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阴谋皆褪下了伪装,露出那森冷的锋芒,刀剑相向。
无穷无尽的焦油从宇航服内涌出,它们如同堆迭起来的烂泥般,凭空塑造着禁忌又邪恶的姿态,变化、畸变、塑形,一张又一张模糊的脸庞从黑暗之中探出,就像脸庞上蒙了一层黑布,用力地凸显出五官的模样。
千百张面容在隆起的黑暗里翻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愤怒不已,有的悲怜流泪,仿佛有邪恶的力量,将一整个城市的生命吞噬殆尽,留他们在黑暗里痛苦挣扎。
“说来,你要吃一口吗?”
玛门满不在意地看着展露真实姿态的利维坦,用脚踹了踹天外来客破碎的尸体。
利维坦没有回应,焦油的化身千变万化,即便褪去了宇航服,团团溢散的黑暗中,玛门也难以窥探到他的模样……身为所罗门王·希尔的模样。
“哦?你不吃的话,那我就只能独享美味了啊。”
玛门的语气略带失望,人形态的躯体诡异地蠕动了起来,大抹大抹的焦油从他的口鼻之中溢出,淌过体表,如同仿佛冲刷的钟乳石般,层层覆盖,直至化作同样漆黑憎恶的存在,泛起黑色的浪潮,将天外来客的尸体浸过。
作为引发一切动乱源头的天外来客,他的尸体就像卷入激流中的落叶般,很快便在黑暗里消失不见。
隐隐能听见极为剧烈的腐蚀声,利维坦能想象到尸体逐渐溶解,归于虚无的情景,就像灰尘消失在风中。
两头憎恶的身影不断地挺拔、高耸着,他们如同巨人般,直入云霄,膨胀的躯体挤压过本就破败不堪的顶点宫殿,这座历经战火的建筑,就像一个逐渐被撑爆的盒子,在一声声咔嚓咔嚓的破裂声里,彻底崩溃。
浓烟与焰火尽散,建筑倒塌沉沦,无论是奢华的家具,还是记录无数隐秘的书籍,亦或是那些死者,躲藏起来侥幸存活的生者。
顶点宫殿的所有事物,都在片刻的时间里被焦油吞没,直到这断裂的山峰上,只剩下了这两头扭曲庞大的怪物在彼此厮杀。
“说来,我还未曾与掌握复数权柄与原罪的血亲战斗过呢!”
玛门的狂笑声从高空之中传来,轰隆隆的,像是从天而降的浑浊雷音。
“可别让我失望了啊!”
利维坦依旧沉默不语,他的身影犹如一团巨大的乌云,又好像是一片悬浮于天际中的混沌之海,无数的脸庞闪烁扭曲,就像游弋于其中的鱼群。
点点的猩红之光从黑暗中若隐若现,像是有赤红的雷霆激荡,他人或许难以窥探到那光芒的本质,但身为魔鬼的玛门,当即便感受到那猩红之光的吸引力。
玛门感叹道,“真美啊……”
层层乌云之中,光芒的尽头,那是魔鬼们的本质,散发着禁忌光芒的猩红符文,当然,在魔鬼之中,它有着另一个更为准确的称呼。
原罪。
节节攀升的力量下,原罪赋予魔鬼们独一无二的本质,赐予了他们执掌权柄的资格。
玛门的粘稠焦油下,也有着相同的原罪符文,但和利维坦不同的是,他的原罪符文只有一个,而在利维坦那层层乌云中,三枚原罪符文呈三角的姿态分布在了一起。
每一道符文都是由数不清的、赤红色的光轨构成,它们就像一头头缓缓蠕动的猩红之虫,摇曳的血色绒毛,充斥满了诡诈邪异的气息,仿佛它们所编织的符号,诠释了世间诸恶的源头。
“每一道光芒都是一笔血契,无数道血契,一起拼凑起了一个符号,一个文字,一枚禁忌的符文……”
玛门充满贪恋地倾诉着,“一枚枚符文组合在一起,将书写起一句话,一份约束了所有原罪的血契。”
三言两语间,玛门就阐述起了魔鬼、原罪间的关系。
“你不是很想得到这一切吗?尽管伸手来拿吧。”
利维坦终于发声了,他的声音冷酷,暴戾的杀意从阴云之中宣泄而出。
霎时间,以太界内鸣响起了一阵若有若无的战鼓声,起初,这声音很轻微,但渐渐的,它猛烈了起来,如同淅淅沥沥的雨滴,转而化作磅礴的暴雨,鼓声热烈、激昂,系起每个人的心弦,大力拨弄。
