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嵩身为武人,又出身西凉,说话间毫无拖泥带水,对张济道:“天下不靖,朝堂动荡,以致朝廷暗弱,百姓遭殃,将军宅心仁厚,何不弃暗投明,与嵩一起,共谋匡扶汉室之大业?”
张济则苦笑连连,摇头叹道:“老将军之言,济拜谢,只是济既已蒙圣上厚恩,岂敢再作他想。如今关中有老将军坐镇,济也就只有转投他处才是,请了!”
说完这句,张济施礼毕,拨马便走,竟是不再给皇甫嵩说话的机会。
良久之后,阎行策马缓步上前,来到皇甫嵩身旁,看着张济在那里整军回营,甚是不解地问道:“老将军,为何不留下张济及其大军?”
皇甫嵩长叹一口气,显得有些意兴阑珊,道:“张济,为人宽厚,唉,让他去吧!”
阎行默然,虽认可皇甫嵩对张济的评语,也认为张济为人委实有些太过宽厚,可心里却不觉得,张济为人宽厚,与放过眼前如此大好的战机,会有什么必然的关系。
不过虽然有些不解,可他还是识趣地不再追问。
回到大营,张济一边严令兵卒戒备,同时令大军明日一早拔营。至于率大军去往那里,张济与侄子张绣昨夜还是商议了个结果出来。
如今,关中已是无他们的立足之地,东返洛阳,投奔李傕,郭汜等人,也并非张济所愿,因而最后的选择,其实只有北上投奔并州牧吕布,和南下投奔荆州牧刘表两条路而已。
张绣心属北上,可张济却不这么认为。
并州牧吕布武勇盖世,出兵南下助战时,仍旧留有重兵把守并州老巢。仅此一事,即可看出,吕布对并州的掌控,比马腾和韩遂对凉州的掌控。比张济自己对关中的掌控,要更为牢固些。
可是,张济总觉得,与荆州牧刘表比起来。并州牧吕布的杀伐太过重了些,而更重要的是,荆州比起并州来,可供叔侄二人施展的余地,要更大些。
因而最终。张济做出的决断,是自武关南下,率军投奔荆州牧刘表。
一夜无话,韩遂和马腾已连夜率军败退西凉,余下的张济部,李肃部,还有郭涛部,都严加戒备,这个时候,皇甫嵩虽然已大败韩遂和马腾部。却无法再挟连胜之余威,向张济、李肃和郭涛部发起强攻,正是因为皇甫嵩已明白,只要他稳稳守住长安,张济就断然不会再留在长安附近。
而张济一旦率部离去,李肃部和郭涛部当日也就无所作为,除了退兵,并无他法。
既然如此,长安战局已定,又何必要多此一举。白白折损兵卒性命,连夜发动强攻?
次日一早,张济率部拔营,离开长安。径直南下蓝田,目的地一看就知道是武关。至此,经此一战,韩遂和马腾败退西凉,张济率部避走武关,能与老将皇甫嵩抗衡的。就只有卫将军李肃和河东太守郭涛所率一路兵马。
而实际上,在探知张济并未率军与皇甫嵩死战,而是径自率军离开时,卫将军李肃就和河东太守郭涛下定了决心,退兵!
他们的行动甚是迅捷,当天即拔营启程,皇甫嵩并未率军追击,只是遣斥候尾随张济和李肃大军之后,掌握他们的行踪。直到尾随李肃和郭涛部至风陵渡,才放下心来。
长安到洛阳,相距千里,卫将军李肃在遣军拔营之前,就已遣人飞马急报洛阳。
八月十三,随着中秋佳节的日渐临近,天上的月亮,已变得圆润起来,亥时刚过,月光的清辉照耀下,数骑自西疾奔而来,急促的马蹄声,在静夜之中,显得格外响亮。
城东的并州军大营,此时也安静下来,除了各处站岗的兵卒,以及时不时穿梭往来的巡逻队,再没有其他人影。
秋风不紧不慢地吹着,已带着些许清冷,主帅吕布的寝帐外,一圈站着十来名亲兵,都在宋宪的严令下,离寝帐足有三十来步远,即使再怎么竖起耳朵细听,也只能听到寝帐内偶尔传来的一些细微声响。
寝帐内,其实此时温暖如春,更是春色无限。
正所谓被翻红浪,欢娱过后,沉寂片刻,紧接着又是欢娱,直至貂婵一再攀上极.乐巅峰,帐中才安静下来。
床.榻上,二人就这么相拥在一起,今夜的酣畅淋漓处,比起此前来,犹如百尺竿头,更进了一步,那种极度的满足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极度的充实,满溢的幸福,以及极度的疲倦。
吕布也一动不想动,可没过一会儿,他就听到帐外有人在轻声叫唤,晃晃脑袋听了片刻,方才明白过来,这是宋宪在喊他。
强忍着极度的疲倦和困意,吕布艰难地爬起身来,细心地为貂婵盖好被衾,在她樱唇上轻轻一点,低声道:“你先睡,我出去一下就来。”
吕布心里,其实从听到宋宪的低声叫唤时,就涌起一股怒火,恨不得一声大喝,就将前来扰人好梦的宋宪给喝骂回去。
可是吕布却硬生生地忍了回去,喝骂声也只是在心中升腾了几番而已,并未真个骂出声来。
