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韵的【看不见我】初见成效,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下,周瑾那边就要撑不住了。
他一个人对敌好几个,体力消耗巨大,没一会儿功夫汗水就浸透了身上的衣服,动作不复之前的灵活,闪身躲避时稍慢了半拍,被黑大个飞起一脚,狠狠踢在胸口,整个人贴着地面向后直飞出去。
石韵大惊,一边拼命在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一边使劲推开挡在前面的几人,朝着周瑾猛冲。
因为插不上手,所以一直站在机舱过道上观战的几个人忽然觉得身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纷纷朝着两侧摔倒。
“噫!“
“啊啊啊!”
“怎么回事!”
几个人顿时惊呼出声,一起手舞足蹈才挣扎着站稳,一时全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是怎么了。
有人觉出不对劲,睁大眼四顾一圈,嘴里低声咒骂,“见鬼了,我怎么觉得像是有人从后面挤过来,还顺手扒拉了我一下,劲儿还挺大!”
另一个胆子小的也忙应道,“对啊,对啊,好像是有人挤过去了,嫌我挡路,所以使劲推了我一把。”说完小心翼翼的朝两边看了看,摸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十分心虚地低声嘀咕,“问题是什么都没有啊,难道闹鬼啦?别不是徐组长这趟做得太过了连大坝都炸所以鬼都看不顺眼”
铁大全快步过来看他们怎么回事,听到这话立刻一眼瞪过去,眼神犀利,极具威慑。
那胆小的顿时吓得一个哆嗦,不敢再乱说话。
正好飞机在这个时候着陆,轮子猛得触到地面,又弹跳一样往起一颠,飞机上的人全都没按照规定系安全带坐好,因此集体被颠得东倒西歪。
铁大全眼明手快,一把扶住身边的座椅靠背站稳,还顺手揪住了旁边一个马上就要撞到他身上的家伙,淡淡看几人一眼,低斥道,“别疑神疑鬼的,刚才那就是飞机着陆时的剧烈晃动。”
那几人对此说法很有些将信将疑,因为刚才感觉被人使劲扒拉的那一下,实在不能用飞机颠簸来解释,但他们都有点怕铁大全,加之除了飞机颠簸,也再找不出其它原因,便都老实点头,“知道了。”
石韵横冲直撞,推开几个挡路的人后终于冲到了战局中心的位置。
周瑾已经和黑大个扭打在了一起,石韵一时插不进手,不知该怎么帮忙。
那两人翻翻滚滚,一路扭打到了驾驶舱的门口。
大概是怕两人打进驾驶舱影响飞机操控,外面闹得天翻地覆都一直没有动静的驾驶舱里终于出来一个人,那人阴沉着脸,仗着地利优势,瞅准机会就一脚踢在了周瑾的腰间,周瑾闷哼一声,疼得弓起了身子,暂时失去战斗力,终于被黑大个牢牢按住。
黑大个是个凶狠好斗的性格,这一架打得狠劲上来了,虽然已经住了手,但眼中依旧闪烁着兴奋凶残的光芒,呼哧呼哧地粗声喘息,拍了拍周瑾的脸,狞笑道,“周队长,这就不行了?真是见面不如闻名,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
周瑾紧闭着嘴,脸色十分隐忍,显然是在忍耐刚才被踢那一下的剧痛。
徐禁这才在铁大全的保护下走上前来,垂眼看着周瑾,微蹙起眉头,“周队长,我还真是小看你了,竟然能追到这里来。”
有个人从后面凑到徐禁耳旁汇报,“徐组长,已经查清楚了,混上飞机的只有他一个人。”说着朝周瑾一指。
徐禁冷哼一声,神情明显放松,对着周瑾说道,“精神虽然可嘉,但行为实在迂腐得可以,你拼死拼活的一个人追到这里除了能把自己的命交代在这儿还能有什么用?”
周瑾缓缓抬起头,艰难说道,“我是军人,不怕牺牲。”
徐禁轻蔑道,“死脑筋!”