暴怒的权柄,于利维坦的手中得以释放。
“我会亲自去拿的,”玛门很清醒,并没有被脑海里的贪欲控制,“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话音未落,玛门那山峦般的焦油之躯,朝着利维坦主宰的庞大阴云撞去,玛门并不打算和利维坦开始最终的决战,就像刚刚他讲述的那样,发生在群山之脊内的一切,都只是一个陷阱。
只不过这个陷阱并不是为了利维坦,而是阿斯莫德。
感谢于贝尔芬格的懒惰本质,令他并不具备强烈的争斗心,以及秩序局对其进行了诸多的囚禁。
当别西卜与玛门策划掠夺权柄与原罪时,简单的排除下,阿斯莫德是唯一适合的角色,因此以天外来客为诱饵,达成如今的局面。
玛门要做的,仅仅是拖住利维坦,给别西卜夺取阿斯德莫的力量提供时间。
“那就由我来拿走你的吧。”
利维坦毫不留情地动用起了全力,玛门以为自己的计划很完美,但这一切有一个前提,玛门必须有足够的能力拖住自己,不然,玛门的行为又何尝不是主动把自己的权柄与原罪献上来呢?
现如今利维坦具备着三枚原罪符文,具备着绝对的力量优势,暴怒的权柄率先发动,悠扬的战争之鼓后,随之而来的便是那遮天蔽日的鱼群。
面对这扑面而来的黑暗,玛门的心底忽然产生了一丝的不安感,随即这股不安感变得越发强烈。
玛门意识到了一件事,自圣城之陨后,利维坦就一直隐藏在尘世之外,他几乎从不主动展现自己的力量,也因此,已经很久没有人窥见利维坦的真实力量。
近期唯一一次释放全力,也只有傲慢亲眼目睹了这一切,而在这之后,傲慢就被利维坦吞噬掉了。
莫名的抽离感从玛门的心底沸腾了起来,仿佛有千百只手从阴暗的角落里伸出,它们寻觅着一个个狭窄的缝隙,试图将自己的手伸进去,扒开外壳,夺走藏在其中的珍贵之物。
是啊,无论是玛门,还是别西卜,他们已经太久没有见过利维坦的权柄了,而上一个见到这股力量的傲慢,已经成为了利维坦的一部分。
“把你的一切,交给我!”
极厌癫狂的吼叫声从乌云之中迸发,仿佛有千万道雷霆一同炸裂,将整片天空撕的粉碎。
莫名的、近似引力般的力量作用在玛门的庞大躯体上,细密的力量试图令其身体崩溃,四分五裂,进而将他一点点地窃取篡夺。
“好久不见了啊,你这嫉妒的权柄,”玛门没有恐惧,相反,他嗤笑着,“说来,我们几人的权柄真的很像啊,都是对某种事物近乎癫狂的索取。”
“我们都永不满足!”
骇人的战斗爆发在不断崩塌的雪山之巅,无穷无尽的焦油汇聚在一起,仿佛天空下起了黑色的大雨,它们沿着山体淌下,犹如洪流般,将沿途的一切覆盖,直至雪白的断裂山峰,被黑暗彻底包裹。
无垠的冰原上,重重血肉的包围中,列万震碎了周边的血肉杂草,接着不可置信地看向山峰的方向。
如果说,他先前还怀着某些天真的幻想的话,那么现在,这焦油的洪流将山顶完全吞没,群山家族的顶点宫殿,曾经辉煌的一切,占有的一切,熟悉的一切……它们都在黑暗中消失殆尽,就像沉入无底的沼泽之中。
列万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仿佛他也坠入了那粘稠的沼泽里,被恶心的泥巴堵住了喉咙,喘不上气来。
“不……”
列万茫然地目睹着山顶的毁灭,哪怕血肉缠上了他的身体,咬穿了他的皮肤,吮吸着血,他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滚烫的泪水在眼底积蓄着,即便列万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当这毁灭亲临时,他依旧感受到了庞大的悲伤,以及自身的无力。
为什么?
