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落微仰头看他,哭得更加厉害了。
祁泠逸见眼泪越擦越多,索性一屁股坐在她旁边,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抽抽噎噎地哭。
等舒落微终于哭够了开始拿袖子擦眼泪时,他才扳过她因哭泣惹得红彤彤的脸,用拇指细细地扫过每一处泪痕,“为什么哭啊?”
他的声音小心翼翼的,生怕那点不对又招惹出眼泪来。
舒落微咬着嘴唇不肯吭声,沉默了许久小声地问道:“祁泠逸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祁泠逸凤眼微弯,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因为我想对你好啊。”
舒落微心里一酸,险些又落下泪来,“是不是因为我是相府嫡女你才肯对我好的?”
“为什么要这么问?”祁泠逸疑惑不解地望着她,“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舒落微低着头不肯看他,又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是不是因为我是相府嫡女你才肯对我好的?”
祁泠逸伸出胳膊将人揽到怀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傻子,我对你好当然是因为喜欢你了。以后你可是要做我妻子的人,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可是如果以后我不能嫁给你呢?”
舒落微猛地抬起头,盛满泪光的眼睛如同布满星辰的夜空,明亮而空旷。
祁泠逸脱口而出:“为什么不能嫁给我?”可说完后又开始后悔了,舒落微并不爱他,这一点他隐隐约约能感受到。不过他总安慰自己,他是个男人就应该多爱女人一点,等两人成亲了舒落微就会自然而然地爱上他。
可是他从未考虑过舒落微不会嫁给他。
仅仅是将这个想法在心里过一遍,他就像被人闷在麻袋里狠狠揍了一顿,哪里都疼得厉害。
“我若是不能嫁给你,你是不是就不肯对我好了?就像其他人那样,如果我没了相府嫡女的身份,他们可能连认识都不屑认识我?”舒落微依靠在石壁上,身上已经没了力气,一双眼睛缓缓合上像是睡着了。
“总之你们对我好不过是怀着私心的,那我的任性,我自以为的聪明,不就如跳梁小丑一般可笑了吗?”
祁泠逸慢慢将头靠在她身边,强掩住心底的悲怮沉声道:“不是的,我对你好仅仅是因为我喜欢你。你的调皮,你的狡黠,你的伶牙俐齿,都是我喜欢你的理由。正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想要娶你,想要把你留在身边一辈子对你好。而这一切与你的身份没有半点关系。”
“其实少年时我也想过自己将来会娶一个怎样的女子,貌美如花的,或者端庄贤良的,可后来你一次次的出现限制了我的想象力。自从遇到你,我再想起自己的妻子脑海里就会自动出现你的样子,你叉着腰和我吵架,你弯着唇角讨好父皇母后,无论哪一个模样都如同一朵妖艳的罂粟花根深蒂固地长在我的心上。”
“舒落微,我爱你很久了。就算以后成不了你的丈夫,不能陪你走完漫长的一生,我还是会对你好的,因为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啊。”
夜风孤寂,他的声音苍凉,像是北荒大地一曲绝世低唱。
一席话说完祁泠逸已是眼眶微红,深吸一口气忍住即将涌出的泪意后,他才敢偏过头去看舒落微的脸色。
月光明净,她的睫毛低垂,竟睡得安详。
罢了,你若真不如愿嫁我,多听了这一段话也是负担。这段感情我宁愿让它烂死在心间,也不愿因此扼杀掉心中那个最单纯最无忧无虑的舒落微。
祁泠煜叹了口气,弯腰将人背了起来。
山路坎坷,灯光暗淡,祁泠逸每一步都走的极为小心。到山顶时一轮皎月正挂在头顶,如水般的银辉从无尽的夜色中倾泄而下,脸面的山仿佛披上一层似有若无的薄纱,朦朦胧胧恍若幻境。
山顶的一处平地上几盏灯影婆娑,笑笑闹闹的人声乱成一团,谁的行酒令声铿锵有力,谁碰的酒碗叮当作响。
这夜好似平静,又好似喧闹。
祁泠逸微微偏头叫了声舒落微,背上的人似乎有所感应动了动身子又继续睡了。
无奈地摇了摇头,祁泠逸转过身子朝反方向走去,那边的热闹喧嚣显然不适合他的小醉猫。
转头的时候他的目光朝人声鼎沸处一瞥正对上一双深若寒潭的眸子。天色那么暗,那双眸子那么沉,祁泠逸却能察觉到它正无声无息地落在自己身后的舒落微身上。
