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熟练地推开篱笆,带着柳明走过坑坑洼洼未经修缮的石子小径,推门而入。
屋内的光线不是很好,布置也很简陋。
“文老,您这生活……还真是简朴。”柳明环顾四周,叹道。
文老毫不在意地微笑道:“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吃穿够用就行。老朽本是喜好清静之人,在此蛰居,也不需要什么别的东西。”
那屠夫脸露崇敬,对柳明说道:“文老之风,山高水长,令我等晚辈大为佩服。”
那屠夫装扮之人,柳明近看,却生出一丝神武之感。柳明见他对那些小吏骄傲轻蔑,甚至听到岳州知州之名,也不动容,唯独对这位文老是谦恭无比,恭敬有加。因而,对着文老的身份,又感到一丝神秘。
文老从灶上拿出几碟菜,摆在桌前,略带歉意看着柳明:“解元郎,你早上替我出头,我颇为感激。只是早上的鱼没卖出去,屋内的柴火也不够用了,只能弄几碟小菜,加几碗热粥,莫介意。”
柳明见那文老身为权贵之人,却如此朴实,已是大为感动。他端起粥说道:“身居庙堂之高,却能如此朴实,若这天下的官吏,都像文老一般,那么我大宋还惧什么辽国?”
文老轻叹道:“老朽在京虚度了几年,想做一些事情,却遇到了困难。不谈了,不谈了。”忆起往事,他眼中泛出惆怅之光。
饭吃到一半,柳明又跑出去掏钱打了几壶黄酒,让店家温了温,又去买了包猪头肉,三人就在文老的小屋内,推杯换盏,谈古论今,好不愉快。
酒逢知己千杯少。柳明聊得兴致颇高,破天荒已经是三壶黄酒下肚,头脑昏昏沉沉,像入仙境一般。
深夜,月华初现,一队军士整齐列队,来到文老的小屋前。
屋内,屠夫眼神一凛,他冲文老点点头,便走出房门,与那队军士的头目进行了交流。
没多久,屠夫一脸严肃地回来,单膝跪地道,“禀报大人,他们来了,说有要事相询。”
文老眉头凝结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说了吗?”
“没有,他们只是让文老尽快过去。”屠夫回答道。
“那我们动身吧。”文老起身说道。
屠夫看着趴在桌上已经酩酊大醉的柳明,请示性地问道,“那这位解元郎该如何处理?把他留在这里?”
文老思虑道,“我不知他在哪家客栈留宿,也没法送他回去。我在朝中政敌颇多,把他留在这里,也不见得安全,这样吧,你带着他跟我们走。”
“可是……”屠夫面露犹豫道,“连朝中三品以下京官,都无权参加这会议,带着他去,合适吗?”
“这孩子,我看着挺顺眼。特殊时期,需便宜行事。走吧。”文老一掀布服前襟,直接跨出门槛。那屠夫听了命令,将柳明一只手搭在肩上,扶着他往外面走。
“来吧,让他上我的轿子,我们一起挤一挤。”文老揭开轿帘。
屠夫反对道:“这如何使得?”