列万想不明白,为什么群山家族会突然迎来毁灭,为什么是他们,又为什么是在这一天,这一切都是如此蛮不讲理,就像乐曲里突兀插入的杂音。
不,这没什么突兀的。
这不是电影、不是小说、不是戏剧,这是实实在在的现实,而是现实就是一头蛮不讲理的怪物,上一秒你还沉溺于美好之中,下一秒它就会无情地毁掉你所得的一切。
至于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像凡人不会理会蚂蚁的祈求,同样,魔鬼们也毫不在意凡人的死活,至始至终他们都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魔鬼!”
列万嘶声低吼了起来。
暴怒的战争之鼓回荡在天地间,它诱发着每个人心底的狂怒,为那一缕火苗添加柴薪,直到它们燃成熊熊大火,不眠不休。
先前列万还能尝试抵御一下这股怒意波动,但山峰的崩溃,切断了他脑海里最后一丝理智。
列万任由自己的心神滑向愤怒的深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令他短暂地逃避现实,将身心全部交付于复仇的怒火之中。
炼金矩阵高效运转,将周遭的以太源源不断地摄入体内,接着再投入进秘能的运作之中,肌肉进一步地膨胀,犹如装甲一般,把他塑造成暴怒的巨人。
手、肘、腿、足、牙。
列万几乎把身体的每一处都化作了致命的武器,如同宗师的格斗家般,暴虐地将血肉打散,荡成齑粉,可不待片刻后,它们又再次收拢归来。
杀死、复生、再次杀死、再次复生。
列万仿佛陷入了一个无法解脱的战争,他的身体也在血腥的厮杀中逐渐畸变,接连的血液浸染下,终于有那么些许的血肉瘟疫成功粘连在了列万的身体上,腐蚀穿了以太的保护,生长出一根根柔软的肉芽。
陷入狂怒的列万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只顾着厮杀,甚至说沉臣服于那战争之鼓的鸣响,任由暴戾之意浸透他的身体。
在这无休止的厮杀外,茫茫的黑雾之中,伯洛戈也察觉到了战争之鼓的鸣响,同时他也察觉到了利维坦的存在。
这两头魔鬼间的战斗声势极为浩大,哪怕阿斯莫德的黑雾也无法遮掩他们的存在。
“看样子,他们俩个都动真格了啊。”
别西卜望向山顶的方向,声音笑嘻嘻的,她总是这副惬意悠闲的模仿,仿佛根本不把伯洛戈与阿斯莫德视作对手。
“嗯?”别西卜眯起眼睛,略显苦恼道,“利维坦比我们预计的还要强啊,玛门拖不了他太久。”
说完,她再一次地看向半残的阿斯莫德,目光充满了侵略性,像是在打量一具落入陷阱的猎物般,审视着她那破碎的、宛如陶瓷般的身体。
“时间太短了,我看起来没法在这吃掉你了。”
别西卜揉了揉肚子,伯洛戈那点血肉可满足不了她,现在的她,仍旧饥饿难耐。
伯洛戈提起怨咬,剑刃搭在阿斯莫德的脖颈上,他一肚子的疑问,被阿斯莫德一句去问利维坦打发了,伯洛戈自然不会满意这份回答,但比起这些,伯洛戈更在意别的事。
“别在意选中者的躯体了,”伯洛戈逼迫道,“你再不展露真实姿态,我们就一点胜算都没有了。”
阿斯莫德的多愁善感有利有弊,好处是这头魔鬼没那么魔鬼,坏处也是这头魔鬼不够魔鬼。
在伯洛戈看来,阿斯莫德就该立刻舍弃这具躯体,全力迎战,可还不等阿斯莫德犹豫挣扎,黑雾的另一端突发异变。
一道曲径裂隙硬生生地从黑雾间撕裂开,无数苍白的手臂伸出,将裂隙一点点地扩大、扭曲,直到吞渊之喉那蠕虫般的躯体大步钻了出来。
大裂隙经过一天一夜的激荡,以太乱流终于稳定了不少,这头此世祸恶接连跨越数个曲径裂隙,成功抵达了战场。
吞渊之喉摇晃着巨大的躯体,它注意到了阿斯莫德的存在,张开漆黑的大口,口水如小溪般淌出,落在冰面上,发出一连串腐蚀的声响。
阿斯莫德咬牙切齿,满眼憎恨,一阵清脆的破碎声后,她柔软的肌肤如陶瓷般裂开,源源不断的焦油从缝隙里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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