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来说的这些话,我就当没有听过,也希望夫人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母子平静的生活。”
这是大多数人会做出的选择,并非只是女人。
苏小萌坐在这老旧的布艺沙发上,身边的女人身形僵着。
十五年过去了,一个已经死了十五年的人,他的声誉,他的荣辱得失,是否还值得活着的亲人为他做些什么。
上诉……
她只是一个普通中年女人,母子二人的经济本就不富裕,人微言轻的这个社会,有哪一个律师愿意替她翻这样的案子?
这矛头直指北京公安厅以及当时任职公安厅官员?
即便她愿意上诉,那么证据呢?
她有多少的时间和本钱能够打赢这个官司?
十五年前,丈夫留下的阴影会再次侵袭进他们的生活。
她的儿子明年要参加高考,这才是能够改变这个家庭现状的最大机遇。
这是现实,无论多少人看到她的逃避和躲闪后想要骂上一句懦弱!她都只会逃避……
若是再提上一提所谓的夫妻感情……
没有多少夫妻的感情能够经得起十五个三百六十五日的日夜消磨。
武耀没有回到母子的生活中。
一是因为他拿不回自己的身份和名字。
二是……他太了解自己这个温柔贤惠却又很是胆小唯诺的女子。
嫁给他之前,陆萍是一个双教师职工的女儿,知书达理,却也与世无争。
他看中她的小家碧玉,自然无法要求她坚韧顽强。
上诉,翻案,听起来简直you惑力爆表,然而这背后需要付出的代价,却鲜少有人能瞬间看清楚。
但陆萍却看清楚了。
“我来和你说这些,自然不会让你承担过多的代价,国内最一流的律师团队,所有的费用,甚至包括取证,这些我都可以承诺给你。”
“但你说的不打扰你们母子平静的生活,那的确是不可能。”
“一旦你提起上诉,十五年前的旧案一翻,你和你的儿子必然会面对全社会的质疑和好奇。”
“而且眼下,我也不可能和你保证这个案子就一定能翻过来。”
苏小萌将利弊说清楚,她心里已经没有再对陆萍抱有什么希望。
“……”
陆萍依旧沉默的坐在那。
苏小萌闭了闭眼,她知道多说无益。
武太太甚至都没有问她,为什么她会断定武耀是无辜的……
她知道陆萍是不想再多问,武太太恐怕也是怕,线索越多,理由越多,她会愈加的动摇。
“好了, 武太太,我很抱歉,今天过来说了这样一通话,是我冒昧打扰了。”
“夫人,是我不好,我知道……你一定在心里笑话我,明明事关自己的丈夫,我却表现的如此冷漠……”
陆萍苦笑的扯了一下嘴角,
“尤其今天过来找我的人是你。和你一比,我这样的女人更显得无地自容。”
苏小萌忙摇头,
“武太太不要妄自菲薄。我和武太太不一样,我丈夫虽然不在了,但我身后依旧有无数可以支撑着帮衬着我的人。”
“……”
“武太太这些年,一个人把儿子养的这么大,这么好,想来是受了许多的苦。家中有如此变故,能挺的过来已属不易。”
苏小萌握了握陆萍的手。
陆萍今年也快四十了,然而皮肤保养的却并不太好,看得出长年累月都很辛劳。
“我很敬佩您,这样的选择不奇怪。只是……”
苏小萌抿了抿唇,想了想,还是道,
“那人毕竟是你的丈夫,十五年的时间不能抹去这一点。若您到现在还对死去的丈夫还有感情,不妨做点什么。人这一辈子,总得做点让自己都感到惊讶和骄傲的事情……起码,我是这么觉得的。”
陆萍看向苏小萌...........
她精灵般的大眼睛冲她这么一笑,竟是让这中年女人心里蓦地升起一股躁动。
那么一瞬间……竟是被她说动了。
她这半生……自丈夫死后,生活仿佛就变成了一潭死水,平静的让人枯燥,乏味,让人甚至都看不到希望。
仅有的那点惦念,也只有优秀的儿子而已。
做点什么……让自己都惊讶和骄傲的事情……
陆萍此时的心脏跳的极快,更多的问题都涌到了嗓子眼,几乎都要问出口了。
却又收了回去……
大致是这天生的懦弱性子使然,到底还是懦弱,到底还是十五年前的变故压下了她所有的勇气和冲动。
她经不起再一次的失败,经不起在儿子面临高考之际做这样的……大事。
“谢谢。”
苏小萌紧紧的看着陆萍,她几乎都觉得陆萍要点头答应了,然而出口的只是这么一句淡漠的“谢谢”。
“谢谢……”
她又重复的说了一遍,这一声谢谢是为了什么,苏小萌也是似懂非懂。
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失败了吧。
“行,但是有一点我希望武太太能够答应我,今天我过来的事情,请武太太务必保密,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苏小萌起身,一脸认真的对陆萍道。
“这点夫人放心,很多事情我虽然不知道,但我也没有问你……”
“可我想问。”
突地,又是那一道少年特有的那种青涩嗓音,但又有别人同龄人的深沉喑哑。
苏小萌心一惊,回头,瘦长的少年穿着素净的纯白t恤,下身宽松的牛仔裤,t恤贴在胸膛上隐约能看得出这看起来精瘦的少年竟是出奇的精壮。
武煜进屋后没多久便出来了,只是一直在厅门边靠在墙壁听着母亲和苏小萌的对话。
倒不是说这孩子不懂礼貌,喜欢听人墙脚。
而是……事关那个他一出生没多久就消失不见的父亲,事关那个哪怕无数人质疑他不是个合格的警察,做了背叛同事,背叛人民的事情,却依旧让母亲日日擦干净遗像的那个父亲……
武耀的哥哥,也就是他的大伯,这么多年,几乎每个月都会来看望他们母子一次。
大伯时常接济母亲,照拂他们母子二人。
他总是问大伯关于父亲的事情,从武荣的口中,他能够知道,丈夫是在一次任务中出了事,而在那一次任务之前,父亲一直以来都是先进刑警,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公职人员。
为何执行了一次任务殉了职后,所有的好名声,功勋,荣誉都不见了……
随着他年纪的增长,心里头的疑虑愈发的叠重起来。
所以,他的大学志愿就是考警察。
也许陆萍觉得父亲的“叛警”之名已经成为过去,可武煜心里头过不去这个坎儿。
每每看着那干净的被擦得一尘不染的遗像,看着母亲看着遗像时眼里的念想和沉痛……
武煜想要成为警察的心情就愈发的急切。
苏小萌的到来,张口便是借着父亲的名义。
母亲的性格,武煜心知肚明,也正因为母亲这样唯诺胆小的性子,才有武煜的早熟和担当。
家中需要做主的大事,陆萍从来也都是和武煜商量着来,哪怕在旁人眼里, 武煜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陆萍惊讶的看着严肃着一张脸的儿子……
“阿煜,你……什么时候在这的?”
“从你们谈话一开始。”
“……”
“苏女士,关于我父亲的事,我能知道吗?”
苏小萌看看武煜,又看看陆萍……唔,有些犹豫……
武煜知道苏小萌在犹豫什么,径自道,
“自我十二岁开始,我们家就是我在做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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