穿越过来将近一年的时间,吕布已经大致摸清楚,每当心中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怒意,念头,或者感觉时,多半就是此世“吕布”的杰作,更偏向于直接,简单,还有冲动些,而他的意识,则多会偏向于理智些。
就像今日的宋宪,深夜前来,搅人好梦,必定是有大事发生,不然,宋宪断然不会不识趣到这等地步。
这个时候,如按照方才的念头,怒火升腾,将宋宪好一顿责骂,宋宪是不敢再行禀报,吕布也会清静下来,可是,此举多少会加重他与宋宪之间的隔阂,日积月累下来,终有一日,这个隔阂就会累及到吕布的争霸大业。
因而吕布的理智还是告诉他。这个时候,该当是强忍着困意,起身出帐,去听听宋宪要禀报什么。
掀开帐帘。吕布只胡乱裹着一件长袍,清冷的夜风一吹,让他激爽一下,头脑都清醒许多。
“主公……”
宋宪看样子甚是有些不安,想必他也知道搅扰了吕布的好梦。故而心中不安。
吕布不置可否,面色如常,低声问道:“深夜禀报,可是有什么大事?”
宋宪连忙踏前一步,低声禀道:“禀主公,关中急报,皇甫嵩连败马腾和韩遂部,逼得张济率部远遁,卫将军李肃和河东太守郭涛已率部东退,屯驻于风陵渡。”
“什么?!”
吕布一声低喝。双目炯炯地看向宋宪,帐外的灯烛光亮映照下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关中战事一直极为平静,怎么会突然之间,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皇甫嵩麾下兵马,都是仓促召集起来的,如若有这么强大的战力,又怎么会一直龟缩在长安城内,不敢出来应战?
电石火光之间,吕布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可是,没有一种设想,能解释得了关中战事的这般结局。
宋宪在旁边幽幽地补充道:“这是卫将军遣来的信使所报,据信使说。前天夜里,马腾和韩遂位于长安城西郊的大营,突然火光冲天,马腾和韩遂突然率军相互攻打,皇甫嵩恰于此时率军出击,混战中。韩遂和马腾相继败逃。”
怪不得!
吕布在心里暗道一声,此前,他虽然并没有看出马腾和韩遂有丁点不和的迹象,可是记忆却告诉他,盘踞在西凉的这对冤家对头,可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而都是狡诈的老狐狸。
他们之间的关系,时而合作无间,好得就像是一对异姓兄弟一般,时而相互攻伐,恨不得生啖对方的肉,睡寝对方的皮,比不共戴天的仇人还要更加地仇人些。
而决定他们之间关系性质的关键,就是利益,需要面对共同的西凉之外的敌人时,他们就会合作对外,没有了外部敌人时,他们就会为了西凉,而大打出手。
想来,马腾和韩遂在这个时候,都觉得天下要乱了,谁能吞了对方,谁就能掌控西凉,有了图谋关中的底气。
吕布转念间的猜测,离事实真相并不远,可他再怎么猜,都猜不到当天夜里,马腾和韩遂到底是因为什么起因,而相互攻伐的。
这个起因,卫将军李肃,也不清不楚,他在给吕布的信中,只是详述了当日的战况,而实际上,即使是当事人马腾和韩遂,也都是稀里糊涂的,根本就没想到,起因竟然是皇甫嵩麾下大将阎行搞的鬼。
中军大帐内,吕布默默地读完李肃的来信,良久不语,陪侍在一旁的宋宪,也很识趣地不吭声。
吕布在心里轻叹一声,重又将目光放到信函上,在那里,末尾处,李肃提醒道:“……,万望使君小心!”
李肃的这句话,就有些令人深思。
他要吕布小心,是要吕布小心什么呢?小心谁呢?
吕布一遍又一遍地细读李肃的来信,试图从中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来,可是终究是徒然。这种无法预知的危险,让吕布心里很是烦躁,在中军大帐内走来走去,沉吟不语。
宋宪很识趣地低声问道:“主公,可是在担心洛阳?”
吕布闻言,不禁眼前一亮!
对呀,李肃的提醒,让他要小心,当然不是要小心皇甫嵩,而一定是指洛阳,指向洛阳的李傕,郭太,郭汜三人。
如此一想,吕布心里不由豁然开朗,深为方才的愚钝而汗颜。、
李肃身为卫将军,平素虽然在洛阳并不如何得势,可是好歹也是号称与李傕、郭汜和郭太四人一同把持朝政的,平素能听到一些隐秘,那也不是太难的事,故而才这么小心翼翼地提醒自己,要小心,那当然是要小心李傕、郭太和郭汜三人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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