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语三国 第一百四十六章 伤心人曹孟德

    许昌郊外，曹操去拜祭之前战死的夏侯恩、夏侯衡等曹家军的将领。

    这次他是一个人去的。他有点怕见到夏侯渊，感觉对不起整个夏侯家。所以，他起了个大早，在夏侯家的人没有出发之前先去了。这天是夏侯恩和夏侯衡他们的“尾七”，是该去拜祭一下的。

    夏侯恩和夏侯衡的墓碑并立在曹操眼前，就像以前，两个英气勃发的年轻人并立在他面前一样。在这里，每一个墓碑都曾是一个热血、英勇、直爽、自信的曹家子侄，曹操仿佛还听得到他们的声音……

    “伯权、子云……”曹操喃喃自语。

    这个乱世，还要死多少人？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头？

    此时的曹操，还没有像历史上宛城战张绣时折损曹昂、曹安民、典韦那么大的打击，所以，他也还没有大彻大悟。他本来就是性情中人，心伤之余难免有了几分消沉。

    曹操在忧伤之中，竟没有察觉到蔡琰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

    “曹司空……”

    曹操闻声睁眼，看到一身白衣的蔡琰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边。她的手里提着一只篮子，里面应当是一些祭奠之物。

    “昭姬……你怎么来了？”曹操看到她，心情竟然好了很多。

    夏侯恩就是为了救她而死，如今看到她好好的，曹操也有些欣慰。

    蔡琰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夏侯恩的墓碑。

    一时相对无言，两人都有些尴尬。蔡琰把篮子放下，摆好祭品，跪在夏侯恩的墓碑前，只静静地看着。

    “曹司空……”不知过了多久，蔡琰开口了。

    “昭姬，你这么叫我就显得生分了。我昔日与你父亲蔡邕亦师亦友，你可以叫我……”

    “叔父……以后，我就叫曹司空为叔父吧！”

    “呃……好！”曹操本来想让蔡琰将他当做兄长一样来看待，但听到蔡琰这么说，才想起自己确实大了她二十几岁，只得无奈接受“叔父”这个称谓。

    “叔父，夏侯将军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你说子云啊？他是个可靠的人。”曹操说，“机灵、谨慎，从他第一天站在我面前开始，我就知道，他一定能完成我交给他的一切任务，不管有多难！有他做我的护卫百人将，我从来不担心会出什么差错。”

    蔡琰的眼角泛起了泪花，喃喃道：“那时候，我看到他从马背上跌落……我就在他身边。我摇着他的手臂，哭着说：‘将军，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夏侯将军当时喉咙中箭，说不出话来，却笑着朝我摆了摆手……然后，然后就……”

    曹操走近，本来想把手放在她的背上，安慰她几句。可刚一碰到她，蔡琰就躲开了。

    “叔父，我……实在是个不祥之人，卫家婆婆说得没有错，我就是一个不祥之人！”

    “什么？”曹操愣住了。

    “我夫君卫仲道，本来一向安好，自我嫁入卫家之后，就病痛不断，成亲不到一年，就咯血而死。那时候，我婆婆说我是个不祥之人，克死了夫君，我很生气，没有再留在卫家，回到了长安。

    但是，没过几年，我的父亲竟然无端入狱，蒙受不白之冤，死于狱中。我从此孤苦无依。如今，就连救我的夏侯将军也死了。一个本来有着远大前途的少年将军，就这样死了啊！都是我的错！叔父，不要再靠近我，这是我的命！我就该孤苦一生！我不想再害了你！”

    “什么命！什么不祥之人！我曹孟德不信这些！”

    曹操一把拉起蔡琰，把她紧紧抱在了怀中！

    你怎么可以把他们的死怪在自己头上！卫仲道的死，是药石无灵，与你何干？而蔡邕，一方面是王允心胸狭隘，不能容人，另一方面，是他自己知道，他对付董卓的方法并不光彩。他害怕写汉书的蔡邕会把他的丑事写下来，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昔武帝不杀司马迁，使作谤书，流于后世。方今国祚中衰，神器不固，不可令佞臣执笔在幼主左右。既无益圣德，复使吾党受其讪议。”

