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宫 第13章

    为了便于管理秀女们的膳食，尚食局早早派了批人到掖庭宫负责专门秀女在宫中的饮食。

    之前不是没有发生过秀女吃食上出了问题，每次出了状况都会处理大批人，为了防止有人在吃食上做手脚，最近这几届尚食局吸取教训，特意隔离出一批人专门负责秀女的吃食。

    主食材料每次由御膳房检查好再派人送到太仓殿膳房，太仓殿膳房的人员接到后再检查一次。

    膳食出锅时掌厨会试吃，一刻钟后掌膳也试吃一边，再一刻钟没有问题后才会装入食盒送给秀女食用。

    这是宫里的规矩，一般做好食物呈给贵人时都必须经过这番步骤。

    每餐的膳食都会由一名正八品恭使带领三名正九品中使三名少使一起送到秀女手中。

    赵纪瑗吃完早膳后便将食盒交给宫娥再统一还给膳房，刚回到自己房间就见门口有人在等候。

    赵纪瑗认出来人，是负责赵纪玲一房中的正九品长使。

    赵纪玲找她有何事？她想。

    赵纪瑗和那长使相互见了礼，开口问，“请问长使为何事而来？”

    然后面带笑容道:“是这样，赵秀女说今日天气不错便和顾秀女约了几位秀女一同赏花，所以差我来请您也一同前去。”

    赵纪瑗看着天空隐隐约约的太阳，这种天气也算不错？她满头雾水，惊讶道：“这种天气赏花？”

    那长使挺起胸语气有些骄傲道：“咱们太仓殿不远的园子里有暖房，是先帝爷为太后娘娘建得！

    太后娘娘是个花痴尤爱牡丹，为了让太后娘娘在其他季节也能看到牡丹花，斥资重金盖了那些暖房。那里不仅收罗了各种品种的牡丹，连其他名贵的花卉也能看见，如今这些花卉即使是寒冬腊月也会竞相开花！”说完顿了顿，又道：“赵秀女让奴婢务必请您去，就算是瞧个景儿也好！”

    赵纪缓知道是推脱不了，又想到自己自入宫以来步步小心唯恐出一点差错，如今竟是除了这院子那里都没去过，便点了点头，“那请等我换件衣服便去。”

    那长使听了又忙阻止道：“秀女不必急，赵秀女与其他秀女已先一步前往，秀女可换好衣服后直接过去。”

    赵纪瑗知道了赵纪玲并没有等她，只得点点头，“行，我知道了。”说完就转身回房了。

    赵纪瑗实在是想不出赵纪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请她去赏花？明儿不就是要决定各秀女命运的时候吗？这些人怎么还有心情赏花？

    这次赵纪瑗确是冤枉赵纪玲了，因为提出去赏花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当初那个济南府少尹家的顾娘子。

    说来这个顾娘子也是个传奇人物，刚一入宫就和王娘子被太后娘娘召去，后来和王娘子也是三五不时的被叫去太后宫中。

    在秀女们心中，她俩可以说是最有希望进入后宫入主高位的人选。

    可能就因为如此，两人时常被拿来比较，所以关系不太好，时常争锋相对波及其它秀女。

    如今大多秀女被划分为两派分别跟随这两人，彼此摩擦不断。

    当然这些人当中并不包括赵纪瑗和赵纪玲，她是属于围观人员，而赵纪玲则是左右逢源被两方拉拢的人物。

    赵纪瑗换了身厚些的衣服便出门，询问了太仓殿的宫娥问了路，之后又不断问路边碰到的宫娥总算才摸对地方。

    赵纪瑗进了园子，一眼就见到那小径间来来往往的秀女，她有些惊异长使不是说赵纪玲就请了只有几位秀女，怎么看着像是太仓殿的秀女都跑过来了，这一大群人正三三两两结队游玩呢。

    说是暖房其实不比国公府的那处花园小，整个园子到处被透明多边形琉璃房隔着，琉璃颜色看着并不怎么清澈隐隐透着绿，每座琉璃房各种着一品种的花。

    每座琉璃房都有自己的名字，赵纪瑗满头黑线看着哪些“自在人”“天上客”“海上青晏”等之类稀奇古怪的名字。

    故意的吧？

    起这种名字如何能叫人猜出那些琉璃房中种得是何种花！

    赵纪瑗独自逛了大半个时辰，才在一个八角亭子里看到赵纪玲。

    刚好赵纪玲也瞧见了赵纪瑗，伸手招她过去。

    赵纪瑗走近，才看清亭里都是熟人。

    为首正是王娘子和顾娘子，还有李娘子、柳娘子、徐娘子等人也坐在亭中。

    这一算下来，此届秀女最出众的几人都在聚集在这里！

    “妹妹怎么如此晚才来？”赵纪玲将赵纪瑗拉到身边。

    亭中烧了地龙，赵纪瑗禁不住热，进来后就很快冒了汗。

    她拿出帕子擦了擦汗，才有空回赵纪玲的话：“这园子也太大了，我摸了许久才找到这里。”

