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李腾芳这会真想冲上去掐着许梁的脖子,叫他住嘴。主考官的人选奏折上写的是温体仁,但这会温阁老刚刚被弹劾,如果李尚书再把温阁老的大名报上去,那真就是缺心眼了。
刘给事中的弹劾打乱了礼部尚书的布署,李尚书还需要时间来消化和应对。然而许梁这么一说,便连退路都给堵死了。
况且经许梁这么一提醒,崇祯皇帝也想起这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来,于是笑吟吟地看向李尚书,问道:“殿试主考官,李爱卿推荐的是什么人选哪?”
李尚书脸色一阵纠结,吃吃地道:“这个……”
崇祯皇帝道:“怎么,李爱卿可是还没有确定人选?唔眼看着过几天殿试就要开始了,朕登基以来的第一次殿试,可要开个好头。李爱卿?”崇祯皇帝看向李尚书的眼神便带着一丝不满,暗道这李腾芳也是朝中老臣,怎么一个殿试主考官的人选都拿不出来?
李尚书受了崇祯皇帝这么一瞪,心中便有些发慌,歉意地看温阁老一眼,暗道:温阁老,您老人家自己出了问题,可怪不得我了。
李尚书便指着前方笑吟吟地站着的东阁大学士徐光启,道:“回禀陛下,臣举荐东阁大学士徐大人担任此次殿试的主考官。”
此话一经说出来,温阁老一颗火热的心顿时被冷水浇了个透心凉。首辅周延儒神色一动,诧异地瞟了李尚书一眼,再看见温阁老如丧考妣的神情,不由暗自叹息。
“唔,”崇祯皇帝轻唔一声,目光落到徐阁老身上,缓缓点头,说道:“徐爱卿出身礼部,又是大学士之尊,担任此次殿试的主考官也是极为合适的。徐爱卿。殿试的事情,你就多费心了。”
徐阁老猛地拱手,朗声道:“老臣遵旨!”低头的一瞬间,徐阁老看向许梁的眼神。显得极为震惊。心中狂呼:许梁竟然做到了!他真做到了!
徐阁老回想起许梁去找自己的时候,意味深长地说过温阁老没准会出意外的话,如今印证,显然许梁是早就在算计温阁老了。徐阁老恍然记起,那出列弹劾温阁老的礼部给事中刘能。半年前还是国子监的候补官员,他也是在黄道周担任都察院佥都御史的时候,补缺出任礼部给事中的。
黄道周是什么人?那是许梁的嫡系!
徐阁老这么一琢磨,便将事情的内幕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散朝之后,许梁和几位与徐阁老走得近的官员便拥上前来,向徐阁老道贺。而温阁老朝神情极为尴尬的礼部尚书重重的哼了一声,拂袖而去。李尚书一脸无奈,紧追着温阁老,连声唤道:“温阁老,温阁老……”
徐阁老与几位道贺的官员客套一番。待诸官员散去,徐阁老便朝许梁说道:“许梁,你陪老夫走走吧。”
“是。”许梁点点头。
两人出了金銮殿,朝内阁值房的方向走去。沿路经过的宫女,太监见了徐阁老,都停步行礼。徐阁老一路与许梁说了些闲话,待走过了几道宫门,前方便是一条长长的通道,通道周围,却是没有侍卫站岗的。
徐阁老便顿住脚。回头朝许梁郑重地揖了一礼。
“许梁,今日的事情,老夫多谢你了。”徐阁老表情认真,态度诚肯。倒让许梁有些不适应,忙摆手道:“阁老言重了。下官帮了阁老,便是在帮自己。”
徐阁老缓缓点头,朝许梁做了个走的手势,两人便不紧不慢地走在长长的通道中。
徐阁老放低了声音,问道:“接下来。老夫该怎么做?还请许梁教我。”
许梁轻声道:“阁老也不用特意去做什么,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嗯,若说需要特意注意什么的话,就请阁老在殿试一事上多用心,给皇上一个令人满意的殿试结果。”
“就这样?”徐阁老惊讶地问道。
许梁缓缓点头,状若无意地道:“我听说陛下最近正为了西北的战事忧心,阁老若真要执意做什么的话,那不妨多进宫见见皇上,给皇上提点适当的建议。在皇上面前树立个为君分忧的形象。”
徐阁老恍然大悟,轻声道:“老夫懂了。”