    “我曹操不信天命！不祥之人又如何，我曹操还会怕了劳什子的什么天命！”

    蔡琰被他抱住，一开始脑袋一片空白，等她反应过来，想要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了。

    曹操对蔡琰爱慕已久，也爱得很深。当年，他这个宦官之后哪里高攀得上她？而现在他终于可以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他抱得很紧，不愿松开。

    “不行，叔父……不行……啊，有人！”

    有人？

    真的有人！

    夏侯渊也想一个人静静，他刚刚来到夏侯衡的墓前，却正好撞见了这么一幕。

    寄予厚望的长子夏侯衡、兄弟辈中最杰出的夏侯恩，都是为了曹操的一意孤行而死的。而此刻，曹操却……在子云的墓前，在伯权的墓前，做这样的事！

    曹司空，这么做合适吗？对得起他们吗？对得起我夏侯家吗？

    “妙才，我……”

    曹操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夏侯渊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愤然转身离去！曹操想说什么，可他此刻心虚得很，什么说不出来。

    蔡琰也是逃也似得离开了，只剩下曹操一个人。

    几阵风吹过，带来了春天的余寒。

    冷！从未觉得这么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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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操一个人，如行尸走肉一般，慢慢走着。不知过了多久，他已经走回了许昌城里，还看到夏侯惇急匆匆地朝他跑来。

    “表哥，荀令君来找你！说是给你找了一位旷世奇才！现在已经在司空府上等着了，你赶快回家去看看！”

    曹操却笑了笑，说道：“管他什么人呢！我今日不想见客，你去告诉文若，让他明天再来吧。”

    夏侯惇呵呵一笑，道：“表哥你不要开玩笑了，平日你求贤若渴，今日荀令君带人来了，你哪有不见的道理？对了，表哥，你怎么还是自称‘我’，你现在是司空，位列三公。三公又称三孤，你早该习惯自称‘孤’了。”

    “孤？”曹操苦笑。

    是啊！可不是“孤”吗？孤独、孤苦……为什么我是曹司空？为什么我不能像其他的男人一样，只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

    “元让，你可以陪孤喝几樽吗？孤今日思醉。”

    “不是吧？”夏侯惇说道，“荀令君等着呢！你赶紧去才是啊！”

    “算了！”曹操摆摆手，“孤一个人喝！”

    夏侯惇搞不清楚状况，只是冲着曹操的背影喊道：“你待会儿早点儿回去啊！”

    曹操做事一向很有分寸，所以夏侯惇没有想到这次事情的严重性。要是知道的话，他就会把曹操架回家里去了。

    那一天，荀彧和郭嘉没有等到曹操。那一夜，戏志才去世了。

    曹操没有见到戏志才的最后一面，那一夜，他烂醉如泥。

    他有心买醉，也如愿以偿。

    他甚至不知道郭嘉来过，又失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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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戏兄心中的明主，却让郭某不敢苟同。难为戏兄为其鞠躬尽瘁，这曹孟德实在难以当得起‘雄才伟略’这四个字！”郭嘉黯然道。

    “这个么，”荀彧解释道，“曹公平日并非是这个样子，或许昨日，他……另有隐情也说不定。”

    昨日，他们没有等到曹操回来，但是，他们却在酒馆里看到了烂醉如泥的曹操。荀彧本来要去叫醒他的，却被郭嘉制止了。郭嘉想要看到一个真实的曹操。

    其实荀彧也无法明白，曹操到底为什么这一次是这个样子，跟平日里谈笑风生的样子实在差很多。

    “文若兄，你和戏兄都是当世智者，你们所侍奉的主公，想来肯定不是泛泛之辈。只不过，这曹孟德在郭某眼中，还不如当年的袁本初。袁绍当年并无国器在手，但是一心想着狭天子而令诸侯，而今曹公已经逢迎天子，却不思进取，反而因小事而喝酒误事，岂不是还不如袁本初。”

