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首太晦涩难懂,你现在的年龄还不太懂。等你大一些,就会理解了。”苏婉儿终于找到冠冕堂皇的敷衍言论。
可是,小叶云嘉依旧坐在那里,固执地看着苏婉儿。那眼睛很明亮,看得苏婉儿觉得自己像是罪过了。于是轻轻嗓子,说:“那个——,我给你讲这一首好不好?这一首很美的。”她手忙脚乱地翻到李清照的《如梦令》,指了指那首词,又不无诱惑地说:“这一首可写的是野外郊游哦。”
小叶云嘉依旧无动于衷,然后拿过宋词,又翻了回去,依旧指了周邦彦的那首《少年游》。他小小的身躯坐得笔挺,神色里全然是固执。仿若苏婉儿不讲解这一首,他誓不罢休。
那家伙——
苏婉儿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由得摇摇头,然后在窗边坐下,看了看手机,并没有叶云嘉的来电。但记忆里那小孩的脸却越发清晰,倒是这成年的叶云嘉的脸呈现了一种不真实的模糊。
那时,自己是如何处理这家伙的痴缠的?苏婉儿仔细想了想。不由得也笑了。
那时,由于作业多,妈妈生病,她的家务也多。要洗衣做饭的,所以终于在小叶云嘉的固执中败下阵来,直接认输,说:“说实话,那个,不是我不想为你讲,而是这一首,我也不会。”
小叶云嘉用力摇摇头,一脸的不相信,一双黑眼睛固执地看着她。
“那个,是真的。等我学会了这一首,改天讲给你听。”苏婉儿无比诚挚地撒谎。心里默念:改天就不晓得改到哪一天了。
小叶云嘉又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不甘心地将那宋词合上,然后坐在廊檐下,看月光流淌在水门汀上移动,他仿若一尊小小的雕塑一动不动。
苏婉儿做完了数学习题和语文的作文,他却还在廊檐下。她揉揉酸痛的胳膊,看看墙壁上的破旧挂钟。已经九点过了。爸妈应该要回来,不过,大哥今天又不是补习班,却也很早出去。也不知道做什么,神神秘秘的。
她站起身,走到廊檐下,喊:“哎,你该去休息了。胳膊上还有伤。”
他抬头看她一眼。月光下的他,那眼神很明净,倒是十分好看。不过,这家伙似乎没有一点点的行动,像是在他自己的世界人徜徉,对外界反应迟钝。
“哎,我说,乖乖上床去休息。”苏婉儿有些不悦,语气上不免凶了些,脸色上大约也不好看。他微微蹙眉。这才站起身。
苏婉儿照例为他打水,洗脸刷牙,倒了开水放在桌上,让他吃药。他一声不吭,大把的药片囫囵地吞下去,喝水也不发出声音。
这是一个压抑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小小的苏婉儿心里不太舒服,然后说:“好好去休息,才能赶快好起来。明天中午,我带你去换药。”
他点点头。站起身就往她的床上去。苏婉儿立马跳将过去,说:“不行,你睡我哥的房间,跟他一起。前晚是下雨特例。昨晚是考虑到你的伤。今晚,必须到隔壁去。”
他就固执地站在床边,一动不动。苏婉儿很清楚这家伙的脾气,如果不允许,怕一晚上都会伫立在这里。难道又要让她换房间么?她其实是一个会认生的女孩,昨晚在大哥的房间就睡得不安稳。今天上课都几次打盹,还被历史老师抓住了一次,亏得她成绩平素不错,历史老师也没太追究。
苏婉儿在犹豫之间,这家伙居然就转身到隔壁去,一声不响地爬上床躺下。
苏婉儿十分惊讶,但只是片刻,因为爸爸妈妈输液回来。她照例是询问了一下医生说了什么。爸爸一一回答,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话,让多休息之类的。
妈妈十分累,一回来洗了脸脚就睡下了。苏婉儿这才说起大哥最近总是神神秘秘,于是询问爸爸知道大哥在做啥么?
