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宁尘刚刚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在他眼中不存在法律,所谓规则就是用来逾越,他既然敢因为一句话向裴敏吉痛下杀手,废人修为自然更加不在话下。
不过,包括夕萱在内,都没有想到,拥有这样高深背景以及不凡修为的宁尘,会用这样卑劣的方式来威胁连地境修为都不是的班铭。
然而宁尘神色从容平静,不以为然,因为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上善伐谋,能够动两两下嘴皮子就能解决的问题,何必付诸武力?
当然,这也要求对方有让他动嘴皮的资格,否则像裴敏吉那等在他看来犹如蝼蚁的人物,他不介意弹指间信手碾杀。
而且,宁尘也很想欣赏班铭脸上憋屈愤恨的表情,他喜欢看敌人的情绪因自己而起舞。
真正的强者,不光是在于掌握他人生死,更在于掌握他人心灵。
而他果然也如愿以偿地看到班铭脸色立刻变得难看,嘴角不由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未朝着他预想中的那样走下去。
因为他忽略掉了一个十几公尺外跌坐在地的女孩,唐小米!
事实上,唐小米的出现,并没有逃过宁尘的感知,他甚至知道这女孩就是被房羽凡重伤了经脉的人。
她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宁尘的警惕,反而是心中有了一丝欣喜,因为这代表班铭果然是有治疗伤势的本事!
然而很快,宁尘就为自己的轻视付出了代价。
唐小米在听到宁尘的这句威胁话语之后,神色迅速变幻了几下,忽然大声说道:“班铭,对不起,我爸爸酒后说出了不该说出的话,被姓宁的人给带走了!”
班铭眼中立刻精光一闪。
宁尘的脸色瞬间变得和之前的班铭一样难看,眼中甚至有了厉色闪现,冷哼一声“找死”,立刻就抬起手掌,要将坏他计划的唐小米一掌轰死。
“她死了,你求我的事,也不要想了。”班铭平静的声音陡然响起。
掌劲即将发出的刹那,硬生生将其压制下来,神色重新恢复沉静的宁尘沉默不语,再度负手于身后,五指缓缓一握的瞬间,手掌周遭的空气啵啵爆炸开,如闷雷沉鸣,令宁尘身后一片空气都是彻底扭曲模糊。
这一幕,让裴敏吉等人微微色变。
班铭拍拍夕梦研的手掌,示意她放开自己。
夕梦研看见班铭脸上温和的笑容,原本躁动不安的心绪顿时放松了不少,放开了紧抱着班铭胳膊的手。
班铭将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里,以极为放松悠闲的姿态走到了宁尘的面前,微笑道:“看样子,你这次来第一军院,是想要跟我谈一谈?”
林墨曹攒等人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虽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关键应该在唐小米刚刚喊出的那句含糊不明的话语上面。
从宁尘现身开始,主动权便一直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上,可是当唐小米喊出这句话之后,主动权却似乎落到了班铭的手里!
所以,班铭才会这样镇静从容,有恃无恐。
宁尘盯着班铭,眼眸中有精光幻灭,最后笑了起来。
有点儿意思。
毕竟是夕梦研重视的人,如果这点水准都没有,反而会让他觉得失望。
不过话说回来,能够掌握有克制太一剑劲方法的人,又岂会是简单人物?
