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称:亡灵书(残破)】
【效果:使持有者呈现亡灵的特征,获得亡灵的部份能力】
院长办公室,暗门后,齐斯握着人皮质感的小册子,静静地躺在尸堆中,假装自己是一具死尸。
刚得到的道具正好能投入使用,某种意义上他运气不错。
【道具效果持续中,可主动关闭(关闭后在该副本中将无法再次开启)】
【该效果存在未知隐患,持续时间越长,隐患越大】
【道具对玩家造成的负面影响可能会带出副本】
三行文字在系统界面上刷新,呈现类似于中成药的说明书的表述,主打一个不确定性。
齐斯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亡灵书】到他手中时,还是效果未发动的状态。
“未知隐患”听起来就足以让人心里打鼓,会带出副本的负面影响……更是令人望而却步。
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很少有人会愿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冒险。
“看上去有点坑啊,效果说明得等正式使用后才刷新出来,算是某种商业诈骗吗?”
齐斯无声地吐槽一句,脑海中浮现出邀请函拉他进游戏时的情景。
——死活不告诉他所需的积分,也不让他收集更多信息,生怕他反悔。
暗室里的尸体在齐斯推开暗门后,毛虫似的向门口蠕动,半晌没有搜寻到活人的气息,又沉寂下来,安静地躺回原处。
血泊在尸体下连亘成湖,齐斯蜷缩在罕有的一片干净的地方,听着命运怀表指针走动的“滴答”声。
从之前那个梦境空间中出来后,他浑身上下都是青蛙留下的粘液和焦灰,狼狈得像是一块被揉皱后扔进壁炉的毛巾。
副本中没有洗漱的条件,好在最里面穿着的白衬衫外还套着一件白大褂,勉强挡去了一些脏污。
而在意识到要想规避刷新,大概率得躲进堆满尸体的暗室中后,齐斯默然了。
行吧,反正已经脏了,更脏一点也没什么。
嗯,他一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鼻腔逐渐习惯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和腐臭,皮肤也适应了暗室中偏阴偏寒的温度。
齐斯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一点点变轻变缓,和周围的死寂融为一体,哪怕将手搭上心口,也难以感受到明显的搏动。
他猜测这是【亡灵书】的效果之一,顺势抬手探了探自己的鼻息。
手指已经被环境感染,冷得像井水,呼出来的气却更加寒冷,像冬日的寒冰。
“想不到这亡灵书的效果挺强的嘛。”
齐斯愉悦地想,以后在副本里装npc骗人、装鬼吓人更方便了,就他现在这情况,除了他自己,任谁第一眼见,都会觉得他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当然,当务之急是弄明白【亡灵书】的隐患和负面效果,希望不会有“用多了会真正死去”这种糟糕的设定。
“不知道卢子陌那边会不会有更多的信息,等出去后也许可以问一下他。”
齐斯不怀好意地盘算着,侧头看着命运怀表的指针缓慢移动,并在划过六点的刹那,连带着整只怀表一并黑了下去。
不,黑下去的不是表面,准确地说,是整个空间陷入了黑暗。
原本竖在房间中央的烛火瞬间消失,毫无预兆,并非寂灭,而更类似于被隐藏了存在。
一切都消失了,连同气味、声音和温度,齐斯恍然生出一种古怪的感受,好像他只是一个意识体,莫名地悬挂在一个虚假的意识空间,没有实物,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虚无感只持续了一瞬,成千上万的银白色碎片从黑暗中凭空出现,像是重新编写和运行的程序,从角落开始渲染场景的每一个细节。
齐斯眨了下眼,视线再度沉淀时,周围的场景又恢复了刷新之前的样子。
昏黄的烛灯投下明灭的火光,为周围蚕茧似的苍白尸体涂抹一层暗黄的釉色。
火焰荜拨声、腐臭味、寒冷接二连三地回归,绿色的脓水和鲜红的凝疴在尸体下方流淌,照样没有触碰到齐斯蜷缩的地方。
赌对了,院长办公室的暗室,果然不受世界刷新的影响。
齐斯轻吐一口气,缓慢地从地上坐起,争取不发出声音。
不知是不是因为躺久了的缘故,他的肌肉有些僵硬,每移动分毫,关节处都会生出一种久未抹润滑油的机器的滞涩感。
齐斯花了半分钟的时间坐直了身子,屈起腿,将手肘搁在膝盖上,用手掌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接下来是出门探索、换个地方睡觉,还是就在暗室里过夜呢?”
