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刘账房很快就掩饰了自己的惊慌神色,强作镇静道:“我不明白是什么……”
“你还不明白?”柳明血灌瞳仁,再也忍不住了,他拍着案几低喝道,“好你一个柳家的账房先生,竟然敢配这等毒药催败我老太公身体!用心之恶毒,天理难容!”
“我……”刘账房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送给老太公的药,都要经你之手调配。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吗?”柳明厉声问道。
刘账房整个人瘫软下来,他靠在墙上,只有出的气了。
柳远志一把扑上去,抓住刘账房的脖领,激动道,“刘账房,我们柳家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毒蝎心肠?说,是不是我们柳家的仇人雇你来的?”
刘账房见事情败露,低头道:“二爷,你拿我去官府吧!”
“为什么……为什么啊?”柳远志拽着对方脖领,拼命摇着,“为什么要害我爹?”
“你说啊,他娘的!”李元宝又上前踢了对方一脚。
“我说……我说……”刘账房此时衣衫破烂,满脸是血,“我以前跟服侍老太公时,说自己也参加过秋闱,考过功名。那时,老太公酒醉之后说我只是个三脚猫的秀才。我便怀恨在心,趁他生病之时主动揽了配药的活儿,就配了点量,既让他不会马上死去,但也无法康复的药。”
“啪!”柳远志狠狠扇了对方一个耳光,“你这家伙,心肠堪比蛇蝎,竟然敢用温水煮青蛙的方法,慢慢用药毒老太公。信不信,我立马在就让人乱棒打死你!”
刘账房垂着脑袋,无力道:“二爷,我对不住柳家,对不住您。我反正现在就是活死人一个……”
铁牛按着刘账房,看着柳明道:“明少爷,现在已经水落石出,是不是送到官府去?”
“爹,你认为呢?”柳明扭头看着柳远志。
柳远志吸了口气,自己儿子这反应说明还是有问题啊。他挠挠头皮道:“爹不太懂,不过,明儿,爹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
柳明站起身来,背负双手在房内踱步分析道:“刚刚,刘账房你所说的因为酒后对方辱没了自己,因而才怀恨在心施展报复一说,这动机,倒也勉强成立。只是,我相信,就算你一时冲动,买了两次毒药,消了气也就算了。可是呢……”柳明语气一转,继续说道,“你竟然用毒达到半年年之久,这种耐性,是绝对不会因为几句口舌相绊的小事的。是吧,元宝?”
李元宝面露冷静,点点头:“明少爷果然聪慧过人。我的看法,与少爷相同。口舌之争,顶多吵两句嘴便能解决。何必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去用毒呢?其中,必有隐情。”
刘账房面露一丝惊慌,说道,“没有隐情,没有隐情。一切都是我那憎恶之心作祟!今日,如梦方醒,想来只有那县狱大牢能够惩罚我!”
柳明见刘账房当即承认,也不抵赖,想着只身入牢,更觉事有蹊跷。
他沉思片刻,开口道,“元宝,老爹。我交给你们一个任务。”
“明少爷请吩咐!”
“儿子,爹都听你的!”
柳明吩咐道:“给你们一个任务,用方法,让这刘账房吐露出实情。你们两个歪点子最多,快想想。”
“好,儿子啊,知父莫如子。”柳远志高兴得拍着胸脯,“爹别的本事没有,但是整人的本事,那是一套又一套。”
“元宝,你平日里损招也不少。经常欺骗这个小寡妇,诱拐那个小乞丐的。”柳远志拍拍对方肩膀,“咱俩是珠联璧合,郎才女……不是,我呸。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看着柳远志手舞足蹈,李元宝满脸黑线,说道,“二爷,我懂了,咱们就是想个法子,让那刘账房招了是吗?”
柳远志点点头,兴致勃勃道:“元宝,你说,咱们是用夹棍呢?还是坐木马,或者使用一部分凌迟,还是炮烙?”