    赵纪玲佯是关心的问，“不是约好了在青云亭见吗？莫不是妹妹从南边口进来？那距这边可远了，要绕过大半个园子。”

    赵纪瑗收起帕子迟疑道，“想必是我没有听清长使的话吧。”可那长使并没有告知她到青云亭寻赵纪玲啊？

    赵纪玲没有让赵纪瑗继续想下去，而是指着她跟亭中的其它人道：“介绍给大家认识，这是我家四妹妹，年纪小性子腼腆，大家可不要为难她。”

    众人看赵纪瑗打扮的像个小童，打量应该没什么威胁，便算给赵纪玲面子纷纷应好。

    赵纪瑗上前与众位秀女见了礼，又见亭中都已经坐满便退后立在赵纪玲身旁。

    赵纪玲等人又继续刚才被打断的游戏。

    唐人喜诗，宣朝人却偏爱做词，几乎每个闺秀都能写上两句。

    当然这不包括赵纪瑗这个假古人。她学字时年纪小，为父守孝时更是没有再踏入族学，即使她有前世的记忆，但也只是帮她连蒙带猜认全那些字而已，诗词歌赋之类的还是别想了。

    赵纪玲等人玩得是闺阁中时兴的“斗词”，这是每位娘子请朋友来家里玩时必备的项目，这个游戏即文雅又考验众人的功底，是很能检验出一位娘子文采的游戏。

    此次众人便选出一人指定园中的一项事物，让参与的秀女写出来，然后众人再评出何人作的词最出色。

    但是几轮下来众人都无精打采起来，因为每次都是王娘子被选胜。

    眼见顾娘子一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有人打断了，“不玩了，不玩了！这么多人都斗不过一个人，真没意思！”

    说话的是徐娘子，她不通文墨，见只有王娘子一人赢，便跳出来打断。

    “难道还有人输不起？”亭子里也不知谁小声的说了出来。

    徐娘子脸色一变，意有所指道:“谁不知王娘子作的一手好词，连国子监学子都拍岸叫绝，如今拿这来欺负我们这群闺秀，也不知是几个意思？”

    其它人不说话了，王娘子也有此尴尬又有些恼，按她的才学玩这个游戏是有些以大欺小！

    原本开始时她应该主动要求做裁判的，只是没人想到她也没有提。

    她这样做也是知道这场园会是太后授议的，为了让太后瞧见她的才华增加入宫的资本，如今被人指名点出来，她难免有几份心思被暴露出狼狈。

    好在她也是经历过场面的人，好声好气的对着徐娘子道:“是姐姐的不是，不如接下来姐姐就不参加了，专门给众位姐妹做评判。”

    徐娘子见她说的好听，不雅的翻了个白眼，“谁稀罕你的施舍！”徐娘子是英国公家的娘子，英国公也是大宣少有的握有实权的人家，是以她并不怕对上王娘子。

    顾娘子伸手拉了拉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徐娘子被人拉住，有些生气但还是住了嘴。

    徐娘子今日就收到消息，一位姓顾的娘子被太后许给了她小哥哥。

    这届姓顾的秀女只有一位，平日里对她颇多照顾。

    不过，只要一想到小哥哥未来会被顾娘子抢走，徐娘子便觉得浑身别扭！原本她还没想好，谁料竟有人先于她打起未来嫂子的脸后，于是心里的天枰瞬间一斜，自己人怎么能让别人欺负？她立马便跳出来打断。

    现在被顾娘子阻止，虽还在生气但也没有再开口。

    “王娘子请别在意，徐娘子就是口直心快！”

    王娘子勉强笑道，“顾娘子别怎么说，我也知道徐娘子是个直爽人！”以后总有给她添堵的时候！

    顾娘子拉着闹别扭的徐娘子站起来，“我看徐娘子可能是做急了，这样，你们继续玩，我带着她出去逛逛。”说着就拽住徐娘子想把她拉出去。

    徐娘子被拉的踉踉跄跄，一边埋怨道，“哎！你要出去拉我干嘛？反正同姓不婚，我来宫里也只是个过场，我才不怕她……”

