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裂 第十四章 七月飞雪

    当周敬王及群臣都望着苌弘的时候，苌弘已经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这就是自己的宿命，无论如何也摆不脱了。于是，苌弘走到大殿中央，长跪在周敬王的面前。

    周敬王见此，低沉着声音说道：“苌大夫不必如此，寡人知道你心中很苦，但面对强敌，寡人无奈，寡人无能啊！”说完，周敬王抬起右手用长袖掩住了快要流下来的泪水。

    见敬王已经流下来泪水，苌弘更是痛心不已，对周敬王说道：“天子不必伤心，臣苌弘已经年过九十死不足惜。但臣却不能不对周王室感到担忧，不能不为天子您担忧，偌大的周王室竟然被一个乱臣赵鞅所围困数十日而无人来救，偌大一个朝堂竟然被一个小人阳虎所欺凌而手足无措，臣痛心啦！”说完苌弘跪在地上，用头不断的磕在地上，放声大哭。不一会儿老臣苌弘的额头上已经是鲜血长流。

    就一会儿时间，周王室的朝堂上就有刚才的群臣激愤变成了哭声一片。好几个大臣竟然也像苌弘一样仆倒在地放声痛哭。这突如其来的哭声一下子让阳虎不知所措，他两手摊开连声说道：“诸位不要如此，不要如此！”

    突然苌弘站起身愤怒的望着阳虎，面对满面是血的苌弘，阳虎吓得往后倒退了两步，指着苌弘说道：“我是赵大人的使臣，你可别乱来。”苌弘冷笑道：“无耻小人，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让他的兵马退出城外十里，我苌弘在日落前一定会在宗周城门前自杀以报君恩。但是他赵鞅兵逼王室，冤枉忠良，定会受到上天的惩罚；我死之时，将会天降大雪，冰冻十里，以示对你们这帮乱臣贼子的惩罚。”

    阳虎倒退了几步，连告别的话都没说就赶紧转身快步向周王室大殿外走去，心想：你个老东西，死到临头了还嘴硬，这七月大热的天会下雪，老糊涂了吧。但当他走出大殿的那一刻，一股寒冷的风吹起了他的长袍，冷飕飕的，根本没有刚来时艳阳高照的情景。阳虎打了个激灵跑步离开周王室大殿，现在他只觉得那座阴森的大殿里有一阵阵冷气直冲自己的后背。

    看到阳虎走出宗周城，赵鞅下令停止进攻。

    阳虎回到赵鞅军营将宗周的情况告诉赵鞅，赵鞅听后对上军司马邮良说道：“传我将令，所有兵马后退十里。”

    “是--”

    赵无恤疑惑的望着父亲，赵鞅淡淡的说道：“苌弘大夫是重义守信之人，他绝对不会食言的。”说完，赵鞅不住的搓着双手。

    “七月流火的天气怎么会这么冷！”

    “就是，今天这天气是怎么了，冷的出奇。”

    ······

    听着大家的话，阳虎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赵鞅见阳虎如此，不解的问道，“阳虎，你这是怎么了，没受什么惊吓吧！”

    阳虎吞吞吐吐的说道：“没、没、没什么。”

    赵鞅不悦的说道：“有什么话就明说，别这么吞吞吐吐的。”

    于是，阳虎就把自己走出周王室大殿时苌弘的话说给赵鞅等人，众人听罢，都默不作声，心里暗想难道这苌弘还真成神仙了，能够呼风唤雨。

    七月九日的午后，宗周城外赵鞅的十万兵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此时天空中云层越来越厚，不一会儿宗周高大的城池已经完全被阴云所笼罩。站在城下的赵鞅此时的心情同这天气一样的阴云密布，身边的赵无恤、阳虎、魏侈等人此时也阴着脸默不作声。天渐渐的暗了下来，越来越冷、越来越冷，不知不觉中雪花飘飘洒洒的落下，不一会儿宗周城外已经是薄薄的一层雪花，白茫茫的，四下里一片寂静。

    “吱-----吱-----”

    就在众人为这七月飞雪吃惊的时候，宗周城门打开了。

    四位年龄在六十岁以上的老者抬着一扇门板走出了城门，门板上端坐着九十岁的苌弘，老人一身白色长袍，平静望着眼前白茫茫的大地，额头上的血已经凝成一缕一缕的血痕，在银白色头发的映衬下恐怖而凄惨。他的身后是一群年龄六七十岁的老人，他们的手中都不约而同的拿着一个玉石做的匣子。

    雪越下越大，老人们抬着苌弘一步一步走向赵鞅这边，距离赵鞅等人十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望着一脸平静的苌弘，赵鞅不自觉上前一步，双手抱拳躬下身说道：“苌大夫。”众人也跟着拱手道：“苌大夫。”

    苌弘没有回答，回头望着风雪中的宗周城，长叹一声，朗声说道：“可惜啊，偌大的城池竟挡不住乱臣贼子的进攻；悲哀啊，几百年的周王室基业竟然落到这般下场；可怜啊，周王清静的庙堂就要被毁灭了！”风雪中老人的声音凄惨悲凉，随着风声传得很远很远，临死前他还是没有忘记关心周王室的未来。

    说完，苌弘从身下拿出一把短刀，大声喊道：“天子啊！保重吧！老臣走了。”说完挥刀直刺胸膛，鲜血瞬间流了出来，这时身后那些拿着玉匣的人赶紧上来，用匣子接住苌弘流下的鲜血。

    “快看，他的血是绿色的。”不知谁喊了一声，赵鞅不觉望着苌弘身下的鲜血，这血的颜色太不一般了，墨绿一般，晶莹剔透。

    望着老臣苌弘慢慢变得僵硬的尸体，赵鞅的眼里充满了泪水，所有的人都静静的站在那里，生怕动一下就会影响了静谧的世界，影响了神圣的时刻；雪越下越大，山川、河流、城池、树木都在流火的七月为一位碧血丹心的老臣流下了泪水。

    周臣苌弘的死在中国历史上引起了巨大的震动，《庄子·外物篇》这样记载：“苌弘蜀人，被杀之后，血流不止，蜀人藏其血，三年之后化为碧。”成语“碧血化珠”、“碧血丹心”、“七月飞雪”“苌弘化碧”即由此而来。

    第二天，当守卫打开宗周城门，发现一夜之间赵鞅的十万兵马已经不见了影踪，一轮红日正在从东方升起，守卫们摇了摇头，揉了揉眼睛，疑惑的望着眼前这晴朗的天空，昨天所发生的一切好像梦幻一般。他们哪里知道就在昨天夜里，附近的民众已经将苌弘埋葬并为他立碑以示纪念。

    天快黑的时候，齐景公带领的勤王之师兵临宗周城下的时候，早已经不见了赵鞅的踪影。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齐景公只好下令退兵。这一次他信心满满的要出一次风头，到头来却发现早已经没有了敌人的踪迹，他的失望和懊恼之情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