    “小事？奉孝何以认为曹公是因为小事而消沉？”

    “这个么……很简单。”郭嘉笑道，“方才问过一些人，知道曹操昨日先是去拜祭了阵亡的将士，而后就比较消沉了。听闻曹操重感情，我也知道曹家上下以及夏侯家阵亡的子侄辈的不少，想来他因此而消沉。不过，如今天下大乱，百姓十室九空，曹家的牺牲比起来，还算是很值得的。作为将领的曹家子侄应该早有这个觉悟了！作为主公的曹操也早该有这个觉悟了！而且，曹操此时，是在不该是过于消沉的时候，他这样下去，等于是葬送了部下们用生命换来的局面！”

    “可是，这仅仅是你的猜测，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那就更不应该了！文若兄，天下还有别的事情能更让曹操心痛吗？”

    “这……”荀彧无言以对。他也知道，当年袁绍请郭嘉出仕，郭嘉本来也是欣然而往的，但见到袁绍这外宽内忌的德性之后，郭嘉选择了离去。他以各种理由推脱着他的差使，终于慢慢地全身而退了。

    在这之后，郭嘉宁可无所事事，也不愿找一个普通的主公。在他眼里，袁绍已经太过平庸，而此刻的曹操还不如当年的袁绍。

    “文若兄，你是汉臣，还是曹家之人？”

    郭嘉冷不防冒出这么一句。

    荀彧道：“奉孝这是何意？我荀家世代都是汉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何来如此一问？”

    郭嘉笑道：“文若兄莫要激动。郭某只是觉得，文若兄和曹家之人有所不同，但又过往亲密。文若兄自己不以曹家人自居那最好，郭某今后所侍奉之主只要是忠于汉室的，就和文若兄依然是朋友。”

    荀彧吃了一惊，忙问道：“你……决定侍奉何人？”

    郭嘉笑了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说道：“冀州赵浮，拥兵三十万，难道不算是一方豪强？”

    “啊？”

    郭嘉故作神秘地说：“他若自立，割据一方，恐怕也没人奈何得了他。可是，他却对傅文死心塌地。这件事情是不是很有意思？我想过去瞅瞅！”

    “你认真的？真的要去辅佐傅文？”荀彧总算听明白了。

    “谁知道呢……”郭嘉耸了耸肩，说道，“说不定我能说服他赵大都督自立，呵呵呵。冀州是天下第一大州，以前袁绍不会用，不代表现在赵浮不会用啊！”

    郭嘉有时候就是这样没个正形，但是荀彧听出了他的意思。他感到十分惋惜，但又不好说什么，半晌，他才叹了口气说道：“现在的傅家和曹家一样，都是忠于汉室的。你辅佐傅家，我辅佐曹家，虽各为其主，却也是殊途同归。只是世事难料，不知道两家将来会怎样。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和你以对手的身份相遇……”

    “是啊，谁知道呢？万一我在傅家混不下去，马上就会回来找文若兄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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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谢谢大家欣赏。

    Ps：卫仲道，名不详，仲道是他的字。根据他的哥哥叫卫觊，字伯儒，我们不妨来猜猜他的名。卫家是大家族，起名字都有点讲究，很可能会是同一个偏旁。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可能叫卫觎。但是兄弟俩名字合起来叫“觊觎”，他们家父母是什么心态啊？亦或者说，那时候“觊觎”还是个褒义词？当然了，还有可能叫卫岘什么的，跟“仲道”这个表字有点关联，但肯定是难读难记的字，说不定现在已经在汉语中消失不用了的字。所以，人们只记得他叫卫仲道，是蔡文姬的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