跑过来，要和陈兴说话。

    这人头上戴着草帽，卷着库管，脚下穿着人字拖，一脸讨好的笑容，正是荒野牧树人咸萝卜。

    “怎么了？”陈兴问道。

    咸萝卜是兰花镇种植场负责人，整个镇的种植和产出都归他管。

    “俺大精英级啦，要星级啊，突破啊，进守级啊。”咸萝卜搓着手说道。

    “大精英？可以啊，我看看。”陈兴用黑表一扫，数据出来了。

    [姓名：萝卜（hummr）][社会信用度：中等+]

    [力量：23][敏捷：26][体质：20][灵力：36]

    [天赋能力：植物感应]

    [已注册技能（龙石山城镇大厅）：红浆果种植技术（大师）火云树种植技术（高级）变异仙人掌种植技术（中级）吸血藤蔓种植技术（中级）深渊黑葡萄种植技术（初级）沙漠变异西瓜种植技术（初级）]

    [已注册法术（龙石山城镇大厅）：植物催化（lv3）植物语言（lv1）植物强化（lv1）]

    [已注册职业（龙石山城镇大厅）：荒野牧树人（大师）旱地种植人（初级）]

    “这个是我朋友，大辉，外面认识的，也会牧树。”

    咸萝卜将跟来后面的男人推上来。装扮和萝卜差不多，皮肤黝黑，骨架很大，下巴宽，鼻孔朝天，像只又高又瘦的大猩猩。

    陈兴的第一印象就是憨厚，寡言少语，见到陈兴这种镇长级别的大人物，也没有慌张，只是憨憨地傻笑。

    [姓名：丁大辉（hummr）][社会信用度：良好+]

    [力量：37][敏捷：19][体质：30][灵力：21]

    [天赋能力：植物感应]

    [已注册技能（图歌大部落城市大厅）：沙漠变异西瓜种植技术（高级）沙漠铁树种植技术（高级）红浆果种植技术（初级）深渊黑葡萄种植技术（初级）]

    [已注册法术（图歌大部落城市大厅）：植物催化（lv3）植物语言（lv2）]

    [已注册职业（图歌大部落城市大厅）：荒野牧树人（中级）沙漠种植人（高级）]

    “可以啊，哪找来的？”看到丁大辉的资料，陈兴高兴地问道。

    拥有植物感应天赋，就能放牧会移动的变异植物。荒原里缺水，就连地下水都缺，只有不断移动才能吸收到足够的水分。

    牧树人是荒原和沙漠的种植者，此类天赋较为罕见，通常边缘镇有一个就很不错了。

    如果能达到镇守级，效率提升数倍，能同时养活几个边缘镇。

    “大方洲过来的，沙民，放牧时迷路了，一路走到这里。”咸萝卜说道。

    “什么，走过来的！”陈兴震惊了。大方洲是格拉塔木部落联合王国，也就是沙国的领土，到兰花镇要横穿整个红土大陆。足足几万公里，居然是走过来的。

    “你走了多久？”陈兴忍不住问道。

    “一年，两年，三年……”丁大辉来回数手指，最后伸出三根半。

    “你留下来吗？在我们这里种树。”陈兴问道。

    这个沙民天赋不错，很有希望晋升镇守级。

    同时拥有两个镇守级牧树人，足够养活七八个边缘镇！

    这样一来，兰花镇的人口可以扩大数倍，达到中型城镇的规模，还可以减少运输粮食的费用。

    丁大辉点了点头，指了指咸萝卜，“他不骗我，好朋友，一起种树。”

    “行，你就在这里安心种树，到时候给你找个老婆。”陈兴画起了大饼。

    听到娶媳妇，丁大辉有些不好意思地傻笑起来，咸萝卜却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小杨，带他们到财务那里，一人领五千金币，回去好好加油，争取突破。”又收到一个人才，陈兴心情愉快，出手十分豪爽。

