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维斯一夜未眠,从眼部传来的阵阵疼痛时而如利箭猛烈地直刺心房;时而似绵绵细雨轻敲至骨髓……这无一不刺激着他那脆弱的神经。他强忍着痛苦在床上翻来覆去,但最要命的还是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令他的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可怕的混沌之中。视觉的缺失让他彻底丧失了掌控自己身体和时间的能力,他不得不极力控制着自己蜷缩在床角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缓慢地流逝,他怕自己只要一离开现在所待的地方,便再也找不回来路。烦燥让他的内心承受着深深的不安。
他就这样固执而又骄傲的拒绝着任何可以预知的狼狈发生在自己身上。直到,鼻腔里飘过清晨草木散发出晨露的芬芳;耳边响起佩尔农林间小鸟清脆的啼叫,他才意识到黑夜已然离去。
这注定是一个让人无法入眠的夜晚,除了奥尔维斯之外,很多人无法安然入梦。
提亚娜将自己的心腹古娅达与阿特尼,锁困在自己的营帐之内,在经过了一番激烈的讨论之后,得出的结论便是:千年以来被龙帝之剑侵蚀过的毒液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化解之法。在面对奥尔维斯最终走向死亡的命运已被注定的事实之后,她不得不放弃寻求救治奥尔维斯的想法。
她狠狠痛哭了一场,以悲愤的心情祭奠着自己曾经为之疯狂地想要拽紧在手中的爱情。待到发泄完之后,她便将目光重新聚焦到了造成这一切发生的“罪魁祸首”身上。
如果说艾拉是因为占据了奥尔维斯的心而成为提亚娜眼中钉的话,那么如今这三个突然出现在魔族守护者队伍中的卑微女子已然因为搅乱了她整个世界而成为了她不得不拔除的肉中刺。她们多在魔族存活一天都会让她觉得愤恨不已,哪怕仅仅只是听到她们的名字都会让她觉得是对自己权威的侮辱和嘲弄。
“让她们三人永远从魔族消失。”这是提亚娜在黎明来临之前发出的最后咆哮。
相对于提亚娜营帐中的强烈愤怒而言,赛纳德所处的大神殿就显得较为平和的多。
赛纳德绞尽脑汁所提出的全部建议都被贝无情的否决了。贝不是没有想过通过自己的哥哥——拉姆特尼亚的现任族长、奥尔维斯的亲生父亲,利用自己是阿斯佩尔主神神官之便,请求阿斯佩尔主神大人说服马勒库坦主神大人施予援手,挽救自己侄子岌岌可危的性命。可以她对自己哥哥品性的了解,最终让她放弃这可笑的念头。如果让他在利用职权与情感攻势为自己打开方便之门和骄傲地接受自己儿子即将迎来为魔族光荣献身的悲痛之间做出选择的话,那这位历经百年战乱的刚正军人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因为守护者的骄傲与使命便是将自己的生命献予伟大的主神和仰慕他的族人。
她甚至能够想象得出自己的哥哥将会以怎样决绝,带着满面的沧桑与骄傲劝说自己的儿子放弃苟活的机会,毅然接受死神的降临,因为他不会允许拉姆特尼亚家族中的任何人垂手等待着变为不死族一员的命运,终日游荡在贝鲁斯兰的幽灵村里。倘若让他知道了奥尔维斯现在的状况,那将意味着会提早结束掉奥尔维斯年轻的生命。
李帕贝尔加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埋首在自己所收藏的大堆医学典籍之中,但她无奈的发现能对奥尔维斯目前状况有所改善的记录寥寥无几,甚至有些根本就无从考证,唯一能激起她希望的记录只有一条,可惜所记载的内容大部分都被人为的毁去了,而记录这一方法的人早已经离开伏魔殿去向无踪。这让身为治愈系导师的她为无法挽救一个年轻有为的守护者的生命而承受着莫大的羞愧和打击……
这一夜对于奥尔维斯来说,漫长得如果同经历了一个世纪。他摸索着离开床榻,小心翼翼地用手引导着避开所有的“障碍”踱到门边,猛力拉开了紧闭着的房门,仰头想要感受永恒之塔赐予大地的万丈霞光,可惜他能得到的只有扑面而至的凛冽晨风,呼啸着撕扯着他银色的头发、及地的长袍和挣扎了一夜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求存意志……他渴望有人能够陪伴在自己身旁,却又强烈地排斥着他人劝慰的语气及怜悯的目光;他无时无刻不想要发泄自己悲伤的情绪和无助的脆弱,却又不得不伪装着坚强与无谓甚至微笑着嘲讽自己心里滋生出的哪怕仅仅只是一点点懦弱的情感。
只因为他是拉姆特尼亚家族的子孙,身体里流淌着魔族至高无上的尊贵血液,从小便拥有的骄傲只允许他潇洒而华丽的转身,哪怕是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他永远不可能退缩着躲藏在黑暗之中,颤抖着等待腐烂来临那个瞬间,如果变成不死族就是他既定的命运,那么他宁愿自主的选择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至少这样能维持他最后的尊严和体面……