朝黑大个微一摆手,淡淡吩咐道,“处理了。”说完转身就走。
然而,变故陡生,在他转身的瞬间,本来已经被压制着不能动弹的周瑾忽然爆发,猛得翻身,将压制着他的黑大个一把掀翻,闪电般出手,握住了黑大个的右手腕,使劲一拧,夺过了他手里那柄锋利的匕首,抬手就朝着徐禁飞掷过去。
从驾驶舱出来的那人和护在徐禁身边的铁大全同时反应,驾驶舱出来的那个人飞身上前去拦匕首,铁大全则抱住徐禁向前扑倒躲避。
两个人是徐禁身边数一数二的人物,都极为机警,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从驾驶舱出来那个人合身向前飞扑,推到了周瑾的胳膊,那匕首投掷出去的时候就偏了一个小角度。
铁大全则是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徐禁,压着他紧急卧倒,那把匕首擦着两人的肩头飞了过去。
黑大个因为被周瑾掀翻,摔到了一旁,所以比那两人慢了半拍,第三个反应过来,翻身而起后怒喝一声,直接一拳挥向周瑾。
他是个有蛮力的,这一拳带着狂暴的怒气,裹挟劲风,朝着周瑾的脸猛砸过来。
然而不知怎么回事,挥出去的拳头忽然一偏,他整个身子都被带得歪了一下,周瑾也及时偏头,这一拳就擦着他的耳朵打过去。
周瑾借着黑大个失误的这个机会,一挺身又站了起来,手一翻,再次拔/出了他那把只剩最后一颗子弹的六/四式手/枪。
驾驶舱出来那人和铁大全立刻都飞扑到徐禁的身前,严密挡住他,谁知周瑾却没有继续攻击徐禁,而是一个转身,闪进了驾驶舱。
那两人顿时瞪大眼,脑中的念头电光火石般一闪而过——周瑾刚才在声东击西,攻击徐禁是假,要进驾驶舱是真!
低咒一声,一起追上去。
只是这个时候间不容发,两人才迈开腿,驾驶舱里已经传出了“砰”一声枪响。
显然周瑾已经把他的最后一颗子弹用掉了。
徐禁一直镇定的声音里终于出现了气急败坏的情绪,在后面怒喝道,“快抓住他!”
驾驶舱中随之便响起了一阵乒乒乓乓的剧烈打斗声。
驾驶舱的空间有限,能容下几个大男人在里面扭打已经是极限,石韵实在挤不进去,微一探身,就险些被不知谁的拳头打中,只好守在外面,焦急问系统,“怎么办!里面情况紧急,这样下去周队长会被他们打死!”
一着急,忘了在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立时就有人叫道,“驾驶舱门口还有人!”
有离得近的已经快步上前,端着/枪喝道,“什么人!”
系统吓得忙叫道,“快念咒!快念咒!”
石韵顾不上计较它乱用词,急忙又开始在心里拼命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冲上来那人刚才隐约觉得这边有个人影闪动,过来一看却什么都没有了,不由抬手揉揉眼,骂道,“见鬼,难道眼花了?”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驾驶舱里的混战已经结束,周瑾本就是强弩之末,在里面又被两个极厉害的人一起攻击,被抓住是必然的。
等他被铁大全从驾驶舱里面拖出来时,没有石韵预计的被打死那么严重,但也已经十分凄惨,鼻青脸肿,嘴角带血,胸前更是有着大片血迹,一条胳膊形状古怪的扭曲着,可见是骨头折了,样子竟是不比之前大坝上的徐胜利强多少。
系统看得直抽气,又是焦急又是担心,还怕影响到石韵【念咒】,不敢说出来,真是难受得不行了。
徐禁顾不上多理会被抓住的周瑾,只一叠声催促,让人赶紧检查驾驶舱里的各种设备和仪器仪表有没有受到损害,最重要的是飞行员怎么样了,受伤严不严重,还能不能继续飞。
要是这架飞机不能飞了,那他即便再有本事短时间之内也绝不可能再调来另外一架飞机。
如果这样的话,那这次叛逃行动就要失败,等待他以及他手下这批亲信的将是牢狱之灾甚至是更可怕的裁决。
众人都知道这个道理,因此个个紧张,一时间谁也不敢出声。
而周瑾之所以能在最后关头闯入驾驶舱,一方面是他思路周密,敢想敢拼,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黑大个在第一次抓住他的时候大意疏忽,让他逮到了机会。
徐禁这会儿在担心飞机是否被破坏,还能不能继续飞行的问题,没空来追责,但黑大个自己又气又紧张,不由对着周瑾目露凶光。
要不是怕闹出动静太大,肯定就要上来狠狠收拾他了。
飞机上的众人屏息等待着检查结果。
就在徐禁的脸色越来越黑,马上就要发作的时候,铁大全快步从驾驶舱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刚才踢了周瑾的那人。
铁大全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庆幸,“没事,姓周的刚才朝郝飞行员开枪的时候,郝飞行员正好抱头趴下,子弹打偏了,就在胳膊上擦了道小口子,不碍事。”
他身后那人接口道,“我们刚才抓他的时候也小心着呢,哪儿都没碰,驾驶舱里一切正常,可以继续飞行。”
徐禁盯着他,“你确定?”