“凌迟吧……”李元宝认真道,“前几年,我学过点厨子本事,专门刨萝卜。那时候叫一个辛苦,刨了几千只萝卜。现在练就一身本事,每刨一层,厚薄均匀,玲珑剔透。”
刘账房怕得牙齿打颤,这帮镖局里的人,凶神恶煞之极,怕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你那是刨萝卜皮,人皮能一样吗?”柳远志吸了吸鼻子,认真道,“我跟你说,人皮不一样。”
“不准凌迟!”柳明笑骂道,“想点别的。”
“那就炮烙吧。”李元宝咂咂嘴,“远志,你厨房把火点燃,再把院里的那铜椅放到灶台上烤着,烤得通红之后叫我。我再让那刘账房坐在上面。”
“这个好,这个好。”柳远志拍掌笑道。
“别胡闹了。你们老大不小了。”柳明哭笑不得,“时间紧迫,你们给我想出个私刑,既不伤他皮肉,又让他够恶心的。就这个标准,懂吗?”
“早说嘛。”李元宝点点头,当即拉着柳远志在一旁咬耳朵。
没过一会儿,那秘密商谈的两人取得了一致,又是拍手,又是跺脚,十分地幸灾乐祸。
“放心,我们不会为难你的。”李元宝阴笑着看着毛骨悚然的刘账房。
铁牛提溜着一坛黄酒还有几包熟食走了进来,乐道,“今个有好戏看了。看好戏,岂能没有酒肉,来小相公,给您预备的。”
柳明也不客气,坐下来,打开熟食包,斟上黄酒,摆出一副要长期消耗战的架势。
月色渐浓,清光照进屋内,使得李元宝的脸膛惨白无比,有些渗人、
他冲刘账房龇牙笑了笑,拿出一卷绷带道:“来来,刘账房,你伤得这么重,我给你绑一下绷带啊。呦……你这头上有伤痕,谁这么心狠啊,往你脸上跺!”
李元宝这人,说谎话脸不红心不跳。
那刘账房心想,还不是你!只是……他不敢说出口,只得任由李元宝摆弄。
李元宝将刘账房的头上包扎了一拳纱布绷带,自言自语道:“绷带不能太紧,得留有余地。你脖子上也有伤啊?来我给你缠上,胳膊上也是……”
李元宝在那里呼哧呼哧忙着,没过一会儿,就把用掉了四卷绷带,把刘账房除了眼、鼻嘴外都给缠上了,硬把刘账房缠绕成了一个木乃伊。
此时,刘账房哭喊不得,只有鼻孔出气的份了。
“刘账房啊,这么多年来,你对我爹无微不至的关怀。我替我爹谢谢你。”柳远志拿出一个小罐,说道,“我给你点东西。这东西儿,不好收集,费了你二爷老大的功夫,一共才弄了这么点。”
他打开罐子,放到刘账房眼前。
见到罐中之物,刘账房眼神惊恐之极。
而其他众人,也无不脸露厌恶之情。
那罐中,赫然爬着十多条白蛆虫,油嘟嘟,肥腻腻,令人恶心。
“来,张开嘴,我给你补补。”柳远志用手抓起一条蛆虫,就往刘账房口中塞。
刘账房被柳远志堵在墙角,全身缠着绷带,动惮不得,只得拼命扭着脑袋。
“来……尝尝,尝尝。”柳远志拿着那条蛆虫往刘账房口中送。
刘账房自然懂得这东西是从哪里弄来的,他紧闭着嘴,浑身扭了起来,就是不张口。
“张嘴呀……不张嘴是吧?“柳远志嘿嘿坏笑道,“我有办法。”他用另外一只手捏住对方的鼻子,没过一会儿,刘账房就憋得脸发紫,不得已本能地张开嘴呼吸。
柳远志看准机会,直接将那蛆虫丢到对方张开的嘴中,再一拍腮帮子,喊道,“咽下去!”
刘账房一惊,还来不及反应,嘴一闭就咽了下去。
“算是给你加了荤菜了。”柳远志嘴损道,“味道怎么样?”