爸爸打了水在水门汀上冲脚,清幽的月光和水一并流淌。过了一会儿,沉默的爸爸才说:“你大哥说去李平家,李平一家要搬走了,像是说今晚不回来。”
“你也允许。”苏婉儿有些不悦地说,声音压得很低,生怕妈妈听见又瞎担心。但她确实觉得大哥变了,不像以前。
爸爸沉默不语,洗完脚站在大哥的门前,忽然说:“这两天事忙,那孩子的事也没处理。他在我们家也总不是个事。明天,我去公安局一趟看看有没有失踪小孩的。希望能找到他的家人。”
苏婉儿其实也想给爸爸建议这件事,这下听到,立马赞同。爸爸似乎很累,只叮嘱她早些睡,就去关了大门,径直睡了。
苏婉儿昨晚没睡好,也早早上床睡下。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屋外巷子口早起卖豆腐的人敲了竹筒子吆喝而过,她才忽然惊醒。第一个反应是要迟到, 一下子要爬起来,才惊觉自己的胳膊被男孩抱着。苏婉儿脑袋有那么一秒空白,恶狠狠地推醒他,咬牙切齿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只是睁了惺忪的睡眼,惶惶然看她一眼,依旧一言不发。苏婉儿看了看周遭,确信这家伙是翻窗进来的。
“爬墙翻窗,是做贼的表现。男子汉要堂堂正正做人,以后不许了,知道么?”苏婉儿无名火直冒,一脸的恶狠狠,巴不得警察把这个孩子赶快领走。
他坐在床上,耷拉了脑袋。苏婉儿懒得理会,收拾一下要去上课,转回房间拿书包,看到他站在房间中央,很固执的身形。
“好好休息,按时吃药。我去上学,今天,我爸爸回去找警察帮你寻找家人的。”苏婉儿安慰。他却往后退一步,眼神里全然是愤怒,似乎还瞪着她。
“呔,看什么看。小小年纪,眼神那么凶狠。我们家也很穷,我妈妈还生病。再说了,也不是养不起你,只不过,孩子就应该跟爸妈在一起。不然,一个人终究很惨的。”苏婉儿说,然后挎了书包往外走。他却是固执地追出来,走到门口,似乎要一直跟着。
苏婉儿竟然想起外婆家那只常常受表姐虐待的猫,因为她对那只猫很好。她开学回来时,那只猫也跟着走了好一段路。
心里有些酸楚,便停下脚步,语气也柔和了,说:“别担心。我爸说了,如果找不到,你愿意在我们家,他大约会去办收养什么的。好了,回去看书,看电视,玩。认真吃药。”
他很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回去了。苏婉儿则是快步往公交车站跑,怕错过那一班,就要迟到。等到放学回家,准备问问爸去公安局的情况,结果爸爸摇摇头,说:“我早市去买菜回来,他就不见了。在桌子上写了纸条给你。”
苏婉儿拿过那一张纸条,那是她第一次看到这小孩子的字。那字不好看,十分稚嫩,倒像是刚学会写汉字似的。那里只有一句话:谢谢,我回家去了,不要担心。我很开心。
写的都是常用语,但意思很清楚,是他自己要回家里去了,让她不要担心。他在这里过得开心。
爸爸在一旁絮叨,说担心这孩子。苏婉儿想起他明净的眼神,其实那明净里充满了狡黠的。她安慰说:“爸,不要担心。我看这事就这样了。”
之后,怎么会忘记这一段了呢?
苏婉儿微微眯了眼,今天才将这一段快要尘封的记忆拭去灰尘,让之重新浮现出来。大约是因为接踵而来的一切吧。
他离开的第三天,妈妈再度发病,这一次进入医院,便再也没有出来。一家人就在四处的凑钱中惶惶不可终日,如履薄冰。也是在这纷乱的日子里,她知道大哥偷偷放弃了学业,在外面打工,并且跟一帮小混混混迹。也是在这纷乱的日子里,她遭遇了银座八楼。
那些纷乱的日子,从不愿去仔细回想。于是,在离开长安之后,那里的日子便全然是囫囵地保存,全不去品尝,不去刻意地记忆。
唉!他当初又是怎么样的事情才带着那样的伤口跑到自己家来的?
苏婉儿轻叹一声,月光清幽,空气中带了寒意。她将窗户关上,拢了衣袖进屋,看了看时间,料想即便是堵车,他也应该到机场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来电话。
苏婉儿有些担心,犹豫再三,还是拨打过去,还没听到长音响起,那边已经接起来。叶云嘉声音急促,带了些微的轻笑,说:“我想,你会打给我的。”
苏婉儿一愣,立马明白他的意思。其实他是早到机场,只是在等她给他电话而已。
“嗯,在机场就好。注意安全,不要丢了随身携带的物品。”她叮嘱,以转移话题。
“嗯。”他一个字,便没有说话,也没有挂电话。苏婉儿只听得那边很喧闹。这样过了一会儿,她觉得这举动太不寻常,便说:“那个,你到广城,记得给我电话。现在先挂断。你去准备一下登机吧。”
“好。”他说,却在她挂电话前,问:“你想起我们那时见面的点滴没有?”
她自然是想起来。不过,这点滴似乎于她不利。这人生中,有些事,还是遗忘的好。于是,她立马回答:“没有。一定是你胡编乱造的。”
“这话像是你的性格。抵死不承认。”他哈哈笑,然后挂了电话。
苏婉儿一个人拿了电话在一旁,愤愤地自语:“其实,从小到大都可恶得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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