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简直是混账!”
不出张华轩所料,咸丰接到来自舒城的奏折后就开始暴走了。//www。qΒ\\这个道光皇帝的皇四子在当皇子的时候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如果不是他的杜师傅给他出了几个主意,皇位怕也是轮不到他。
按说他名义上是皇四子其实是皇长子的地位是很稳固了,不过倒霉的就是他有一个很能干的六弟。不论是在弓马娴熟上,还是在政务的处置上,他的六弟奕总是显的比他高出一头,让咸丰拍马也赶不上。年轻时的这种挫败的经历很伤皇帝的自尊,而后来成功登上皇帝的宝座又让他无比尊贵,这种来自传统的尊贵感觉与年轻时的挫败联系在一起,使得咸丰有时过份自卑,有时又过份的狂妄暴燥。
对于张华轩的这件事情,咸丰原本是无可不可,身为一个大帝国的最高首领,张华轩这样的汉员在眼里还等于是空气一般的存在,如果不计算上淮军那两万来人,张华轩根本就是无足轻重。而且从咸丰四年到五年的这一段时间里,咸丰最关注的只有两件事,第一,把那个让他觉得自己是蠢蛋的六弟赶走,第二,关注南方的战事。
第一件事咸丰办的很顺利,奕从秉政后锐意进取,身为首席领班军机当然要做一些得罪人的事情,奕此时也是改不了当年争皇位时的脾气秉性,自恃聪明不把人看在眼里,事实上他连咸丰也不看在眼里,为自己母亲争尊号敢和咸丰当面争执吵闹。这在封建宗法时期的清朝,罪名等于是大逆不道。
咸丰原本就看这个六弟不爽,既然出了这么一件事,就顺手让奕继续回上书房去了,一直到他临死之前。宁愿让肃顺等人做顾命大臣,却不愿见自己亲弟弟最后一面。对这个直系宗室也没有任何任命,顾命八大臣明显不可能掌握好全局,在他身后奕显然不会那么老实,咸丰连这一点都看不清楚,智商有多高就很清楚了。
至于第二件事咸丰也很顺心,湘军在湘潭一役打败了太平军后势如破竹,咸丰不知道这是因为杨秀清猪一样的指挥,还以为是自己英明,南方的清军也开始雄起了。等湘军与湖北江西等地地经制军把太平军西征主力一直赶到安徽一线时,不仅是咸丰本人,就是北京的很多大员也都觉得太平天国的好日子是到头了,既然形式大好,在太平军西征军主力又在石达开率领下攻往湖北江西,与湘军主力交战,而拥有两万强悍军队。却呆在淮安无所事事的张华轩,就立刻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钉。
奕被赶走了,现在咸丰所用地军机领班是汉员文渊阁大学士管理三库事物彭蕴章。接到舒城奏折之后,彭蕴章知道兹事体大,咸丰必定是要立刻召见的,当即不敢擅离,等咸丰帝知道事情首尾后。便也不出此人所料。立刻叫进当值军机递牌子请见,一同商议。
面对咆哮地咸丰。彭蕴章心里也极不舒服。当年祁藻任领班时,他只是军机上学习行走,没有什么权力,后来恭王当权,他一个汉员当然不能和亲王、宗正、都统加领班军机争权,所以当年诸事,他自认都落不到自己头上,而自从恭王去职,前朝顾命大臣文庆去后,朝中中枢以肃顺渐渐用事,最受咸丰信任恩宠,肃顺现下还没有任军机大臣,然而飞扬跋扈,权势犹在军机之上,中枢之中渐渐已经形成分裂之势。彭蕴章虽是汉员,在外头文倚皖抚福济与浙江巡抚何桂清等人,最近又在努力奔走,意欲让何桂清任两江总督取代怡良,以巩因自己权势,而武将一面,则以江南提督和春为首。
在肃顺一面,幕府中则有郭嵩焘、王运等人,武则有曾国藩等湘军一系的将领为奥援,两边秉政执掌国柄未及半年,而互相之间的明争暗斗已经渐成水火,后世常评,这两党人相争之势,与唐时牛李党争相当,而其实到了最后,肃顺虽然斗倒了彭蕴章的派系,自己却被慈禧与恭王联手暗算,连脑袋都被在闹市里砍了下来,严格说来,这一场争斗根本就没有胜利者。