    “谢谢老板，谢谢老板！”咸萝卜喜笑颜开，拉着丁大辉拼命点头行礼。

    现在陈兴手下人才济济。

    种植方面有咸萝卜和丁大辉，管理有老吉、噶里德长老等人，带兵有大猫、卡西、吴金剑等人。

    就是没想到，手下没几个能升镇守级的，却在种植人才上开了花。他记得只给了萝卜几千金币，不声不响居然大精英了，天赋可不是一般的好。

    现在也就老k有点儿希望，回头让他去领几支药剂，再突破看看，

    目前他身边只有见月苍莲一个镇守级，秦贵请长假去找黑老怪，万一遇到像上次银爪派来的刺客就麻烦了，同伴的实力也要尽快提升才行。

    “女仆长，还有多久能升大镇守？”陈兴朝身边的见月苍莲问道。

    “三个月。”见月苍莲回答。

    不愧是女仆学园二十年来最闪耀的星辰，无论天赋、战斗意志、女仆精神、容貌身材都是超一流的。

    越往高处，战斗意志越重要，像咸萝卜这种，就算突破镇守级，见月苍莲在精英级的时候都能轻松击败。

    “我们一起加油。”陈兴说道。

    “主人别心急，突破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频率过高容易伤害身体，战斗的事情就交给苍莲吧。”见月苍莲劝说道。她能感觉到主人这段时间很疲倦，突破的过程带来了巨大的副作用，每次都要休息好几天才恢复过来。

    “我会注意的。”陈兴点头，心中却苦笑。他倒是想轻松点，可过低的天赋让他只能拼命，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回到府邸，陈兴休息了一天，第二天继续突破。

    虽然每次都是失败，但是坚持的时间都会上升一点。可奇怪的是，他连最基本的“瞬间触碰”都没有。

    所谓瞬间触碰，就是在某一个时刻，突然感应到地脉的存在，就像两根头发丝轻轻触碰了一下。

    随着进度的发展，这种触碰的频率会越来越高，从几小时一次，到几分钟一次，而触碰的时间也会越来越长，从最初的转瞬即逝到持续数秒、数十秒，最后清晰地感应到地脉。

    接下来的时间里，陈兴每隔三天就尝试突破一次，可到了十月上旬，他受到了一次巨大的打击。

    烤鸭镇传来消息，伯特镇长突破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陈兴差点儿吐血，当年亚伦的事件再度上演。

    当时他从蚁穴中找到一箱灵能觉醒药剂，担心过期想送去检验，亚伦说愿意以身试药，不要浪费了。

    结果亚伦一支药剂就觉醒了，而他用了整整九支，还差儿断送性命。

    伯特镇长从他这里买了一支，然后就突破了，简直不科学。

    然而，陈兴患得患失不到两天，烤鸭镇又传来惊天消息。

    送信的是个男仆，陈兴见过，是伯特镇长一直带在身边最信任的人。

    “镇长出事儿了……”男仆一五一十地将情况告诉了陈兴。

    伯特镇长进阶准领主级，原本是个天大的喜庆。只要境界稳定下来，就可以沟通时空暗流，获得强大的御灵和更高的爵位，所有人都会跟着水涨船高。

    可昨天晚上，伯特镇长突然发病，捂着胸口摔倒在地上。当时男仆就在旁边，仿佛听见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然后伯特镇长就晕厥了过去。

    醒来过后，发现不仅境界跌了回去，灵力也消失了。

    陈兴听完消息，立即赶到烤鸭镇，在小城堡的卧室里见到了病卧在床的伯特镇长。

    “你这是……”

    伯特镇长的身上没有任何灵能波动，超凡之力已经离他远去。

    脸色苍白的伯特镇长摇了摇头，叹息道，“不应该啊，强行突破，导致灵池破碎，我已经完蛋了。”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陈兴有些语无伦次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结果。

    “我让你来，是想告诉你，我就是前车之鉴。每个人的天赋不同，极限也不同，强行逆天改命，结果可能不是我们所希望的。”

    “第一代的进化者，不需要依靠药物，就已经达到了至高境界。”

    “药物只能加速过程，并非改变结果。千万不要勉强行事，否则像我这样，得不偿失啊，唉……”