“换个地方?”宁尘说道。
“去学校外面吧。”
“好。”
两人三言两语就达成了默契,皆是不愿将事态扩大。
宁尘略有不舍地看向夕梦研,微笑颔首致意。
而班铭则是看向了十几公尺外的唐小米,对她流露一抹宽慰的笑容,传音道:“我是班铭。没关系的,我没有怪你。”
他现在已经知道宁尘为什么会突然造访第一军院,而且冲他而来。
必然是如唐小米所说,她父亲酒后失言,透露了什么,最后就传到了宁尘的耳朵里。
而对于宁尘被他变成太监之后,肯定是用过很多办法,都没办法血肉再生,所以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
正因为知道宁尘对自己有所求,班铭才能将谈话的主动权掌握手中。
班铭自认不是圣人,对于唐父,他心里确实颇有芥蒂,但是对事不对人,对于冒着被宁尘出手击杀的危险也要喊出那句话的唐小米,他实在是恨不起来。
他能够感受得到唐小米的那种深深愧疚。
听到班铭的这声传音,唐小米先是一愕,随即,含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如泄闸洪水般汹涌而出。
用言语宽慰了唐小米之后,班铭也朝夕梦研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传音道:“别担心,也不要去向夕阀的人求助,相信我,我会解决好的。”
夕梦研闻言,充满担忧的眼神放松了些许。
而宁尘看见夕梦研对自己冷眼相对,却跟班铭“眉来眼去”,心情自然不会太好,眼中一丝冷戾情绪闪过,随即就是猛地一惊。
他惊醒到自己似乎有些不对劲,当初仅仅是看见照片,就不由对夕梦研生出莫名缘由的强烈好感,这今天只是第一次正式和夕梦研见面而已,对这名女孩的占有欲却强盛到了极致,动摇到了他的心志,恨不能将所有跟她说过话的男子都杀掉,更不用说像班铭这样的“暧昧者”,恨不能将其轰杀成齑粉,让其永世不得超生。
心中惊疑不定的宁尘哪里会知道,自己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自己体内的“五行真龙”根骨正在跟“四象蝶凰”根骨产生本能的共鸣,进而影响到了他的情绪。
两人一前一后,速度奇快,往学校外飞去。
在场的众人,神色不由一松。
“这家伙,到底什么来头啊,敢在第一军院这么嚣张?”见宁尘离开,裴敏吉才再度敢说话了:“立刻上报学校,他这样出手伤人,不能轻饶了他!”
“学校不会把他怎么样的,因为他是我们学校的荣誉理事之一。”夕萱淡然说道:“他所在的家族,每年给第一军院的各种捐赠,加起来就超过两千万。”
裴敏吉顿时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瞪着眼说不出话来了。
而林墨、曹攒以及土神一叶,也都神色一变,没想到这个叫宁尘的家伙,来头竟是这么大。
荣誉理事,可不是光靠捐钱就能坐上的位置,第一军院总共就十个席位,而每个荣誉理事背后,代表的其实是一方势力。
众多豪门势力对荣誉理事的位置情有独钟,多还是因为第一军院的特殊性,每年都为军方输出大量人才,有了这个头衔,就更加方便这些势力摸清优秀学生的底细,进而早做接触,笼络旗下。
身为英杰榜上的风云人物,无论林墨还是曹攒,都早就接到好几位荣誉理事的示好,许以各种好处。
而年纪轻轻的宁尘,竟然能够坐上第一军院荣誉理事的位置,这就很不一般了。
在死亡线上走过一遭的土神一叶眼中流露愤恨和憋屈,握紧了拳头不发一语——平民出身的他知道,今天这个场子自己恐怕是找不回来了,只能忍。
夕萱说完这句话之后,径直看向夕梦研,道:“席梦妍,我有话想要跟你说。”
说着,她身形飘起,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夕梦研眉头微蹙,跟了上去。
半分钟后,夕萱在一个无人处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夕梦研,神色平静地传音道:“有些话是该跟你说了,你跟这个班铭走得有些太近,今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还是跟他保持一些距离比较好。”
夕梦研反驳道:“姐,我跟宁尘的婚约已经取消了,难道就因为有他,我这辈子都不能跟别人交朋友吗?”
“你们还没有正式取消婚约,我听说宁尘第二天就登门把退婚函退回了家里。”
夕萱并不知道阀主会同意取消订婚的缘由,但是在她看来,无论退婚与否,在这时候触怒宁尘,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
随即,她轻叹道:“其实你又何必退婚呢?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宁尘都要比班铭强上百倍。”
夕梦研眼神清澈地看着毫无血缘关系的姐姐,道:“姐,难道你觉得,像宁尘这样动辄杀人的性子,会是一生良伴吗?”
夕萱神色微窒,旋即摇首道:“他对旁人如何并不重要,关键是,他似乎很在乎你。”
“可是我不在乎他啊。”夕梦研想起宁尘那副天上地下唯我独的样子,就忍不住撇了下嘴。
夕萱有些不悦道:“梦研,你已经这么大了,说起话来怎么越来越任性?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夕梦研打断了夕萱的话:“我不明白什么才叫任性,安安心心当做联姻工具嫁给宁尘就叫不任性?在姐姐心里,在夕阀眼里,我夕梦研到底算个什么?”