刘账房脸色发黄,恶心欲吐,口中泛着酸水,说不上话来。
“二爷,你这么做是不对的!”沉默了好久的李元宝板起脸道,“我学过医术的,这蛆虫乃是茅厕之物,怎可入刘账房之口。”
“别……别说了……”刘账房脸色惨黄。
“刘账房,你不用害怕。那蛆虫入肚,没有关系。你呢……”李元宝拎起一只正在挣扎吱吱乱叫的耗子,说道:“把这种耗子吞下去,那耗子就会把蛆虫给吃了,就能解你的心病了。”
“来,刘账房,张嘴!”李元宝提溜着那耗子靠了过来。
那耗子被捏着尾巴,吱哇乱叫,不停地用爪子扑腾着刘账房的两撮胡须。
“老规矩,我捏鼻子,你放进去!”柳远志招呼道。
“好了,好了。两位爷,放我一条生路。我招了,我都招了。”刘账房大声呼喊道。
李元宝放下耗子,“真招了?不招不用勉强。”
“我碰到你们这两个牛鬼蛇神,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我什么都招了。”刘账房脸色发苦说道,“小相公,你说得没错。我刘账房哪有这个胆子?我本来就是算算账,混口饭吃的。”
“那是谁指使你做的?”柳明脸色一沉。
“是……大掌柜。”刘账房颤颤道。
听了这句,除了柳明之外,所有的人都大惊。
“你……胡说!”柳远志上前抓住对方脖领道,“你是不是嫌我们柳家还不够乱?”
“二爷……到了这个地步,我还会胡说吗?”刘账房苦笑道,“自从半年前,大掌柜就吩咐我,让我给老太公的药中添上曼陀罗、藜芦等药材,他也不跟我说原因,让我照办。”
“曼陀罗?”柳明摸着下巴。
李元宝皱眉道:“曼陀罗又名山茄子、大颠茄等?其性味辛、温,有大毒。多服用面色及全身发红、皮肤乾燥、口乾湿、瞳孔散大。这藜芦味辛、性寒,也是有毒之物。”
刘账房点点头:“我在医堂呆得久了,对于药性也知道几分,后来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毒物。不过,大掌柜塞给了我很多金银细软。我一时被贪欲蒙蔽双眼,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了。”
众人沉默无言。看着刘账房言辞凿凿,想他事到如今,也不会再说假话。只是这么一来,事态陷入了复杂的局面。
柳明其实之前已经有一种隐隐的预感,但他不愿往这方面去想。
尽管自己的这位大伯唯利是图,而且心机深重。可是,柳明秉持着虎毒不食子的观念,仍然认为他不会向老太公伸出毒手。
柳明不是道德的卫道士,他只是觉得,亲情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墙,是做人的底线。而如今,柳先达却把这道底线给踏破了。
儿子投毒父亲,更古未有,丧尽天良。
柳明的思路已经逐渐清晰。定然是那柳先达,长期觊觎府内大掌柜之职,而那老太公又身体健硕,似乎无让贤让位之可能。他便心生歹意,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举动。
柳明紧紧握住拳头,眼中腾出火焰,他一定要让柳先达付出应有的代价!
为了争夺大掌柜之位,毒害至亲,与禽兽又有何异?
他让李元宝给刘账房松了绑,又给他递了杯茶水,劝道:“刘账房,投毒原本是重罪,可是这么听来,你倒并不是主谋。如果你能戴罪立功,作证那柳先达才是主谋,我相信,县衙会对你从轻发落些。”
柳远志在一旁帮腔道,“刘账房,摆在你前面的路再清晰不过了。你要是不想被菜市口斩首,那么就来作证有人指使你干这一切的。”
让刘账房指证柳先达,原本符合人之常情,合情合理。熟料,那刘账房眼神晦暗,耸拉着脑袋说道,“你们就当我没说吧。我愿认罪伏法!”
“什么?”柳明嘴角一咧,脸色微变。
“你是不是刚吃了蛆虫,脑袋被蛀坏了?”柳远志奚落道,“这又不是什么丰功伟绩?你何必去做那孤魂野鬼?”
刘账房的双腿突然绷直,斗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他呼吸愈发急促起来,嘴中不断**着:“给我……药……药!”
接着口吐白沫,在地上翻滚起来。
柳远志大为意外,吓得六神为主。他与李元宝两人上前,又是掐人中,又搭脉搏,手忙脚乱地想要帮些忙。
柳明心中一沉,他见刘账房浑身抽搐,冷汗直冒,不似假装。心中大为奇怪,莫非这刘账房,也患有什么绝症?
折腾了半个多时辰,刘账房痛苦的**终于停止。他坐起身来,喘着气,脸色苍白道:“诸位……都看到了吧,自从被那柳先达骗服了五石散后,我已经是活死人一个……若是两天不吃那个东西,便会经历如此痛苦……”
“五石散?”李元宝眉头一抬,应了一声,“这东西,还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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