殿试主考官的人选确定下来,接下来几天,礼部便忙着准备考场的事情。许梁借故去礼部衙门看过几次,只是看礼部尚书李腾芳的脸色,却并是不一付欢喜的模样。
也是,礼部尚书李腾芳因为主考官的事情,无形中得罪了一位内阁大臣,李腾芳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的。
东江别院由于许江也要参加此次的殿试,这几天阖府上下几乎都围着许江转了。许梁特意划给许江读书用的小院,许常昆和许杨氏为了把许江照顾好,除了两人亲自住进去之外,还命人守往了院门,等闲人等不能轻易进去,以免打扰了许家大公子温习功课。
许梁在殿试头一天,特意去了许江的小院,简单地询问了几句许江的情况,算是给这位大哥一点点鼓励。
崇祯三年九月初九,崇祯朝的第一场殿试如期进行。朝堂上下的目光都在关注着这一场殿试的进展。崇祯皇帝以此为由,竟然宣布罢朝三日,以示对殿试的重视。
这样不用上朝的日子,许梁呆在光禄寺衙门倒也无所事事。有心想邀吏部郎中王贤和兵部郎中余大成出来喝酒,结果两位郎中大人都推拖说没空。
倒是都察院佥都御史黄道周神色凝重地找了过来,朝许梁郑重地说道:“大人,温阁老这两日好像命人在暗中调查礼部给事中刘能。”
许梁听得微微一愣,点点头道:“不难理解。温阁老忽然被一位小小的给事中给参了一本,是个人都会去调查一下对方的身份来历的。”
黄道周担心地道:“刘给事中是新晋的给事中,来历并不复杂,一查就能查清楚,下官担心,温阁老会怀疑到咱们身上。”
许梁道:“无妨的,即便温阁老怀疑到咱们身上,他没有确切的证据,却也只是怀疑而已。”许梁轻叹一声:“这是内阁次辅之争。咱们若要取胜,不伤毫发那是不可能的。”
黄道周也晓得其中的利害,叹息一声,道:“只是可惜了那刘给事中。此事过后,以温阁老的性格,多半会对刘给事中不利的。”
许梁起身,沉吟着走了几步,朝黄道周道:“道周。你去跟那刘给事中交个底,只要他把这件事情办妥当了,即便他遭来报复,在朝庭上混不下去了,本官也能保举他到地方上去任职。”
黄道周道:“大人放心,下官会与刘给事中说明白的。”
殿试结束之后,许江果然高中二甲三十六名。这个消息,把许常昆夫妇高兴坏了,高兴之下,许常昆忽然变得大方起来。给东江别院的所有人都封了一个红包,算是讨个喜庆。至于酒宴什么的,自然是少不了的。
朝会恢复的第一天,崇祯皇帝很是高兴,当场下旨褒奖了主考官徐光启和其他几位考官,徐阁老满面笑容,神采奕奕。
相比而言,温阁老的脸色便阴沉沉的,看不到一丝笑容。
随后,礼部给事中刘能再次站出来。上折弹劾内阁大臣温体仁:说他在京城郊外的田庄侵占当地百姓良田十几亩,请求朝庭开展调查云云。
温阁老听了,腮帮子鼓动,气得不轻。
金銮殿上的诸多大臣们都哗然了。现在即便是瞎子都能看出,这位礼部给事中刘能是与堂堂的内阁大学士温体仁扛上了,几天前参了温阁老一本,今天又参了一本,看样子,后面还有第三本。第四本。
温阁老照例说自己冤枉,请求陛下详查。而崇祯皇帝也看出了些问题,原本想斥责温阁老几句,便了事。
然而这次,礼部给事中刘能仿佛是吃了称砣铁了心,跪在朝堂上,连连肯求陛下下旨严查,否则,他就不起来。
崇祯皇帝很无奈,礼部给事中虽然是个七品小官,但自洪武爷传下来的规矩,科道言官有听风闻奏的权利,而且参了别人,不管证据确不确切,言官都有免责的权利。
崇祯皇帝最后只得无奈地宣布,由锦衣卫去查一查。
温阁老起身后,看向礼部给事中刘能的眼神很不善。而后,温阁老的目光在都察院佥都御史黄道周和光禄寺卿许梁身上扫来扫去,一脸阴沉。
许梁撇撇嘴,对温阁老的威胁很是不屑。
散朝之后,许梁与黄道周往午门方面走,忽见温阁老负手站在路边,神色复杂的盯着两人看。
“许大人,黄大人,留步。”温阁老冷冷地道。
许梁和黄道周对视一眼,走到温阁老面前。许梁拱拱手道:“温阁老唤住本官,有何事?”