出门探索有利于抢占先机,但容易撞到卢子陌和孙德宽,以他现在的情况一打二落不到好。
换个地方睡觉……似乎也没什么必要。程序还能跑的时候就不要乱动,诡异游戏也是同理,没遇到危险,还是不要随便换地方为好。
齐斯漫无边际地想着,困倦感如潮水般上涌。
昨天一夜未眠,今天又经历了不少事,精神早已疲惫不堪,他的意识浑浑沉沉,很快便趴伏在尸堆中,陷入睡梦。
这次倒是没梦到副本里的牛鬼蛇神,齐斯清醒地坐在十二年前去过的那家精神病院的诊室中,对面坐着面容模糊的医生,身边站着面目清晰的父母。
多年以来不曾入梦的鬼魂再次出现,到底给人一种久别重逢的欣慰之感。
齐斯趴在桌子上,饶有兴趣地咂摸梦境的内容——或者说,褪色的记忆。
他是个没有多少想象力和创造力的人,梦到的东西大多是他的所见所闻。
没有逻辑的梦中,一个个碎片化的场景接二连三地串联,齐斯不知怎么地就坐到了电击椅上,面前同样坐在电击椅上,美其名曰“陪他治疗”的女人是他的母亲。
齐斯可以理解其心理,却始终无法共情。
于是这次,他悲天悯人地叹了口气:“不得不说,我的存在对于你来说真是一个灾难,好在你死得比较早,受灾时间不算太长。”
女人不言不语,只噙着记忆里永恒不变的微笑注视着齐斯。
齐斯忽然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窸窸窣窣”的响动刺入梦境,本就浮动在云雾中的场景刹那间崩毁,散落的碎片沉入思维殿堂的角落,渺不可寻。
齐斯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血泊和腐尸,悠悠打了个哈欠。
命运怀表的指针指向九点整。
将明不明的烛火照亮视野,齐斯看到最靠近外侧的几具尸体笨拙地从地上爬起,弯腰弓背地走向门口。
接着是中间的尸体,以同样的姿态,一个接一个地站起,井然有序地走出暗门。
前两批尸体尽数离开暗室,最里头的尸体才晃晃悠悠地向门口爬去。
齐斯所在的位置贴着暗室的边缘,没有阻碍到任何一具尸体的路线。
他安静地等所有尸体都出了暗门,才从善如流地跟了上去。
所有尸体都是女尸,按照顺序排列后,可以认出为首的是名为“徐晴”的孕妇鬼,也就是院长程平已故的妻子。
之前所有尸体都趴伏着堆簇在一起,如果不是站了起来,齐斯还真注意不到熟人。
孕妇鬼们排成一队,队列在狭窄的办公室里像蚯蚓一样歪歪扭扭地盘桓,初能窥见夜间走廊巡逻队伍的架势。
齐斯坠在队伍末尾,从神态到姿势都无比合群,没有一只鬼察觉到群众里混进了个男人。
九点一刻,徐晴抬脚踏入黑漆漆的门洞,后面的鬼接连跟上,齐斯低眉顺目,亦步亦趋。
……
绿青蛙医院,林辰挂了电话,手心的薄汗在话筒上抹了一层水光。
接电话的不是齐斯,而是孙德宽,言语遮遮掩掩,对齐斯的下落闭口不提,看着就心里有鬼。
意识连接已经断了半天了,结合在院长办公室获得的线索,林辰无比确定,齐斯出事了。
并且,他大概率不是纯粹被鬼怪所害,而有玩家们设计陷害的色彩在。
不然,孙德宽完全可以实话实说。
林辰想起自己之前还对齐斯的狠绝颇有微词,现在看来,反而是他太过天真和想当然了。
损人利己的屠杀流玩家客观存在,唯有严防死守地掐灭每一簇不利的可能,才不会一失足陷入被动的境地。
九州公会的和平与合作宣言在血淋淋的事实面前不堪一击,林辰吞了口唾沫,舌底咽下一丝苦涩,下意识侧头看了眼身边的女老师。
后者始终气定神闲地坐在床边看他,此刻扶了扶金丝边眼镜,平静地问:“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我也许可以回答你的部分问题。”
什……什么意思?