夕萱的脸色有些难看,却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因为从多年前见到夕梦研的第一眼开始,看着那张和死去的亲生妹妹极为相似的面庞,夕萱眼中就有了本能的厌恶和抵触,从那以后,她对于夕梦研能避则避,没有对后者正眼多瞧过一眼。
而当得知夕梦研要被嫁到宁阀去的时候,夕萱的心情有些复杂,却也不能否认自己的确有暗松了一口气。
可是夕萱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峰回路转,不知什么缘故,阀主竟然同意取消夕梦研和宁尘的婚约,而包括父亲和二哥在内的一些人,似乎知道些什么,却三缄其口。
她更没想到,一直以来在她面前都显得有些低姿态的夕梦研,会突然讲出这么一番质问话语,这让她有种被冒犯到的感觉,胸中不由火起,一个冲动,脸色冷然道:“不错,在我心中,你从来都不算个什么!”
看着夕梦研因为自己这句话而脸色发白,眼中流露悲伤之色,夕萱有些后悔,又有些快意。
“……我知道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算什么的,从一开始我就只是一个替代品,只是有些不甘心,也有一丝期待而已。”夕梦研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怅然,苍白的脸色惹人生怜。
夕萱嘴唇微张,最终微微侧头,冷着脸没说什么。
“可是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再嫁给宁尘了。”夕梦研语气坚决地道。
夕萱又忍不住转头看着夕梦研,道:“我从爸那知道过你跟班铭的事,不就是他曾经送过你几件衣服?真搞不懂,几件衣服而已,值得你这样在乎他?不光是特地转学到南荣三中,更要和他一起就读你不喜欢的第一军院?”
夕梦研脸上无喜无怒,只在唇边流露一抹带着有缘怀念的浅笑:“姐姐,你试过零下十几度的冬天的时候只穿一件单衣吗?”
夕萱一怔,出身夕阀这种豪门家族,她怎么可能经历过冬天没衣服穿这种事?
“那个时候的我,被孤儿院里的人欺负,被子被抢走,衣服也被藏起来,冷得缩在床上瑟瑟发抖。只有一件衣服的我半夜里起来,双手紧紧抱着胳膊,满孤儿院里转悠,想看能不能找到一件衣服穿,可是什么都没有。那时候正下大雪,我在孤儿院的院子里冷得实在受不了,准备回去的时候,一包衣服忽然从院墙外面扔进来,从天而降……姐姐,你能够体会我当时的那种感觉吗?那一包衣服,就像是充满慈悲的天使赐给我的礼物,是救命稻草。”
夕梦研脸上带着柔美的笑容,她的眼里没有对那些欺负她的其他孤儿的恨,因为要不是他们,她又怎么会认识到自己生命中最美好的那个人?
“然后我就看见,在铁栅栏外面,有一个看上去鬼鬼祟祟的小女孩正瞪着眼睛看着我,好像在惊讶这么晚了怎么会有我这样的人一个人在院子里。”似乎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夕梦研的笑容更加美丽,眸子里流露着怀念。
夕萱只是从父亲那简单听说过夕梦研当年的事,并不知道详情,此刻听到夕梦研讲述,心下微微一动,道:“这个人是班铭?”
“是啊,他就是班铭。”夕梦研颔首,柔声道:“刚开始我以为他是女孩,结果一交谈,才知道他是男孩,刚开始我不相信,结果他居然脱下裤子给我看他的小丁丁来证明。他说他叫班铭,她妈妈老喜欢给他买一些女孩的衣服让他穿,然后拍照,说是要留纪念什么的……当时我很震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不过现在想来,如果我是班铭的妈妈,见自己儿子长得那么像女孩,也可能会产生那样的冲动。”
“所以,他当时把那些衣服偷出来,趁着夜晚扔到了孤儿院?”夕萱揣测着说道,能够想象到班铭小时候的那种郁闷和纠结,而且对于自己长得像女孩这种事情很是抵触,不然也不会情急之下做出在女孩子面前脱裤子这种荒唐事。
“是的。只是,他没想到,会遇上我。不过对我而言,却是幸亏遇上了他……”夕梦研语气悠悠道:“后来他就走了,临走前说以后还会来看我,结果自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后来被爸爸领养,我让爸爸帮忙做了调查,最终找到了他。毕竟,班这个姓比较少,就算是在东联邦,划定区域之后,和他同名同姓的人寥寥可数,长得像他那样没男子气概的,就更是只有他一个,所以找起来并不麻烦。我才知道,原来就在那晚之后没几天,他就搬家了,所以后来没有再来找我,而那个时候的他,正在南荣市读书……”
夕萱这时已经知道为什么班铭会在夕梦研心中留下那么重要的位置,却还是泼冷水道:“就算他当时搬家了,但如果他真的记得你,想要再回孤儿院找你也不是什么难事。既然他都已经不在乎你,你对当初那件事那么执着又有什么意义?就算是想要报恩,你也已经做的够多了。”
夕梦研轻声道:“姐姐,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现在放不下班铭,不再是因为当初他在我最寒冷最绝望的时候送给我衣服这件事,而是因为他本人,他在我心中,早已经是十分重要的朋友。”
“只是朋友吗?”夕萱鼻子里一声轻哼。
夕梦研沉默,随后展颜浅笑,道:“我承认,他在我心中,不只是朋友那么简单,可是即便这样,我有错吗?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就算是姐姐你,不也是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吗?”
