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在王素步甲的护卫下,与苏轼等人赶往汴京。这一路,倒是顺畅安全。
到了汴京之后,柳明就得到消息,说这次参加殿试的北方三十多名贡士,邀请他到酒楼喝酒,算是压惊。
此时离殿试还有几日,柳明也想换换心情,便于那苏轼同去。
那些个贡士,一起喜气洋洋地在酒楼下候着。
“柳明,你是我们这群考生的领袖。没有你这个会元,我们都不好意思喝酒了。”一位说道。
“是啊柳明,你与朝中几位大人都颇有深交,这值得我们羡慕啊。”另一位也说道。
柳明被这个拍拍肩,和那个拉拉手,心里感到怪异之极。这些面孔,除了苏轼几乎一个都不认识,而且省试之前大家也没什么交流。怎么一考完之后,个个都自来熟得像发小一样?
眼见着这帮贡士,还没有参加殿试派得官职,便一个个故作姿态,东施效颦学那朝廷大佬的说话方式,柳明就感到有些受不了。
接待柳明的宴席定在了汴京御街西侧的升平楼。那店老板早早地恭迎在外面,对着柳明眉开眼笑道,“会元郎,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给盼来了。您这一来,真是让鄙店蓬荜生辉啊。”
苏轼在柳明耳边低声道:“他们这群贡士,在这升平楼吃了三顿了,那老板硬是一分钱没收。”
柳明摇摇头,挤兑道,“怎么早就开始学会吃白食了?是不是个个都准备当那赚十万雪花银的清知府?”
苏轼笑道:“柳明,你这也是太上纲上线了。我们倒是一开始想付钱来着,结果那个老板硬是不肯,他说,只要我们劝你也来这里吃,经你同意把酒楼改成‘会元楼’,那我们可以在这里白吃一年。”
柳明笑骂道:“我说你怎么上赶着叫我赶来,原来就是为了这个……”
胖胖的店老板冲着柳明笑道:“会元郎,咱这酒楼刚刚盖起来,也是缺些生意。我想把这个改名会元楼,把您吃饭的一间雅室改成会元堂,这样,也能吸引下赶考举子们的生意。不知您意下如何?”
这胖老板心里准备着,让柳明出个价,甚至宰一刀也是无妨。他之前调查过柳明的考试经历,先是青州解元,接着又拿下了会元,这很有可能马上又要拿状元。这胖老板虽然没什么文化,可是也清楚,连中三元的罕见性,大概一百年也不会出那么一个,随即看中了柳明这潜力股。
柳明淡淡道:“老板,你若能将此地作为青州举子省试的接待点。每日优惠供应一下青州考生们的饭菜,那我就没什么意见了。”
那老板一愣,没想到这会元郎如此大度,他乐得直搓手道:“这是小事一桩,鄙店能成为青州举子们的接待点,也是不胜荣幸。几位,快里面请!”
里面的店小二见到柳明,脆声喊道,“会元郎,楼上请!楼上雅座清静又敞亮!”
店小二喊得特别响,使得大厅内吃饭的食客们频频侧目,都报以友善和赞赏的微笑。能见到会元郎,也算是一天中讨到了个好彩头。
柳明等人在一间临街的包房内坐下,茶博士过来,用代手擦抹桌面。且不问茶问酒,先向那边端了一个方盘,上面蒙着纱罩。打开看时,却是四碟小巧茶果,四碟精致小菜,极其齐整干净。
店老板也踏着楼梯蹬蹬跟了上来,堆着笑道:“诸位贡士爷,难得会元郎亲自前来,让本店蓬荜生辉。你们放心,今天我一定把那些山珍野味,店里面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来个满汉全席!”
听闻此言,贡士们纷纷喝彩。
等待上菜期间,大家都互相聊着天,也都是问些家乡在哪,师承何处之类的。柳明随意聊着,突然发觉,在座的唯独缺会试第三名,于是问道,“那个会试取了第三的贡士没来?”
“他啊……”提到此人,诸位贡士脸上都露出了反感的表情,气氛有些冷淡下来。
“怎么了?”柳明问道。
苏轼在一旁说道,“这个取了第三的临川贡士,感觉脾气和大家不是很相投。为人也很乖僻。这样的聚会,他是不会来的。”
“是啊,这个人,真是有些受不了。明明也是挺有才气的一个人,怎么会那样呢?”另外一位贡士应道。
柳明不解道:“连吃顿饭都不来?为何呢?”
苏轼站起身来,凭栏而望,看着街上的风景,用手一指:“你要知道为何,只有亲自问他了。”
柳明顺着苏轼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名穿得邋里邋遢的青年,正坐在对面的露天面摊吃着。
这倒是有些奇怪,只是一街之隔,那青年却不肯与自己的同年吃饭,真是让人有些好奇。
那几名贡士也都望向对面的面摊,有些不悦道,“真是故作姿态!”