两个男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转头离开。
舒落微最终还是被舒浩南叫醒的,夜色已经很浓了,一群人虽未尽兴但都是兴致极高。
孟仟仁这回歪歪倒倒地拉住了孟仟语,说什么也不肯撒手。孔令疏如愿以偿地背着陈静华深一步浅一步往山下走。舒落微被舒浩南与祁泠逸一左一右架着往前走,两个男人都黑着脸,愤愤地瞪着彼此。所有人都有了伴,只剩下祁泠煜独自一人落在最后。
————
舒落微是在第二日才发现自己喝醉了,睁眼时天已大亮,明晃晃的日光透过窗棂洒落,将整个房间都染得金光闪闪。舒落微揉了揉被日光刺到的双眼,这才感受到隐隐作痛的脑袋。
昨夜里发生的事情她记得囫囵,脑海里隐隐约约出现一个青衣男子的身影,可她又记不清那人的面貌,总觉得那人像是山林中的树妖精怪,飘缥缈渺似真似幻。
后来出现的祁泠煜她倒是记得一清二楚,她哭着鼻子终于将困扰了多日的问题说了出来,可祁泠煜回答她了吗?她揉揉发涨的太阳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躺在床上磨蹭了好一会儿,门外响起“吱呀”一声,月儿端着醒酒汤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舒落微捧着碗凑上前闻了一下,当即皱着眉挪开,“我还是不喝了,你端下去吧。”
月儿端着碗又往前凑了凑,不容商量道:“老夫人吩咐过的,喝完立刻到前院找老爷。”
“嗯?”舒落微捏着鼻子喝了一大口,闻言仰头不解地看向月儿,“爹爹找我有事?”
月儿颇为嫌弃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大有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昨日是老爷寿辰结果你跑到外面喝个烂醉,老爷自然要找你了。”
舒落微原本准备了一幅万寿图作为贺礼送给自家老爹,可昨日一闹忘了个干干净净。舒良那个人看着深明大义,正义凛然,实际上心眼极小,这回忘了寿礼不知道要被他怎么折腾呢。
舒落微一连悲痛地想了想,一口气将醒酒汤喝了个精光,“把那幅万寿图给我找出来,我这就去负荆请罪。”
言罢,捋起衣袖就往门口走。
月儿连将空碗搁在桌上一把扯住了舒落微皱巴巴的衣袖,“别急啊!你这个样子去了前院,还不把老爷气个半死?”
舒落微低头一看,自己还穿着昨夜的衣服,外披的斗篷被人解了,里面的衣服昨日醉酒时被揉的不成样子,深吸一口气,似乎还能闻到一股酒气。
舒落微揉了揉被酒气熏到的鼻子,看着转身找衣服的月儿问道:“我昨日是怎么回来的?”
闻言月儿的眼睛一亮,脸上露出高声莫测的笑意来,“昨日可是二皇子亲自抱着你回来的。”
舒落微一怔,她是记得自己在意识迷离时看到过祁泠逸的眼,可她也记得自己被人拖着走的感觉,这不现在手腕上还有两道红痕呢。
“你可别胡说,我明明记得昨日自己是被人拖回来的。”
月儿拿了件浅紫色的棉夹袄走了过来,俏丽的眼睛飞了舒落微一眼,“不瞒你说昨日我就守在幽兰居外,亲眼看着二皇子把你抱进了房间。”
舒落微再次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红痕,脑袋里浮现出昨日山林里那抹青衣,心里打了个寒颤,莫非自己遇鬼了?
果不其然,舒良对于舒落微白眼狼一样的行为表示很气愤,当即搬出家法,以饮酒过度为理由非要把人关进闺房三个月。
舒落微抱着万寿图,眼泪巴巴求了许久,最后直接把责任都推给了自己的便宜哥哥——舒浩南。
一个有万寿图为证,一个两手空空,舒良十分豪爽地大手一挥扣掉了舒浩南半年的月俸,然后笑眯眯地将舒落微的禁足时间改成了一个月。
舒浩南恶狠狠地瞪了舒落微一眼,留了句“狼心狗肺”就怒气冲冲地甩袖离开。
舒落微看着舒浩南生风的脚步,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但转念一想又乐呵呵地跑到后院吃饭了。
自打懂事以来,舒落微被禁足过无数次,长的有半年之久,短的有十几日。每一次被禁足她都会提前准备一大摞画本子,日日躺在榻上读书,不问世事倒也十分清闲。
但这次舒落微的一月之期并未过完,宫中便出了大事。
太后突然病重,众御医束手无策,万般无奈之下只能用参汤续命。各路皇亲国戚一时之间都奉旨到了慈宁宫随时候命,而陪在太后身边多日的舒落微也被请到了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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