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牧游点点头,对身后的史今叮嘱了一句,“巡城的人也要增加,务必要在月食之日前找到他们。”说完之后,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又对沈青说道,“沈公子,你真的要去乔家借钱吗?尚未迎娶人家女儿,就去岳丈那里拿钱,似乎不合礼仪,万一因为这件事情影响了你的亲事,倒是有些得不偿失。”
沈青低叹一声,“沈某不敢隐瞒大人,其实,我与凤仪的父亲在前几日刚闹得不欢而散,若是现在让我去乔家借钱,我是无论如何也抹不下面子的。”
“那你准备怎么办?”
沈青朝身后的书房深深看了一眼,回过头时,满脸的不舍化成了一个淡然的微笑,“家父留下了一些藏书,再加上我这些年买来的书,也有半屋子了,我想明天到市集上把它们卖掉,应该能凑齐一副棺材的钱了。”
听到沈青这句话,门外那个一直驻足聆听的焦小妹吸了吸鼻子,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迈着轻飘飘的步子朝巷子外面走去。
她摇摇晃晃的在空无一人的街上走着,听到巡夜衙役的脚步声,便找个墙角缩起身子,由于年纪小,再加上常年吃不饱饭,她身量比同龄人矮上不少,所以躲在阴影处,经过的几队衙役竟都没发现她。
看着衙役渐渐远离,焦小妹颓然的躺倒在地上,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姐姐临死前的样子,她跪在那几个森森的人影前,一遍一遍的磕头乞求,她说:“放了我妹妹,你们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所以,在他们生生的斩断姐姐的胳膊时,她只是死死的咬着嘴唇,叫都没叫一声,直到生命的光彩从她的脸上一点点的流逝殆尽,她也只是看着焦小妹,鼓励她再坚持一下,鼓励她等待救援的人的到来,鼓励她好好的活下去。
抽泣声再也压抑不住,从喉咙中断断续续的溢出来,焦小妹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汩汩流出:姐姐为了救自己而死,可是到现在,她却连一口棺材都没办法为她筹备,只能任她暴尸荒野,一想到这点,她觉得自己的心像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疼得不能自已。还有沈青,虽然他毅然决然的要为姐姐置办棺木,可是她知道,这半屋子书,几乎是他的命,她们姐俩已经受他恩惠多年,不能到这个时候,还这样的为难他。
在这个微凉的夏夜,这个刚满十岁的女孩子甚至想到了死,前路无望,她无法背负着这样的愧疚继续活下去,那么,或许死亡,才是最好的选择,一了百了,她可以解脱了。
焦小妹看准了旁边的一尊石狮子,握紧了拳头,奋力朝前一跃,小小的身躯在半空中划过一条弧线,直直的撞了过去。可是几天滴米未进,她的双腿软的像棉花,根本使不出力气,在离石狮还有几尺远的地方,“扑通”一声栽了下去。她不忿,又一次起身向前,可就在这个时候,狮子旁边的小巷里突然传出一阵沙沙的声响。
一具乌黑的棺材从巷子里面缓缓的滑了出来,在月光的照耀下,它浑身油光程亮,将焦小妹不知所措的身影浅浅的映在棺盖上。
焦小妹嘴巴微微张开,她看着那具棺材,愣了好半天,这才“嗵”的一声跪倒在地上,额头砸的石板路“咚咚”作响。
“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一定是你显灵了,不忍我姐姐暴尸野外,所以送来了这幅棺木,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乔凤仪走进沈家的院子时,发现灶房里面火光闪烁,白烟从门口滚滚飘出,里面还夹杂着几声剧烈的咳嗽。她吓得放下篮子,跑进灶房,到了里面,才看见沈青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捂着鼻子,在一口铁锅中奋力的搅拌着什么。
乔凤仪把他从灶房中揪出来,她面前的沈青,发现他满身满脸都被熏得焦黑,头发也被烧焦了几簇,根本看不出本来的面貌。
乔凤仪摇头,“沈青,你到底是在做饭还是准备点把家给烧了?”
沈青又磕了几声,眼泪都咳出来了,乔凤仪在他背上拍了几把,又递了碗水过去,他咕咚咕咚全喝下肚子,这才喘着气解释道:“今晚就是焦家大妹的头七了,我想这孩子生前也没吃过几顿好的,便想着给她做顿好饭,送她上路,可是可是”他回头看了眼被熏得漆黑的灶房,“我现在才发现,女人才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竟然能应对的了这么多的锅碗瓢盆,以前是沈某小瞧你们了,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了。”
乔凤仪被他说得掩口一笑,心里某个角落却被他的话狠狠的戳了一下:这个人,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没想到,本质却温暖而柔软,对邻居家的孩子都如此上心。她接过沈青手里的锅铲,“我虽然没下过几次厨,但是也学着做过几道小菜,应该不会给女人丢脸,你跟进来偷师几招吧。”
灶房在乔凤仪的手下完全是另外一番光景,她先将那些被沈青烧糊的锅铲洗涮干净,然后就像变戏法似的,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做好了五道菜品,色香味一应俱全,看得沈青瞠目结舌,到了后来,竟情不自禁的为她鼓起掌来。
“凤仪,你真的很厉害,我以为你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想,做菜却做得有模有样。”
乔凤仪将最后一道红烧鲤鱼铲进盘子,斜他一眼,“我是没怎么做过饭,但是吃一吃,瞧一瞧,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做的了,”她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所以,若是婚后你请不起小厮丫鬟,倒也不用着急,我做的饭,至少还饿不死人。”
沈青嘴上“是是”的说着,说到最后,突然觉得她这话似乎哪里不对,于是有些茫然的抬起头,“你是说,即便我去找赵先生,即便我今后会过得更加落魄,你还是要嫁给我?”
乔凤仪回头看他,眼里是少有的温柔,“我已经嫁过一次人了,对方值不值得嫁,我自然懂得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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