温阁老上下打量了许梁一眼,啧啧地感叹道:“许大人年仅二十五六,便已官居正三品光禄寺卿,数遍大明立国以来,如此年轻的正三品高官,也不多见。假以时日,许大人的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许梁一时不明白温阁老说这些没营养的废话有什么用意,冷淡地拱手道:“温阁老谬赞了。本官年轻,资历浅簿,从仕的经验还得多多向温阁老这样的朝中老臣学习才行。”
温阁老哼哼一声,摆手道:“本官是老了,许大人可千万不要学老夫。反应迟钝,被人暗中算计了还不自知。”
许梁暗道:来了,这老头要摊牌了。
果然,温阁老的神色转冷,怨毒地看着许梁,点点手指头,道:“作为从仕几十年的老人,老夫想给许大人一点忠告。”
许梁拱手道:“阁老请讲,下官洗耳恭听。”
温阁老冷冷地道:“年轻人,不要轻易站队,局势没有明了之前就急着站队,容易站错队伍的。也不要轻易得罪人,有些人得罪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温阁老说着,脸上便呈现出一片肃杀之气出来,无形中一股上位者的威势便朝许梁席卷过去。
许梁脸色一变,紧盯着温阁老看了许久,忽然展颜轻笑,轻巧地拱手道:“阁老金玉良言,许梁受教了!若阁老没有其他吩咐,下官就告辞了。”
温阁老轻哼一声,目送许梁和黄道周施施然离去,一丝厉气在眼眸中一闪而逝。
许梁径直回到了光禄寺衙门,黄道周也没有回都察院,而是跟着许梁到了光禄寺。
两人在办公房内各打椅子坐下,许梁命青衣卫上了茶水,猛喝了几口,看着黄道周,肃然道:“看来温阁老是准备撕破脸了!”
黄道周也附合地点点头,沉声道:“温体仁此人,最是阴狠,既然已经撕破脸了,接下来他的报复相必会十分难受。”
许梁冷笑一声,道:“怕他做什么!你我都是朝中四品以上高官,他一个内阁大臣虽然位高权重,但想要动四品大员,却还得掂量掂量!”
黄道周缓缓点头,神色一动,担忧地道:“大人和下官虽然暂时不必惧怕他。但下官担心,跟着大人的其他人,像礼部给事中刘能,光禄寺丞王启年这样的人,温阁老想要摆弄他们,却不是什么难事。”
许梁听得,微微一愣,抚头道:“这倒是个问题。”想了想,朝黄道周道:“那个礼部给事中刘能,事情结束之后,便立马安排他离开京城。至于光禄寺丞王启年……”
正说着,王启年兴冲冲地跑进来,将一封信呈到许梁面前,激动地道:“大人,孙阁老回信了。”
许梁听了,脸色一喜,忙中断了谈话,接过信封,急匆匆的拆开,取出信纸看了起来。
黄道周和王启年两人也一脸期待地看着许梁。关于帮着徐阁老竞争内阁次辅的事情,许梁自然不会忘了武英殿大学士孙承宗这个强力外援,几天前便写了信给孙阁老,今天,孙阁老的回信才到。
许梁神情疑惑,将信纸翻开看了又看,然后交给黄道周。
黄道周接过,看了看,惊呼道:“怎么……是张白纸?”
王启年惊疑地接过,看过之后,也疑惑了。朝许梁问道:“大人,这白纸是什么意思?会不会是孙阁老拿错了信纸了?”
许梁皱着眉头,看了王启年一眼,苦笑道:“孙阁老是什么人,岂会拿错信纸!”说着,许梁拿起那张白纸轻弹了两下,苦笑道:“这张白纸,便是孙阁老的回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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