夕萱神色微变,冷然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曹攒。”夕梦研盯着夕萱说道:“我早就听闻,曹攒一直在默默追求姐姐你。”
“我从未答应过他。”夕萱脸色僵硬了一瞬,淡淡说道。
“可是你也没有拒绝他。”夕梦研道:“而且我想,姐姐你也从未告诉过他你的真实身份吧?因为你在犹豫和担心,害怕因此失去曹攒。其实,有的时候,我们只需要多给对方一点相信——”
“够了!不要再说了!”夕萱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有种被揭穿心事的恼羞成怒,胸膛上下起伏:“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操心!”
夕梦研沉默不语。
深深呼吸几下,略微平静了纷乱心绪之后,夕萱深深看着夕梦研,道:“身为女子,出身在这种门阀大族,本身就是一种不幸,越是优秀,越是身不由己,很多事情都轮不到自己做主……或许,你应该为自己只拥有六品根骨而庆幸。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你要是继续这样执迷不悟,将来只会给自己以及在乎的人带来伤害。”
说完,夕萱身形飘起,飞掠而去。
她没有看到,因为她的这番话,夕梦研呆立当场,脸色陡然煞白如纸。
因为,她不知道,夕梦研的根骨已经不是当初的金属性六品,而是当世最顶尖的……水属性九品!
原本以为,自己变成超级天才之后,就能彻底把握住自己的命运。
可是,夕萱的这番话,将夕梦研惊醒了。
没错。
越是优秀,越是身不由己!
一切以门阀利益为重的夕阀,会坐视拥有修炼“冰封千里”最佳根骨的她流落外人之手?
哪怕仅仅是出于对镇族绝学“冰封千里”的保护,也不可能让她嫁给外人!
换句话说……最大的可能,是让本就已经是领养而来的她,嫁给夕阀中的某人!
一念至此,夕梦研的身子微微颤栗起来。
微风吹来,撩动发丝,树叶哗啦,影子斑驳。
少女的面容笼罩在阴影里。
一点如墨汁般的黑暗,开始在少女的心灵之中逐渐扩散。
……
呲!
磁浮车门无声关闭,班铭和宁尘坐进了一辆奢侈品牌的磁浮车中。
磁浮车无声动了起来。
宁尘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神色泰然的班铭,英俊的面庞微微一笑,修长的手指交叉着放在小腹上,湛蓝的眸子注视着对方的面庞,道:“我本该早就杀掉你。”
“因为夕梦研?”班铭微笑道,并不意外。
“不错。”宁尘淡然说道:“从真正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已经确信,这个女人,注定这辈子只能属于我,这世上无论是谁,想要把她夺走,我都会把他碾成粉末。”
没有谁比班铭更加清楚宁尘这种宿命论调的真正缘由,心中自然是颇为不以为然,不过他很不喜欢宁尘这种仿佛能够掌控一切的语气,不由失笑着摇摇头道:“我可以把这当成威胁吗?”
“你可以了理解成善意的劝告。”宁尘神情未变,道:“本来,无论如何,你都难逃一死,不过,现在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我听说你拥有一种奇药,拥有神奇的治伤效果,如果你能够办好我让你做的事情,并且保证从今以后再不跟夕梦研做任何接触,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班铭的眉头挑了挑。
未等班铭开口,宁尘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的来历不凡,掌握有克制太一剑劲的方法的你,和断罪牵连很深,可能是五大天王的弟子或者后人,甚至可能是舒清的弟子,但是那终究为外力,不是属于自己的力量,就比如现在,我要杀你,只需一招。”
听到宁尘的威胁,班铭非但不紧张,反而将坐姿调整得更加舒服了一些,淡笑道:“你可以试试看,不过我可以保证,事后包括你在内,宁阀的很多人都要替我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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