林辰又咽了口唾沫,心底泛起阵阵痒意,像是被粗糙的毡毛碾过。
女老师也不着急,只优雅端庄地坐着,将手搭在膝盖上,轻轻叩击。
林辰的脑海中有万千想法闪过,包括对方是不是发现了他和齐斯的联络,知道了他的怀疑。
任何一个推测都指向糟糕的结果,左右却都不会变得更糟了。
他站起身,深吸一口气,问:“你怎么知道禹琨和白晓薇的尸体在院长办公室?”
“我在禹琨的尸体上安装了定位道具。”女老师微笑着说。
她浅灰色的眼底依旧没有情绪:“在杀死禹琨后,我将他的尸体和一具孕妇的尸体对调了位置,并将孕妇尸体手腕上的编号手环戴到了他的手上。”
这是不装了、摊牌了吗?
林辰领会到言语背后的意义,瞳孔微缩。
他看过不少电视剧和,知道当反派坦白自己做过的事后,不是要“死于话多”,就是要杀人灭口了。
以他和对方的实力对比,对方明显不会死于话多……
女老师看着直冒冷汗的林辰,抬起手掌又下压:“坐,我暂时不会杀你。”
暂时不会杀,是以后会杀的意思吗?
林辰全身都僵硬了,好像被猫盯上的老鼠,身体却不受控制地一步步后退,坐到床的边沿。
女老师继续说了下去:“你也许没有注意到,一路过来,有很多人都在谈论孕妇死于手术的传闻。我不认为大规模的死亡会是一种偶然,倾向于认为有人需要收集尸体,举行某种仪式。”
“你想不到这些并不怪你,因为知识和经验的缺乏,你注定无法拓宽推理的思维,找到这条思维途径。而我因为拥有更多信息量,在发现刷新机制后便确定了,这个副本中存在一处专门用于存放尸体的地方,和其他地方的规则不同。”
“我需要一具尸体来探路,找到这个地方。本来我打算利用已经死去的白晓薇,可惜等我再次去往她的死亡地点时,她的尸体已经消失了。我只能将目标定为禹琨,并且用了一些比较复杂的手段杀了他。”
“我并不确定我的计划能够成功,毕竟男尸和女尸在科学的生理上和玄学的属性上都大相径庭。不过事情比我想象得要顺利,禹琨的尸体成功在夜间站立起来,跟随队伍走到了某个地方。”
“我同时也验证了一点,这个副本对尸体的取用只看摆放的位置和手环上的编号。这也为我接下来的计划提供了更多操作余地。”
林辰的心随着女老师的话语一寸寸凉了下去,进入副本以来发生的一切在眼前飞闪。
女老师在第二天独自留下照顾青蛙,当天晚上玩家们就受到了孕妇鬼的袭击;女老师在第三天只身回到医院,然后禹琨就死得只剩下一地血泊……
他想要向后退去,身体却动弹不得,只能讷讷地问:“你杀死禹琨,仅仅是为了让他的尸体探路?”
女老师歪了歪头,好像在疑惑他为什么多此一问:“林辰,我知道你是一个拥有朴素正义感的普通人,但你难道真的以为——会有人愿意在无利可图的情况下,为陌生的死者伸张正义吗?”
“正义的定义乃至实例都是充斥悖论的伪命题,基于群体认同和维稳需要而存在。迟到的正义乃至正义本身,除了欺骗愚人、驯化群体外,没有任何实际用处。”
林辰定定地注视着女老师没有聚焦的眼睛,一种强烈的不适感在心底淤积,好像被海水灌满了胸腔。
他可以理解普世价值观和公序良俗的本质,却从不打算成为玩弄和利用规则的一员,在蝇营狗苟中变得面目可憎。
沉默良久,他问:“你到底是谁?”
女老师闻言,忽然笑了一下,是那种疏离、空洞而透明的笑容。
她用一成不变的平淡语气道:“我不是任何人,也可以是任何人。当然,你可以暂且认为我是——”
“‘昔拉’。”(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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