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舒走上前,拎起茶壶斟了盏茶递上去,“让祖母费口舌了,喝点水缓缓。”
“我早该找你爹娘好好聊聊了。”
纪老夫人接过茶,牵着纪舒在她身边坐下,拍拍她的腿,笑着说:
“你比祖母想的可是厉害多了。”
“没什么厉不厉害的,我不想妥协,又不愿叫爹娘为难,只不过见招拆招而已。”
“你也不要怪他们,他们并不是不疼你,只是世道艰难,人言可畏。”
纪老夫人喝了口水,又道:“不过既然是皇上开口,你和离后也能好过些,事已至此最重要的是考虑日后的路,而不是拘泥于从前,你爹娘被你四叔家的和族中人挑拨,那里有我教训着,你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
“我也不想因为我,害得纪府家宅不宁。”
纪舒起身半跪下来, “所以请祖母把对牌和账册收回。”
纪老夫人心急如焚,将她拽起来说道:“为何呀!你初次在纪府处理庶务,就办的这样好,祖母听说府上上下都对你十分信服,此时是你立威的好时机,只要站稳了脚,日后便不必愁了。”
祖母是真的在为她着想,纪舒很感动,但她知道若不让爹娘他们自己下定决心,抛开那些旁系士族,她迟早有一日要变成这府上的大恶人,得不到理解,她不想。
“祖母知道我,我性子独,眼里不容沙子。此次账册一事已经让四叔家,和族里颇有怨言,我是不在乎,就怕爹娘祖母难做。想来我既已敲打了他们,他们后面也不敢再犯了,为了确保他们不会心存怨怼,这掌家权还是请祖母另交旁人吧。”
纪老夫人将她搂进怀里,好言相劝,纪舒态度决绝不见动摇,她只能叹息声说:
“好吧那你好好在府上歇着吧。你收养的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儿来着?”
“纪潜渊。”
“潜龙在渊,随云上天。好名字。改明儿领来让祖母瞧瞧。”
纪老夫人笑着说道:“没想到祖母先抱上的,竟还是你的孩子。”
纪舒鼻尖酸涩,一时恍惚感觉似是回到出阁前,祖母对外严厉,关上门对她时温柔慈祥。
“祖母”
纪舒环着纪老夫人的腰,泪水悄悄滑落没进衣领里。
纪老夫人抚摸着她的头,眼里也有泪水,眼底带着怀念和懊悔,她悄悄抿去泪水,笑着将纪舒推起来。
“好了,时辰不早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严妈妈站在隔扇后,“老夫人,大少爷要进来和您请安呢。”
“不用了,叫乘风带着舒儿回去吧。”
“那舒儿走了,明日再带渊哥儿来看祖母。”
纪老夫人温柔颔首,目送她离开,眼泪才落下。
严妈妈送完人回来,便见纪老夫人拿着翡翠佛公玉坠不停的擦,严妈妈心疼的走上前。
“老夫人,别伤心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敏小姐要知道您这样,定也会心疼的。”
“是我害了她,她哪里还想见我,这么多年了,她连来我梦里一回都不肯。”
纪老夫人泪眼婆娑,哽咽道:“也是我活该,怪我当初懦弱愚蠢,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
这么多年了,当初的事看似过去了,实则一直被她深埋,或许是年纪大了,她才醒悟当初有多昏聩。
严妈妈张了几次口,哑声说:“其实当年,也不全是夫人您的错”
不让敏小姐离开的人是老太爷,给敏小姐去求贞节牌坊的人也是老太爷,让人在京师四处宣扬纪家出了个贞洁烈妇,是女性典范,将敏小姐套牢的人也是老太爷。
纪老夫人:“罪魁祸首或许不是我,但我亦是帮凶。我并非不能帮她说一句话,我却什么都没做。”
她的敏敏当初过的是有多难,最后才会心如死灰,一脖子吊死在夫家大门前。
严妈妈无话可说,默默跪下给纪老夫人捶腿。
纪老夫人摸着手中的玉坠,“我已经无法挽回了,但林氏她还有机会。”
“她和我当年一模一样。荣儿也越发像他父亲了,他虽死了,却是贻害万年!”
纪老夫人瞪了一眼后头佛龛边上供着的灵牌。
严妈妈不敢吭声,纪老夫人将坠子套回脖子上,搭着她的手往床榻走过去,边走边说:
“明日找林氏来一趟。希望她能尽早回悟,切莫如我当年一般,将舒儿越推越远。留下终身之憾。”
纪乘风将纪舒送回鹿鸣阁便离开了,纪舒心绪未平,回到厢房内坐在床上抚着心口,眉宇间还带着悲伤之色。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一盏茶搁在她身旁的小几上,头顶传来深沉问询:
“为何哭了?”
纪舒抬眸一看,怔楞住了,“将军?你怎会来?”
祁野俯身揩去她眼角泪水,挑眉问道:“我不能来?岁岁不欢迎?”
纪舒胡乱抹了眼泪,往边上挪了挪给他腾了个地方出来。
“没有,只是将军不还要找营内的暗奸么,我以为应当很忙。”
“再忙,来看你一眼的时间也有。”
祁野并未坐下,他看着纪舒眸色微动,蓦地伸手掐住她的腰,将人抱了起来,一个旋身占了纪舒的位置,一双手铁钳似的把她扣在了怀里,臂上的肌肉紧了一瞬又松开,像只舒适满足的大猫。
纪舒身子僵了,她第一回坐在祁野怀中,只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她微微挣扎了下,“我,我自己坐”
“别动。”
祁野收紧力道将人稳稳压制住,控制在让她不能动,又不会让她不舒服的界限里,颔首窝在她颈间,吐息慵懒。
“岁岁乖一点,我这几日事多的很,有些累。好不容易见一面,让我好好抱抱。”
纪舒当即停下了所有动作,乖觉的坐在他怀中,听闻耳畔呼吸越发平缓,纪舒动作轻轻的别过头看向他。
祁野阖着眸,对外一向锋利桀骜的他,这会儿却像翻了肚皮的大猫,卸去了满身防备,眼下青黑尽显疲态,看来这阵子的确累得很。
也是,又要找暗奸,又要去都督府上衙,还要来给她送这送那的,武定伯府那边也没少跑,可难为他了。
纪舒想着,不自觉抬起手,轻轻摸了摸祁野的发,失神时都没发现祁野睁开了一道眼缝,眼底哪有疲态,满是促狭的笑意。
不等纪舒回神,冰凉的薄唇在她唇上深深一吻,唇齿相依间祁野哑声笑道:
“岁岁这么乖么?我说的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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