那人肯定点头,“您放心,确定可以继续飞。”
徐禁长长出口气,脸色终于不再那么黑沉,“那就好。”
摆手让大家按原计划行动,打开舱门,赶快把他屯在这里的一批重要物资搬上来,争取半个小时后再次起飞。
等一切都安排好了,这才顾上过来处置周瑾。
缓步走到周瑾面前,不说话,先上上下下欣赏了一会儿周瑾浑身是伤的狼狈模样,然后才带着胜利者的微笑说道,“周队长,你运气不怎么好啊!硬留了一颗子弹到最后,却打偏了。既没能伤到我的飞行员,也没能打坏驾驶舱的仪器仪表。”
周瑾虽然伤得严重,但还是很镇定,轻声赞同道,“确实是运气不大好。”
声音虽然虚弱,但态度十分坦然。
徐禁收起笑容,皱紧眉头看着他问道,“是不是很后悔,不该逞强跟上来?”
周瑾微微摇头,“不是逞强,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个人的力量有限,他再拼命也不能保证自己每次行动都能成功,所以只要尽力了就好,尽力了就能问心无愧。
哪怕最后的结果不能尽如人意呢,他也可以坦然地告诉自己:我已经尽力,我无愧于自己的这身军装,无愧于祖国人民,无愧于这一片天地!
徐禁显然对他淡定从容的态度很是不喜,冷嗤一声,再次命令道,“处理了。”
鉴于黑大个之前任务完成得不好,这次他把处理掉周瑾的任务派给了铁大全。
铁大全上前查看了一下,发现周瑾现在这个状态可以用遍体鳞伤来形容,嘴里还不停有一股股鲜血涌出来,不知受了什么内伤,已经没法自己走了,就叫了个人过来,两人一起抬着周瑾下飞机。
走到舱门处的时候,被黑大个叫住,“等等!”
铁大全回头,“什么事?”
黑大个用几乎与他那高大身形不相符的敏捷动作挤过来,忽然抬手,寒光闪动,手里的匕首就在周瑾腹部狠狠扎了一下。
周瑾闷哼一声,身子猛得一弹。
黑大个迅速收回血淋淋的匕首,若无其事地答道,“没事。”
说完转身就走了。
铁大全不赞成的看了他的背影一眼,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周瑾反正是个马上就要死的人了,身上多一个伤口少一个伤口结果都一样。
把周瑾抬下飞机,扔到离跑道不远的荒草丛里,客客气气地说道,“周队长,不好意思了,我这也是没办法。”
周瑾虚弱睁眼,看着他努力说道,“你不用对我不好意思。只是你这么一个有本事的人跟着徐禁能有什么好前途,你这么做未免太对不起你自己。”
铁大全面无表情,对他的话不予回答,转头看了看,发现搬运东西的人都已经上了飞机,便不再耽搁,带着另外那人快步回去。
走出十几米后忽然回身,抬起手对准周瑾连射两枪。
周瑾本就伤得极重,把他扔在这荒郊野外,不用多管,过一会儿他自己就断气了,铁大全做事谨慎,又再加上两枪作为保险。
这回周瑾必死无疑。
回到飞机上后就见黑大个独自站在舱门附近,轻轻活动着自己的手腕,一脸的若有所思。
铁大全看他一眼就要侧身而过。
黑大个却又叫住他,“姓周的已经处理掉了?”
铁大全懒得和他多说,只嗯一声。
黑大个迟疑道,“那他肚子上那个伤口”
铁大全挑挑眉,淡淡说道,“心口连中两枪,肚子上有没有伤口都无所谓了。”
黑大个张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其实是想问你看那个伤口正常吗?刚才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匕首扎下去的手感不对。
他今天已经有两次觉得不对了,第一次是再驾驶舱门口朝周瑾挥拳的时候,莫名其妙拳头就偏了方向,仿佛是胳膊被一双看不见的手从旁推了一把;第二次就是刚才,他为了泄愤,用匕首给了周瑾一下,等铁大全把人抬下飞机后,却是越回味越觉得那一下的手感不大对劲,仿佛是扎下去的时候碰到了骨头,问题是人的肚子上应该没有骨头才对。
自己站在这里想了半天也不得要领,现在人都死了,继续想下去也不再有什么意义,干脆摇摇头,把这事抛去了脑后。
离跑道不远的荒草丛里。
周瑾的身体缓缓动了动,好像是努力想抬起头来,但是没能成功,只能虚弱开口,“小小薛同志?是是你吗?”
