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梁将燕捕头打发出去,便一敛袍裾,跑到王知县的办公房内,将老孙头的情况和自己的防范措施详细地与王知县说了一遍。王知县听了也惊出一身冷汗,对许梁果断和机智大为赞赏,又亲自写了批条,从县库里支取了三百两银子,供燕捕头租船之用。
许梁接过了批条,想了想对王知县说道:“县尊,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知县大手一挥,呵呵笑道:“本县与老弟早已不算外人,许老弟有话就直说。”
“嗯,下官是这么想的啊。”许梁整理下分寸,看着王知县的脸色,说道:“府台大人孙一平和南康通判何论之按理说这回来建昌就是受命给县尊您进行初考的,但是,县尊哪,您看这孙知府和何通判除了刚来建昌那会正正经经地问过建昌县治情况以外,这几天都是跟那谭家两兄弟搞在一块,下官早就听说,那何通判与那谭氏兄弟关系非浅,而那谭氏兄弟这些年虽然表面恭顺,暗地里却不知道骂了县尊您多少回了,现在他们天天与孙知府混在一块,万一那两兄弟起了什么坏心眼,在府台大人面前说三道四,那岂不坏了?”
王知县脸色顿时就变了,紧张得一把抓住许梁的手臂,急声道:“许老弟说得不错!那两兄弟可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们要是暗地里使坏,那还真是防不胜防。”
说着王知县脸色一垮,苦着脸道:“只是现在他们跟府台大人搞到了一起,府台大人又是上官,出门我也不好跟着去啊,这样一来,他们就是想给本官上眼药,本官也是鞭长莫及啊!”
许梁满脸诧意,道:“县尊这话从何说起?府台大人和南康通判说起来都是咱们的上官,又是头一回来建昌县,县尊您身为建昌本地的父母官,地地道道的东道主,随时陪在两位大人身边,尽好地主之谊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人之常情?”
“着啊!”王知县恍然大悟,感激地看一眼许梁,转身朝屋外叫道:“来人哪,备轿,本官要出去寻孙大人!”
许梁眼看着王知县风风火火地坐轿出了建昌县衙,暗道有这位大灯泡在边上照着,那谭家两兄弟就是想搞阴谋,估计也要收敛许多吧。
两天后,孙知府提议去云山脚下的千岛湖踏青。建昌一县属官,当地名人放下手中的活计,陪着府台大人前往千岛湖。
千岛湖,湖泊被成百上千座大大小小的岛屿填满,湖绕岛转,岛在湖中,湖水清澈,岛上绿树成荫,是难得一见的江南奇景。故而,千岛湖与附近的云山并称为建昌两胜地。
建昌知县王贤早一天就安排人通知了当地里长,保正,许梁更是受命下令建昌县巡防营两百兵丁会同建昌巡检司的兵丁共同开赴千岛湖上,负责警戒,闲杂人等一律禁止下湖登岛。
三艘清扫一新的当地游船被征用做府台大人的观光船。一艘船上载了孙知府,何通判,建昌属官,商会会长张振东等人,另两艘则载了建昌乡绅富户,有名望的商号老板以及孙知府从南康知府衙门带来的一百多护卫。
船头上,众人簇拥着孙知府,何通判站着欣赏着沿路的风景,建昌知县王贤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他建昌父母官的身份,微弯着腰,伸出他那白白胖胖的右手,指点着沿途的风光,不时媚笑着说上几句前些天死记硬背下来的千岛湖风影介绍,就如一个最称职的导游先生一般,卖力地解说。
他这一番功夫总算没白废,孙知府和何通判听得连连点头。
许梁远远地落在后头,看着船沿下的波光打个圈圈倒退。建昌县丞陆澄源和典史江渚南信步走到许梁身边,负手也看着远处。
“许大人,看来咱们县尊大人已是深得咱们府台大人的赞赏了。”陆县丞眼看着远方,说道。
话是说给许梁听的。
许梁微微一笑,道:“是啊,县尊大人身为建昌的首领官员,为孙大人和何大人服务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呵,本官瞧着几天前县尊还是愁眉苦脸的呢,怎么现在县尊看上去精神不错啊。”陆县丞一捋短须,扭头看向许梁,问道:“本官百思不得其解,许大人可知道缘由?”
许梁仰天打个哈哈,道:“有道是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陆大人可莫小瞧了咱们县尊大人,能稳坐建昌知县长达三四年,自然也有县尊大人的过人之处。”
“唔,许大人言之有理。”陆县丞见许梁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正面回答,心中暗恨,沉吟会便又说道:“本官听说前几天有个老头在县衙门前当街拦下了知府大人的轿子,却不知后来这事情怎么处理了?”