“有何使得,使不得的。快点,别误了会议。”文老下令道。
柳明迷迷糊糊地坐进了轿中,军士们整装待发,个个神情肃穆,排列成队,消失在夜色中……
众人行走了半个时辰,便到达一座码头。此时夜雾朦胧,碧水微澜,码头上早有两艘客舟等候在此。
一一上了客舟之后,屠夫佩剑站在船头,文老则在客舟中闭目休息。
柳明扶住船舷,酒也渐渐醒了些。他见自己突然在船上,便去问那屠夫。那屠夫只说文老临时要赴一个会,便带他来了,等开完会之后,便安排人送他回去。
柳明见那屠夫似乎说话支支吾吾,有难言之隐,便不多问。
他安静地坐在船尾,专心地欣赏起这湖中夜色来。
夜色阑珊,客舟上点起了灯笼,稳稳地行驶在湖面上。
月光融融,照在湖心,湖心的倒影中也有一轮圆月。
柳明只觉耳边有轰隆隆似瀑布之声,只见左边山上一条大瀑布如飘扬在空中的白绸,飞流而下,倾入湖中。
此情此景,让人赏心悦目。柳明看得出奇,心想这文老赴约之地,也是必然优美异常。
屠夫一人站在船舷头部,笔直孤傲的身影,在黑夜中若隐若现。他扭头看着文老,见其闭目凝思,明白这次会议的重要性。其他军士也都一脸肃穆,履行着护卫的职责。唯独那个解元郎柳明,却是一脸轻松地欣赏着山水之色。
这小子的心态和定力真好,屠夫嘴角微微扬起。
这两艘客舟行驶到湖中央的一个小岛上,同样有两艘船等着他们。一艘小船朴实无华,另外一艘却是装修得华丽无比,上面还有两名美貌女子恭敬站在一旁。
“禀报将军……奉富弼大人之命,卑职前来接送。”一名校尉在画舫上拱手道,“请大人到船上休息。”
文老看到那画舫,不禁皱了皱眉头,说道:“既然是紧急会议,为何还要弄这画舫?”他看了一眼画舫上两名年轻的侍女,面色发沉道,“这船,老夫上不得。”
那名校尉愣住了,随即下跪道,“大人见谅,小的也是奉了富大人之命,希望能够照顾好大人。”
文老坚定摇头道:“朝廷现在正是用钱之时,有装修船的功夫,不如给前方的军士送些粮食。”
那校尉跪拜道,“卑职罪该万死。”
“好了,会议重要。”文老说,“我上你们的船。”
“这画舫空着,不太好吧。”一旁的屠夫低声劝道,“毕竟是富大人等人的一片心意。”
“那这样吧,这小舟我们一起上,估计也坐不满。你让柳明上那画舫。就这样吧。”文老吩咐道。
这柳明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几名军士不由分说地架进了画舫。
柳明刚踏上画舫的甲板,那两名美貌侍女都齐齐一福,柔声道:“恭迎大人上船。”接着,两人便站在柳明两边,一人挽着他一边的胳膊,扶着他向船内走去。
那两名侍女,身段苗条妖娆,长得也是清新秀丽。柳明被两人扶着,只觉鼻尖香风送过,心中有一丝飘飘然。
“大人,请用茶。”两位侍女将柳明请到画舫中央的船楼内,泡了上好的龙井。又有两名年轻女子从屏风后出来,奏起了古筝。
这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在这黑夜行船,能坐品香茗,还有美女伺候在其旁,日子如同神仙一般。
柳明也知,那些个大人正在开会,自己不便打扰。他就在这画舫里老老实实呆着比较好。
几杯茶下肚,他有些感到疲惫,那丝竹之声,又如同催眠一般。他慢慢地平躺下来,双手枕着脑袋,两眼微闭,又起了鼾声。
那艘画舫缓缓靠岸,两名军士将柳明扶起,慢慢走向岛上的屋舍内。
“大人,卑职私做主张,给解元郎下了点蒙汗药,好让他熟睡,以免听到军事机密。”屠夫在岸上向文老请示道,“等到解元郎醒来,卑职再向他赔罪。”
“也只有如此了,难为他了。等到会议结束,立即给他灌醒汤。”文老颔首道。
众人逐一跨上岸去,见疏疏落落四五座房舍,建造在一个不知是小岛还是半岛之上。房舍小巧玲珑,颇为精雅。
文老和屠夫快步走向其中一间屋舍,早有一名敦厚中年儒生迎接。
“虎将军一路辛苦。”中年儒生行礼道。
屠夫立即单膝下跪:“卑职见过富大学士。”
那迎接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堂堂正三品翰林院大学士富弼。
富弼微笑着将屠夫扶起,“虎将军,你身为禁军马都军指挥使,在这偏远岳州担任保镖一职,也是辛苦。”
虎将军跪在地上:“大人说笑了,卑职能够保卫文老,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富弼朝文老恭敬地行礼道:“学生见过老师。”
文老微微一笑:“今后朝廷就要靠你们了。”
“老师此言差矣,学生愚钝,凡是诸事,还需要与老师商量,快请。”富弼将文老请进内堂。
只见内堂之上,济济坐了七八人,武官多身穿甲胄,显得十分正式。文官大多身穿五品以上绯袍官服,也不乏一两个身穿一二品紫色官袍。
富弼一一介绍道,
“这是观文殿大学士李大人。”
“这位是中书舍人刘大人。”
众人立即起身,姿态恭谨,齐声对文老说道:
“下官拜见范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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