石韵的胳膊上挨了一下狠的,又带着这个深可见骨的伤口帮周瑾挡了两枪,疼得浑身都在哆嗦,冷汗直冒,咬紧牙关忍疼,过了半天才勉强把手里抓着的一条带着两个子弹孔的大猪腿扔到一旁,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是我!”
系统颤声问道,“你还好吧!撑得住吗?”
它刚才眼睁睁看着石韵伸胳膊帮周瑾挡了一匕首,又用伤臂拖着条猪
腿追过来,帮周瑾挡了两枪——这绝对是胳膊要废的节奏啊!
石韵咬牙不答,额头上大滴大滴的冷汗滚落,真的要疼死了。
系统急得声音一个劲发颤,“疼——疼死了吧?”
石韵回答它的是一个哆嗦。
系统貌似是狠了狠心,咬牙告诉她,“忍一忍,坚持住!我有办法。”
下一秒,石韵就觉得胳膊上的剧痛在迅速缓解,疼痛或者说是整条左臂的感觉在逐渐消失。
五分钟后,她整个感觉不到自己的左胳膊了,好在可怕的疼痛感也随之消失。
抬起右手抹去快要流进眼睛里的冷汗,呼出一口气,问道,“两岁,你怎么做的?”
系统语气沉重,“我麻痹了你整个左臂的神经。虽然能止疼,但以后这整条胳膊也不能用了。”
石韵这会儿顾不上这些,匆忙用衣服扎住胳膊上的伤口后就去查看周瑾的情况,一边万分庆地告诉系统,“幸亏有你,不然我非得被疼死不可。”
系统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直都知道石韵想得开,却没想到她能想得这么开,现在这样确实是不疼了,可是以后这条胳膊不能用了怎么办,难道她要当独臂大侠?!
石韵连着五分钟没有默念【看不见我】,所以周瑾已经能够看到她。
看看她发丝凌乱,一脸尘土混合着汗水还有血迹的样子,再看看突兀出现在两人身旁的一条膘肥肉厚,红白相间的新鲜猪腿。
周瑾有些茫然地张张嘴,轻声道,“小薛,这”即便他这时的精神已经有些恍惚,但也觉得和一大块猪肉躺在一起的感觉不怎么好,不由露出点嫌弃,“这是什么?”
石韵,“这是放在那筐白菜下面的猪肉,下面人拍徐禁马屁也是煞费苦心,送菜来都是搭配好的,这一筐配的应该就是白菜炖肉,你可别嫌弃它,幸亏有这条猪腿,我拿它帮你挡枪,铁大全才没发现,要是用别的东西挡,听声音就能听出不对。”
周瑾张张嘴,一是脑子昏昏沉沉,二也是无话可说。
石韵问道,“周队长,你感觉怎么样?”