    徐娘子的嚷嚷声逐渐变小，但最后几句亭中的人还能听见！刺头走了，其他人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王娘子摸摸发鬓也道，“今日玩了也有一会了，也下次不知何时能再有机会进这园子，不如大家结伴去赏花吧！”

    这话大家都理解，以后不论入不入宫，这西内没有允许是不能乱入的，更何况秀女被选取入宫以后也只能在东内后宫待着。

    有娘子率先应了，王娘子又看向赵纪玲，赵纪玲原本正端着着喝茶，见王娘子看她，她拒绝道：“还是你们去吧。我妹妹逛了大半天了才休息一会，我得在这里照顾她。”说着把赵纪瑗拉到身边的空位坐下。

    顾王娘子理解的点了点头便带着人走了。

    亭中只留下几位娘子，三三两两的坐着。

    赵纪玲不愿再演什么姐妹情深，便起身走到那群娘子中和她们聊了起来。

    赵纪瑗好不容易坐下来休息，也没管赵纪玲的举动。她让宫人给她拿个杯子重新沏上茶，一边喝一边听着她们的谈话。

    “……听说这次选秀太后娘娘不仅要给陛下选人，连晋王府也要进人。”有位娘子小声道。

    另又有位娘子张嘴有些惊喜道：“真得吗？我可听说晋王被评为京城最俊美的郎君？要是我能进晋王府该有多好！”这位娘子显然是外地来的。

    其中一名圆脸娘子一脸忧虑，叹息道：“我可不想被选进晋王府，不然成天对着个比我还美的男人，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众人“……”

    说的好像已经进了晋王府一样！

    赵纪瑗听到这句话差点被呛到，赵纪玲喝着茶则见惯不惯，她有着前世记忆，晋王的容貌她也是见过的。哪有说的那么夸张，至少陛下的容貌就不比晋王差！

    只是陛下毕竟比晋王大上十来岁，看起来也更加成熟内敛，就算是貌美也无人敢直视天颜。

    一位娘子像是受不了，立马岔开话题道：“你们可知道前两个月，在这座园子里发生了桩秘事？”

    众人皆摇摇头，那娘子接着神神秘秘道：“前两个月咱们不是都被关在太仓殿吗？我听尚仪局的女官私下说……”说着见亭中的人都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她唬了一跳，才接着慢慢道来“咱们这一届出了个姓许的秀女，她胆大包天私自跑出了太仓殿，也不知怎么得跑到了这园子里，最重要的还碰巧遇见了在赏园的皇帝陛下！”

    听到这里亭中传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接着听，谁料这娘子却停下来砸吧嘴表示口渴，离她较近的有两位娘子，一位立马给她斟茶，另一位则摇着这娘子的手臂好声好气的道：“好姐姐，你快说说，陛下对那秀女怎么样了？罚了吗？”

    这娘子先喝了茶润润口，才接着道，“我听女官说，这名秀女也没讨着好，虽然陛下当晚就临幸了她，但宠幸过一次就被扔进了冷宫。”

    娘子们满足了好奇心，又开始就这个许秀女的行事开始讨论。

    比如“这许秀女是如何出的太仓殿？”又比如“为什么许秀女会这么巧碰到陛下？”等等一系列问题，让众人讨论的热火朝天。

    赵纪玲貌似也想起了这么一回事，这事只是以讹传讹，传到后来也都变了样，那秀女其实并没有被打入冷宫。

    她还记得当年这一届娘子被选入后宫后，见到那许秀女不仅没事，还被破例封了封号！虽然是个六品宝林，但还是让众人打翻了醋瓶子，那可是后宫唯一一个有封号的，当时众人可是生撕了她的心都有了！

    最初那段时间大家连成一气众志成城对付起那安宝林，更是让她复起的机会都没有，后来那安宝林便沉寂了下来，再后来便消失在后宫中。

    赵纪玲回过神来若有所思的看了赵纪瑗一眼，这安宝林貌似还是个熟人，也是个不省油的灯！当年被她咬下的也不在少数！也不知道她这个好妹妹知道后会怎么办，会不会同情心发作拉这安宝林一把？

    抱着恶趣味的想法，赵纪玲坐回赵纪瑗的身边，小声问：“四妹妹可知这许秀女是何人？”

    赵纪瑗被赵纪玲这个问题问的莫名其妙，“妹妹不知，难道姐姐知道？”

    赵纪玲意味声长道：“说来此人妹妹也熟悉的很，这来京城的一路上，姐姐还要多谢她对妹妹照顾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