他如往常一样整理了一下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宽大长袍,昂首挺胸地直面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黑暗,嘴角上跷牵起对命运的嘲弄不屑一顾的优美弧线,从来就没有什么能够战胜得了他心中的骄傲。
他深深吸了口气,缓缓抬起双手,一股灰白色浊气弥散在十指之间,刹那间形成白色迷雾卷着旋风开始环绕在他周围,越来越浓重地将他包裹起来。他听到身上长袍在风中颤抖着发出的哀号,像极了艾拉抽泣时的呢喃,而她竟是他今生最大的遗憾。
“永别了,艾拉。”奥尔维斯带着最后一丝不舍自语,一颗晶莹的泪水从紧缠着双眼的纱布中急急滑落下来,冰凉了他全部的热情。
“别这样奥尔维斯,求你了,别离开我。”就在奥尔维斯灵魂即将被逼出躯体的一刹那,一双温暖的手从奥尔维斯腰间环绕上来,紧紧贴住他背部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传来不安的颤抖。艾拉的声音带着极度的痛楚,硬生生将他扯了回来。
尽管他手中的浊气仍在盘旋,但身体四周的迷雾却逐渐开始消散,要永远离开心爱之人的蚀骨之痛完全淹没了毒液想要冲破结界腐蚀自己双眼的痛楚。
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他拼命想要维持的最后尊严,竟然开始摇摇欲坠。他不想让艾拉亲眼见到自己奔赴死亡的这个瞬间,但却又害怕自己妥协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她的勇气,他纠结万分不知道该怎样劝慰,才能让身后的人转身离去。
两人就这样固执的僵持着,不再言语亦不肯让步。奥尔维斯感觉到从自己身后传来一片温热的潮湿,似要将他那颗冰凉的心再次温暖。他发觉自己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想要退让,这让他第一次为之而感到害怕,爱情竟强大至此,让他就快要招架不住了。
奥尔维斯不得不狠下心来,将手中的魔法再一次燃起,甚至比先前更为猛烈。身后的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双手越发紧地缠绕住他的身体,仿佛想要将自己嵌进他的体内让他一并将她带走。
他再也无法对她的痛苦熟视无睹,他预感到了她想要传递给自己的某种讯息绝望而惨烈,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舍弃性命拼死的相救也并不是为了想要得到这样一个悲戚的结局。
最终他只能在一声沉重而无奈的叹息中选择妥协,妥协给了这个外表柔弱内心坚毅的女孩、妥协给了自己对她这一份深深的爱意,他彻底输给了自己的爱情。
“你不该阻止我的。”奥尔维斯颓然的垂下双手,任由泪水布满自己俊美的脸庞,他很久没有这样深的体会过活着的滋味了,从他完成守护者大礼的那天起、他的心便已经死去,只剩下一具顶着家族荣誉光环不断游走在伏魔殿的躯壳而已,如今竟会在自己命悬一线之时被唤醒,且一发不可收拾。
艾拉没有松手,她心中充满着恐惧,为自己在伊斯夏尔肯耽误了太长时间而感到后怕,若是她来不及赶回到奥尔维斯身边话,那么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将会变成徒劳,一切升腾起来的希望将会成为她最致命的打击。
她用尽全身仅存的力量,带着沉重的鼻音责问道:“有什么能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呢?”
奥尔维斯身子略微颤动,这是他曾经对她说过话,她竟然还记得。一股暖流带着无限的悲凄至心头涌动出来,尊严与骄傲彻底溃败。
他仰头拭干泪水,在心里轻声回答道:“艾拉,你比生命更重要!”
“你赢了。”他不得不承认,他既然能为了她而牺牲自己,那么现在他也将要为了她而坚强的存活下去,哪怕只有一天时间。
“什么?”艾拉不解,仍然死死抱住奥尔维斯,让他无法动弹。
“他的意思是你可以放开自己的双手了。”贝从两人身后走来,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刚才的那一幕深深烙印进了她的眼里,要不是随行的李帕贝尔加极力阻止的话,她绝对不会忍耐这么久才发出声音,提醒他们注意到她的存在。
艾拉在惊慌中抽出自己的双手,手足无措地站到一边,向来人恭敬的行礼道:“贝老师,李帕贝尔加老师……”
“好了,你可以离开了。”贝从艾拉身边走过并不看她一眼,只是冷漠地打断了她的问候。
奥尔维斯颇为不满地叫道:“姑姑……”
贝不为所动,厉声命令道:“行啦!跟我们进来,让李帕贝尔加老师给你检查一下眼睛。”话音未落人便已经率先走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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