周瑾苦笑,轻声答道,“恐怕不大好。”
他身上有多处骨折,还有内出血,即便没挨那两枪,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系统给出了同样的判断,最后黯然说道,“别说你现在胳膊不行,就算行,他这个样子也不能随便移动,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待救援。周队长能不能活下来只能靠运气,希望老吴他们上报及时,上面的人能尽快追踪到这里。”
石韵沉默。
舍生忘死地追击,拼尽了全力,然而眼看就要成功的时候却功亏一篑
徐禁坏事做尽,依然能够大摇大摆地坐着飞机离开,周瑾和他的队员殚精竭虑,奋勇拼搏,徐胜利为了报仇隐忍潜伏,最后却死的死伤的伤。
现实总是能够在不经意间彰显出它近乎冷漠的公正,任何人做事都有成功率,不论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也不论你是在伸张正义还是在为非作歹,运气好的时候就成功,运气不好的时候就失败。
时也,命也,运也,非吾之所能也。
不远处的跑道上,飞机起飞的轰鸣声再次响起。
周瑾缓缓抬起头看着飞机在跑道上越跑越快,最后飞向空中。
石韵这会儿也觉出了浑身的疲惫,精疲力竭的捂着左臂歪歪扭扭地和周瑾一起斜倚在杂草堆里,一起看着那架飞向空中的飞机,轻声问,“什么感觉?会不会有点觉得不值得?早知不追来了,白费工夫,估计还得把命搭上。”
周瑾好像是很轻地笑了一下,“不会。”
还是那就话,尽力就好,尽了力就无愧于心。
石韵侧头,发现周瑾慢慢垂下眼帘,仿佛是就要昏睡过去了。
石韵很怕他会一睡不醒,用没受伤的手推推他,“周队长,别睡,坚持住,会有人来救援的。千万不能睡,睡着就醒不过来了。”
周瑾努力睁开眼,却是为了安慰她,“没关系,醒不过来就算了,干我们这行的,随时都要做好会牺牲的准备。”
石韵仰头望着那架渐渐远去的飞机,心思放空,什么都不想,但还是胸口发闷,眼眶有些酸涩。
系统,“我感觉好闷,要喘不上来气了。”
石韵,“别闹,你不需要喘气。”
系统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抗议她物种歧视,强调自己可以有精神上的喘气,而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飞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远,四野渐归寂静。
石韵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悠远绵长的唱腔:
“壮志撼山岳,雄心镇深渊,
千难万险只等闲,似尖刀插进威虎山,
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
你我甘洒热血写春秋!
”
是周瑾在唱,只不过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轻,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石韵的耳畔只剩下袅袅的余音:
“壮志未酬誓不休你我甘洒热血写春秋甘洒热血写春秋”
周胜瑜曾怀疑他小叔外表是个铁血军人,内里实则是个文艺青年。因为他私下里会背徐志摩的诗,会弹喀秋莎,还会读索尔仁尼琴。
原来样板戏他也擅长。
石韵眨眨干涩的眼睛,仰头望着天空,灰蓝色的天空高远无垠,有不见尽头的缕缕白云以大写意画的风格伸展飘摇在空中。
石韵心中似有所悟。
“两岁。”
系统闷声闷气,“嗯?”
“我好像知道你要的是什么曲谱了。”
不等系统回答就从一直被她紧紧背在身上,经历了这么多折腾也神奇地保持了完整性,既没破也没漏的绿书包里掏出了那两截篪。
也不知她怎么弄了一下,本来断开的两截篪被连在了一起,石韵把它举到唇边,“我吹给你听。”
系统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啊?”
自从知道两岁在这个世界要找的乐器是篪之后,石韵就特意了解过篪的演奏方法,这种古老的乐器看着和笛子很像,但吹法不同,笛子的吹口在一侧,而篪的吹口在中间,需要用双手在两侧按压孔洞。
石韵试了一下,发现她只有一只手能动是没法吹奏的。
“两岁,我左手的感觉需要恢复一下。”
系统,“你不怕疼了?”
石韵,“怕,不过我会努力忍着。”
系统迟疑一下,还是答应了,“好吧,你要是忍不住了就赶紧告诉我。”
下一秒,钻心的疼痛从左臂的伤处迅速蔓延开来,石韵猛得一个战栗。
系统担心,“你行不行?”
石韵闭闭眼,再睁开时脸上就再不见一丝痛楚之色,只有全神贯注的投入。
悠扬的篪声响起,开始时还不熟练,吹凑得有些断断续续,慢慢的就顺畅起来,曲调也逐渐清晰,正是周瑾刚才轻声唱出的调子。
壮志撼山岳,雄心镇深渊,
千难万险只等闲,似尖刀插进威虎山,
壮志未酬誓不休,
在此痛饮庆功酒,
来日方长显身手,
甘洒热血写春秋!
音色浑厚庄重,隐隐凝聚着一股磅礴的力量。
系统有些发愣,“这”
这是当代样板戏,怎么也不可能是和石韵手里这根古老的篪同时代的乐曲。
但系统又莫名觉得没错,它要找的就是这首曲子!
听那其中蕴含的蓬勃力量,听那和篪的音色相得益彰的旋律,怎么可能不是它?