许梁警惕地看一眼陆县丞,缓缓道:“原来这事也把陆大人惊动了?说来也没甚么大事情,恒丰镇的老孙头家里死了两头猪,特意跑来禀报知府大人当心建昌发猪瘟。此事,下官已着人记录在案了,回头就让下面人去查清这事。”
“哦?”陆县丞看上去很意外,他幽幽地说道:“本官怎么听说这老孙头是因为上个月丢了个女儿,特意跑来找府台大人申冤的呢?”
许梁脸色一变,脸现震惊之色,道:“有这种事?下官毫不知情,当时下官还把老孙头请进县衙里详细询问了的,他却没说起这事。”
陆县丞深深地看一眼许梁,心中对许梁这种说法也是无力辩驳。他摆出一副亲热的样子伸手轻拍了许梁的肩,笑道:“许大人不必多想,本官也是道听途说,不是最好。唉,只是眼下正是县尊初考的关键时期,那些个丢失女儿的人家可要安稳好,千万不能出乱子。”
许梁呵呵笑道:“陆大人说得极是,不过陆大人尽可放心,下官已经布署了万全之策,在府台大人回南康府之前,那十几户人家绝对不可能再出来闹事了。就连那老孙头,下官也妥善安置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陆县丞大为放心地松了口气,连声道。
“许大人,府台大人请您过去。”这时,一名负责警戒的士兵走上前,对许梁说道。
许梁闻言朝陆江二人微一点头,便朝船头的孙知府走去。
待许梁走远了些,建昌典史江渚南凑近陆县丞面前,恨声说道:“我说怎么找不着老孙头了呢,原来是让许梁给藏起来了。”
陆县丞抬手止住江典史的话头,摇头轻声道:“唉,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你说你当时怎么就不打听清楚那轿子里没人呢?大好的机会白白浪费了。”
江典史一脸愧色,道:“是小弟大意了,当时只注意到避开县衙边上巡视的衙役,却没料到孙大人会不在回衙的轿子中。”
陆县丞轻叹口气,道:“看来这王贤还是运气好一些,让他躲过一劫。眼下再搞小动作只会打草惊蛇,于事无补,唉,这次,就算了。”
江典史听了,也是一脸遗憾。末了他奇怪地问道:“陆兄,你说这王贤也真是神了,几天不到,居然混得跟孙大人和何大人熟稔无比,亲热得就如同亲兄弟一般!”
陆县丞神色复杂地看一眼站到船头的许梁的背影,恨声道:“你还真以为王贤那个蠢货会突然开窍?还不是因为有许梁在边上敲边鼓。哼,老孙头事败那天,许梁就去见了王贤,半刻钟不到王贤就大呼小叫地坐轿出县衙去找孙何二人了!要说不是许梁捣的鬼,本官说不得还真要高看王贤一眼!”
许梁来到船头,拱手问孙知府:“府台,有何吩咐?”
孙知府看一眼许梁,摆手道:“哦,本府没什么事,是何通判他有事找你。”
许梁听得心里一阵不舒服,隐隐地便有些怒气,又转向何通判,问道:“请何大人吩咐?”
何通判打个哈哈,笑道:“许大人不必这么认真,放松点。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府台大人和本官在建昌的事情也办理妥当了,打算明日就起程返回南康府,临走之前就想问下,梁谭两家商号合并的事情进展如何了?”
许梁顿时就觉得如同嘴里吃进去只苍蝇般恶心,脸色变了数变,深吸口气沉声答道:“回大人的话,那天下官回府之后,第二天就让人去向建昌商会申请入会了,这事张会长也是知道的。”
陪站一旁的建昌商会会长张振东闻言点头。
许梁又道:“至于两家合并的事情,下官也是一早就派人前往谭记了,只是据下面人回报说,谭二爷似乎有些事情要忙,还没顾得上实质性的商谈。”
“是吗?”何通判眼神看向一旁的建昌商会副会长谭志成。
谭志成轻咳一声,拱手道:“呃,这事志胜也曾跟我说过,好像是志胜他们内部有些问题还需处理,具体细节我也不是很清楚,回头我把志胜叫来问一下。不过,”谭志成抬眼向许梁一笑,点头道:“梁记这边对合并的事情倒的确是非常配合的。”
何通判听了,沉吟会,朝许梁微一点头,转头指着远处一处小岛欣欣然向孙知府叫道:“哈,府尊,您看前面那小岛,看着就像只大乌龟趴在湖面上……”
许梁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朝周边的官员富绅点头示意,走向船仓,在转身的刹那,脸上的笑意就如同被河风吹过一般,消逝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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