“搞不清这人什么毛病,这样子不合群,还能当朝为官吗?”
指责之声,纷纷响起。
“你们先吃着,我下去看看。”柳明甩下一句,便蹬蹬下楼而去。
“哎,皆才,别去!没用的!”几个贡士连忙劝道,只见那柳明已然快步到了楼下。
“我说,这会元果然也是性格有些怪异啊……”见柳明说放下筷子就放下筷子,一位贡士忍不住说道。
苏轼扶着栏杆,微笑着看着柳明的背影:“天纵奇才,必然有着与众不同的脾气。”
柳明穿过街道,慢慢走到那对面的面摊。这是一家极其简陋的小面摊,也就三四张桌子,一对老夫妻在忙着,桌上之人,也大多是短衫面带尘土之色的体力劳动者。而那青年虽然邋遢,但是这一身长衫倒是显得有些与众不同,颇像那孔乙己。
柳明自言自语道,多乎哉,不多也。顺便又走近了一些。
只见那名贡士,鼻梁直阔,印堂发亮,只是这脸色暗黑,倒是少有的黑面。此刻,他正捧着一碗阳春面“滋溜”“滋溜”吸着面条。
柳明心想,那黑面包公,都是历史上戏说杜撰的。可是这位贡士,倒是真的肤色跟那黑旋风李逵也差不多。
他对此人越发好奇,凑上去问道:“珍馐玉盘不去品,却到这里来吃面?”
那名临川贡士头也不抬,回应道:“粗茶淡饭管饱就行,再多,就是贪欲。”
这句话,倒是说得大气自然,似乎是发自内心。
柳明接口道:“山珍海味,又不必掏钱,如若拒绝,又却之不恭,为何不做个顺手人情呢?”这是在问他为何不愿和进士们一起吃饭。
那临川贡士将碗中面条吸光,又将汤汁喝得一滴不剩,说道:“道不同者,不相为谋。那些贡士,还未为官,便惺惺作态,虚情假意,令人恶心。”
这几句话,倒是让柳明听得颇为舒畅。他刚才在那升平楼跟那些贡士扯来扯去,也发觉都是些废话恭维,讲了半天也套不出几句有用的信息。倒不如跟这位黑面贡士聊得爽快。
他坐在那进士对面,朝摊主夫妻说道,“老伯,麻烦给我也盛一碗面。再给对面加一份馄饨。”
那黑面进士抬起头来,意外道:“我……吃完了。”
柳明笑道:“但你没吃饱。”
此时,对面升平楼的那些贡士,都等着柳明劝那位临川贡士而归。可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纷纷在二楼探出脑袋来,见到柳明不但没劝回,反而自己坐在那里了。
一位贡士摇头道:“这般山珍海味,那边露天面摊,皆才此举实在是令人诧异。”
苏轼在一旁笑道:“定是遇到知己了吧。”
很快,柳明这边的面条和馄饨都端了上来。柳明将馄饨推移到那贡士面前,自己则吸溜起面条来。
那黑面贡士端起馄饨,终于木讷地说了一句:“谢谢。”
柳明感到奇怪,问道:“那升平楼老板请你吃生猛海鲜,你都不去。我这一碗馄饨,倒是换得一声谢谢……”
黑面贡士脱口而出道:“君子重礼,小人重利。那升平楼老板,满脑子都是如何发财,这生猛海鲜,我吃得也是烫口。”
这黑面贡士说话直来直去,虎虎生风,简直就是有文化的黑旋风李逵嘛。
“对了,见兄台也是读书人,敢问兄台台甫?兄台年龄应该不是很大,早些考取个功名,中个贡士举人,也能为国尽忠,为家尽孝。”黑面贡士说道。
柳明将嘴中的面条全部咽了下去后,抹着嘴唇道:“鄙人柳明,与兄台同年。”
那黑面贡士意外地看着柳明,“你就是那个连中两元的青州柳明?”
“正是在下。”
一般来说,听到柳明连中两元,自然是免不了恭维两句。可是,那黑面贡士却低头继续一言不发地吞着馄饨,似乎在想着心事。
柳明只道是自己的这番成绩,刺痛了对方的自尊心,因而对方低头不语。
“柳明,你年少成名,一定要注意自我反省。像我们这种年轻人,最容易因为功名而膨胀。史上连中三元者,不是没有。”黑面贡士抬起头来,严肃道,“可是……能成就大才者,往往是少数。需戒骄戒躁,一步一个台阶,方能不构成大错。”
此番话语虽然不中听,但那黑面贡士说得认真诚恳,也不像鸡蛋里挑骨头。
柳明心中一动,微微点头说道,“受教了,对了,敢问兄台台甫?”
那黑面贡士昂起头来道:
“在下临川一穷酸书生——王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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