石韵吹奏的曲调忽然拔高,浑厚庄重,古雅肃穆的音色中渐渐有了铿锵肃杀之意。
系统觉得伴随着乐曲声,仿佛有一副长长的画卷在眼前展开。
画卷里有先王教化,诸侯朝服;有金戈铁马,尸横遍野;有烽火连天,群雄混战;有盛世太平,万国来朝;有沧海桑田,时代变迁。
远处的天际传来沉闷的轰隆声,随后有重物坠地,因为离得还不太远,撞击得又过于猛烈,石韵身下的大地都跟着产生了微微震动。
系统这时候终于和石韵的感觉同步了,同样心有所感,不用消耗能量探查,也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
“徐禁的飞机故障坠毁了。真厉害!怪不得我需要在这个世界找这根篪和曲谱,它们应该是除了大祭之外,另一种汇聚信仰力的模式。”
停一会儿又说道,“忽然动用这么大的力量,你的这个身体要彻底不行了。”
石韵,“没关系,咱们要找的乐谱已经找到,可以走了。”
系统轻轻应一声,“嗯。”
现在已经知道,这乐谱不是特定的某一首曲子,它是变换的,所以才没法用传统的曲谱来记录。
它是上古时,庙堂之上肃穆典雅的韶乐;
是《秦风》中慷慨苍凉的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是汉皇的《大风歌》;
是隋唐的《关山月》
是抗金战场上的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是抗倭军在月下同唱的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它是每一个时代的时代之歌!
到了如今这个虽然动荡混乱,但却仍有无数人不忘初心,不畏艰险,面向光明,坚定前行的年代,它就是:
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你我甘洒热血写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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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鼓县之所以叫石鼓县,是因为县城的东边有座石头山,远望形如石鼓,石鼓县因此得名。
石鼓山不高,但景色不错,山上小溪潺潺,流到山脚下汇成一道清澈的溪水。
是一个称得上山清水秀的地方,石鼓墓园就坐落在山脚下。
清明时节,一大早小雨就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墓园前的石板路上,一个穿白衬衣绒线背心的年轻人一手撑着把大黑伞,一手拎着个鼓囊囊的牛皮包匆匆而来。
看到停在墓园门口的军车时停了一下,那车上的司机认得他,主动下来打个招呼,“胜瑜,你也来了。不是说去川省出差,要在那边待一段时间吗?”
周胜瑜,“我工作提前做完了,想着先到这边来看看,然后再回家。”
又问,“我小叔来多长时间了?”
司机看看表,“进去有半个小时了。”
周胜瑜皱眉,“他身体不好,不能总在外面淋雨,我进去祭拜一下,再把他劝出来。”
司机巴不得的,“好好,我们之前有个任务,昨天才结束,昨晚赶了夜路开车过来的,我也有点怕队长身体吃不消,你能把他劝出来最好。”
说完叹口气,“唉,每年都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想开。”
这话周胜瑜没法回答,默默走进墓园,在一个摆放了鲜花的墓碑前找到周瑾,“小叔。”
周瑾转头,“你也来了。”
他身姿还和从前一样端正挺拔,要不是赶了夜路,又在这里吹了半天凉风,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憔悴,几乎看不出他两年前曾受过致命伤,当时险些没能救回来,现在还留有些后遗症。
周胜瑜打开包,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在薛彩霞的墓前。
周瑾挑眉,“京市的枣泥饼?你不是从川省过来的?”
周胜瑜一边把几样彩霞妹妹从前爱吃的点心摆出来,一边答道,“卫萍和振华工作忙,今年来不了,知道我要来看彩霞,就提前把点心寄过来,我现去邮局取的。”
周瑾点头,赵家兄妹和冉振华经历了那场变故之后都比从前成熟了不少。
赵家到底还是有些根基,赵行勉最后并没有被一撸到底,赵卫国和赵卫萍也都继续留在城里工作,只不过没有了以前的傲气和底气,工作都很勤勉认真,有了要靠自己努力的觉悟。
他们是经历风雨之后成长了,而那个比他们年纪还小的姑娘却永远留在了这里。
好在他们心里都记着这个小姑娘,每年只要抽得出时间就会来看看她。
周瑾轻叹口气,目光再次转向墓碑,“胜瑜,你等会儿先走吧,我还要再留段时间。”
周胜瑜不赞成地看向他,“小叔,你司机说你们昨晚赶夜路过来的,你得回去休息。”
周瑾摇头,“难得来一次,我要多待一会儿。”
周胜瑜不知该怎么劝,只好默默陪在一边,过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问道,“那时候徐禁飞机坠毁得非常蹊跷,一直没有个明确的说法,难道真的是彩霞?”
周瑾看着面前的墓碑微微出神,过了一会儿才十分肯定地答道,“是。”
——卷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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