不过在咸丰五年的这个夏天,所有人都还没有这种将来大家都会玉石俱焚的觉悟,彭蕴章觉得窝囊,不愿意为前任领班军机恭王背黑锅,而且和春与福济都是他的铁杆支持者,一下子死了两个心腹而且是响当当的满员亲贵,彭蕴章简直与咸丰一样的心疼与气愤,而且身为一个汉员他自觉在这一件事上也要表现出汉员对大清地忠诚,这一次廷议叫进了不少人,不过彭蕴章身为军机领班,还是第一个开口道:“皇上圣明息怒,张华轩如此狂逆不法,兵变就算是他所言时并不在场,此人也是难辞其咎,此人确实是带兵,不过越是如此,朝廷越是不能姑息,若是不然,将来地方上的全都有样学样,将来天下还有宁日吗?唐朝藩镇之祸至今思之仍觉惨烈,请皇上圣明裁断。”
他身为军机领班,说的话自认代表了底下不少军机大臣的说话,所以说完之后,便横着眼扫瞄眼前诸人,不过在场的除了军机大臣外,还有几个大学士与各部被信任的尚书与侍郎,彭蕴章叫的嘴响,不过眼前地人没有几个笨蛋,除了他自己的两三个心腹外,居然并没有人出来支持。
就算是咸丰本人现下虽然被气的满脸通红,虽然觉得彭蕴章地话甚是解气,不过以他的头脑来判断,也是觉得彭蕴章所言太过轻率,兵凶战危,简直把国运当成赌气。
而且彭蕴章与肃顺之争他心里其实也是清楚,肃顺一党有端华这样的亲王,也有杜瀚这样的军机大臣,而在地方上,更有曾国藩这样的领兵大员受到肃顺地照顾,隐然也算是肃顺一党。肃顺与这个时代地满员不同,甚至与那些忠心护主的汉员不同,他对汉人统兵并没有什么抵触心理,更是觉得除了汉员统兵之外,朝廷拿不出更好地办法来剿灭太平军,所以在朝中与彭蕴章争执时,后者总会拿汉员统兵这种颇受忌惮的话题来打压肃顺,这一次出了张华轩这样的事情,而彭蕴章适才的话里也是用心险恶,等于是把曾国藩这样的大员也视为地方藩镇,名义上是为朝廷脸面着想,其实这种阴微心思仍然与党争一般无二,一想到这里,咸丰心里也是一阵阵的腻歪。
当下索性先不理会彭蕴章,只向着肃顺问道:“肃顺,你觉得应该如何?”
肃顺倒是落落大方,在党争这一块,肃顺不以党争而误国事,其实论起风度来比那些子曰诗云进士出身的汉员要强的多,他当下也不避嫌,直接答道:“张华轩此人奴才原本极是赏识,想把他调进兵来,后来此人推说军情要紧,淮军离不得他,一直推诿,奴才便也罢了。后来他越打越好,官儿也越做越大,奴才反而不好交结了,免得人说闲话。”
说到这里,他不免得要横上彭蕴章一眼,然后方又接着道:“他这件事办的当然混账,不过依奴才的见识,只怕朝廷处置有些失措,福济等人办事也很不得力,太过操切激起兵变也是有的。带兵的事奴才不很懂,不过阵前捕了主将,又要关又要杀的,底下的兵丁不服,怕也是有的。”
这一番话说的咸丰却很是不舒服,虽然削夺张华轩兵权的决定是奕等人所为,不过最终拍板的却仍然是他,肃顺的说法等于是把他扫了进去,令他颜面大失。
不过说也奇怪,咸丰对别的大臣甚至是自己的亲兄弟从来不肯包容,而肃顺几次三番的顶撞他,咸丰却都忍了,甚至有时候肃顺执意杀人,咸丰原本不愿也勉强从之,此人在咸丰心中之重,也可见一斑。
当下只是忍住气向肃顺道:“纵使是福济操切,疆臣死于军中,这一条张华轩也是死罪!”
肃顺也是点头道:“确实如此,藩镇之祸就是武人不听朝廷的节制,依我看,团练不可不用,不过如曾国藩那样,还得依国家经制兵的例子来,军中要用不同派系的将领,甚至是以满人为总兵,主帅便是不在,也出不了大乱子。福济与和春之死,张华轩难辞其责,不过朝廷就是要办,断乎不能再草率从事。若是再激出乱子,让这张华轩公然反了,现下发匪石逆已经打到江西,湘军每战每战,奴才听说曾国藩差点儿跳江自杀,石逆兵马由入江西时的一万余人,猛涨到十余万人,其部下秦日纲等辈也是湖北诸省,官兵皆不能敌,而北方虽有胜保与僧王各部,不过淮北的捻子刚到河南,依奴才之意,不如先剿捻子,大面上给张华轩一点斥责,等北方情形安定下来,南面再打几场胜仗,咱们把江南、江北两面的兵马集合一处,以四面合围之势逼张华轩就范,这才是正理。”
“总之,”肃顺环顾左右,满脸肃穆道:“现下不能乱了大局,对张某人非得严办不可,淮军也得解散,不过眼前还需拖上一些时日,不能太过操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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