    陈兴脸色晦暗，唇寒齿亡，一方面是同情伯特镇长的遭遇，另一方面，他想到了自己。

    他也是天赋不高的人，若是千辛万苦突破了，转头就像对方那样灵池破碎，沦为废人，连现在的生活都保不住，他应该如面对一直跟随和相信他的人。

    从高处跌落的感觉，他不曾尝试过，但肯定生不如死，要不然华尔街也不会有那么多跳楼卧轨的。

    回去的路上，陈兴有些失魂落魄。

    随后的一段时间里，他没有再尝试突破，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从醒来就开始喝酒，一天到晚醉醺醺的，分不清白天黑夜。

    第一世的时候，他对古龙小说里那些成天烂醉的主角十分不解，想不明白世间有什么痛苦能让人堕落成这样。

    可他现在理解了。有些痛苦，真的让人不愿意清醒过来。一直泡在酒精里，永远不用去面对。

    他自认为是个坚韧不拔的人，任何困难都会去克服，可是他忍受不了没有希望。

    给他一点星火，他可以点燃整个世界。

    可就连一点儿星火，这个世界都不愿意给他。

    “老天爷啊，你不公平啊……”

    他指着天空，摇摇晃晃地走在泳池边上。

    第一次觉得，人生来就有贵贱。

    努力，不过是一个玩笑，弱者自欺欺人的幻想。

    幻想着通过努力，就可以改变命运。

    他携两世记忆归来，占尽先机，又舍生忘死，拼尽全力。

    可到头来，不过是个笑话。

    废物，永远都是废物，什么也改变不了。

    “老天爷啊，你不公平啊……”

    如果世上真的神明，那请告诉他，凭什么，别人生来就是天才，而他是个废物！

    他重复着这句话，忽然一脚踩空，扑通的一声摔下了下去。

    飞溅的水花中，一道倩影飞身而至，跃入水中，一双柔夷绕过腋下，将他抱出水面。

    “主人，就算不能晋升，也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我们可以去环游世界，苍莲会一直陪着你，永远不分开……”

    陈兴挣扎着离开见月苍莲，抓着泳池的边缘，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如果，如果有一天，你踏入圣域，我就跟你解除关系，放你自由。”

    身后的人沉默了许久，传来一声，“好。”

    “从今天开始，苍莲不会再进阶，直到主人突破成功。”声音平静而坚定。

    陈兴猛地回过身，溅起大片水花。双眼通红，抓住女仆白皙的双肩，大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只是个普通人，混了几辈子，也就这点儿出息，不值得你这样对待！”

    “我只是，只是……”他艰难地说着，“只是一个没有用的男人。”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彻底破碎了。

    三世为人，从未觉得自己有什么做不到的，需要的只是努力和坚持。但这一刻，他绝望了。

    “不！”见月苍莲大叫着，挣脱陈兴的双手，用力抱住他的脖子，一滴泪从脸庞滑落，“主人是苍莲见过的，最温柔的男人……”

    “明明不是很强大，却要为一个为素未谋面的女仆讨回公道、”

    “明明嘴巴上说着利益，心里却很温柔，不愿意昔日的友人陷入危险。”

    “明明做了很多，却又不愿意告诉别人。”

    “这就是我的主人。”

    女孩挂满眼泪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笑容。

    “主人真正强大的，不是力量，而是温暖的内心。”

    “难道圣域强者就敢直面银爪的怒火？”

    “就算是传奇强者，也会犹豫的吧……”

    “苍莲相信，就算主人是个普通人，也有改变这个世界的力量。”

    “主人的一句话，就能让苍莲充满自信，主人的一个眼神，就能让苍莲幸福满满，主人的一根手指，就能撑起苍莲的天空。”

    “苍莲相信，这样的人还有很多。身边的朋友、镇上的居民，苍莲需要你，他们也需要你！”

    柔软而坚定话语，如同流入心房的暖流。

    内心的阴霾逐渐散去，阳光透出云层，光辉照佛大地。

    许久过后，陈兴伸手拭去女孩眼角的泪水，低声说道，“谢谢你，我的女仆长……”

    “苍莲最喜欢主人了！”

    一瞬间，眼角涌出了更多的泪水，却是幸福的眼泪。

    她一下越出水面，用尽所有的力气，抱住眼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