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被数学老师叫到黑板前面,去做题目。
我听到是她,就特意抬起头,看了过去。
可就是这一看,让我愣住了。
咦,站在黑板前面的这个女生,是燕雯丽?
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燕雯丽啊?!
不对啊!
一个月之前,她明艳动人,就是青春偶像剧里,那个活力四射的清纯美少女,还是不用化妆就可以上镜的那种。
而现在,她整个人都肿了一圈。
曾经白皙得如同象牙白玉的皮肤,变得干枯蜡黄。
为了拿粉笔方便,她还把袖口微微卷了起来,从她小臂上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我看到大面积地干枯起皮了,看上去就像是蛇蜕。
她的脸色也很难看,苍白发紫,额头那儿微微发黑,还长了不少痘痘。
那对往日里总如一汪秋水的双眸,也干涸了,变得黯淡无光。眼睛浮肿着,泛着密密麻麻的血丝。两个黑眼圈也特别特别明显。
这哪里还像从前的她?!
我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课,想要找她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她总是一下课就跑得没影了,连续几个课间,我找了好几圈,也没找到她人,只能悻悻地算了。
我又找符雨灵,我知道她一向不大喜欢燕雯丽,就旁敲侧击地问她,燕雯丽最近有没有出什么事儿,她说没有。
我又问她,有没有觉得燕雯丽看起来不大一样了。
符雨灵看了我一眼,彪悍地说:“呵,没有啊,我们女生看女生,哪像你们男生啊,啧啧,那小眼睛毒的,恨不得把人扒干净了的!怎么,你也觉得班花面相不好了?”
我说:“没有,我哪懂什么面相啊,就是觉得她变丑了。”
她八卦地看了我一眼:“怎么?班花冷落你了,还是把你给踹了,你就说人家变丑了。不过这样也好,你这小处男还是离她远点好!”
※※※
随着我18岁生日的临近,姐姐不再只教我厨艺。
她开始传授我一门新的手艺。
这一个多月,我之所以累得什么都顾不上了,实际上,也正是在特训这个。
姐姐告诉我,我们易家,追根溯源的话,老祖宗叫作易牙。
他是春秋时期有名的厨师,他精于烹调,长于辨味,是第一个将调和之道运用在烹饪中的人,也是最早把烹饪和医疗结合起来的人,被尊为厨师之祖。
孔子说:“淄渑之合,易牙尝而知之。”
意思是,易牙的味觉很灵,能尝出淄水和渑水的区别。
孟子说:“至于味,天下期于易牙。”
连孔孟两位圣人都对易牙的厨艺如此称道,可见我家这位老祖宗的厉害了。
然而,他又是史书上记载的大奸臣。
《管子.小称》上记载的“烹子献糜”,说的就是我家老祖易牙的故事。
说他为了讨好齐桓公,不惜亲手将自己的儿子杀了,做成人肉汤羹,献给齐桓公吃。
后来,趁齐桓公年老病重,易牙夺权作乱,他把宫门堵上,并筑起高墙,把齐桓公困在宫中,活活给饿死了。
姐姐告诉我,在政变失败之后,我家老祖易牙跑到了今天徐州这一带,隐姓埋名,专心钻研厨道,到了晚年,厨道大成,不仅是如今四大菜系的鲁菜一系的源流,还将厨、医、巫三脉融为一炉,开创出一套厨术,称作“厨阴术”。
她要传授给我的,就是这门功夫。
知道自家老祖是这种大奸臣,我一度很抗拒学这门本事。
而且,厨阴术厨阴术,厨的可不都是鸡鸭鱼肉、白菜萝卜这些寻常食材,动不动就要动用一些听起来就很瘆人的阴物。
学厨阴术的第一天,看着家里多了几十个瓶瓶罐罐,里面还都装着溶液,泡着标本,我觉得新奇,还问姐姐,干嘛把家里搞得跟生物实验室似的。。
我问姐姐这都是些什么。
她晃了晃试管,说里面是饿死之人的唾液。
指指培养皿,说是夭折婴孩的喉头。
还用嘴巴努了努案板上的排骨,说那是横死之人的锁骨,叫我千万别一时嘴馋,把它给红烧了,说那不是给人吃的。
眼前突然出现这些吓死人的东西,我吓得尿都滴出来两滴。
感情是我理解错了,这压根就不是生物实验室,而是法医室啊,我的天!
当即,我就战战兢兢地向我姐保证,说我一定拼死命学习,再也不偷懒了,我要认真听课,团结同学,从现在就开始做《三年高考.五年模拟》,拿下全省状元,考上清华北大,考上耶鲁哈佛,一年赚几个亿给姐姐花,只求她别逼我学这个“厨阴术”了。
可我姐就是不同意。
她劝我说,学问是不能看出处的,就像现代西医,现在看起来,确实算是“活人无数”了,可当初人家西医的老祖宗们背地里也不知做了多少脏事,什么解剖尸体,活人实验,只是大众不知道罢了。
她还跟我说,厨阴术就像是一把枪,用在好人手上,它就是除魔卫道的利器,用在坏人手上,它就是祸国殃民的凶器。她说社会上良心被狗吃了的人多得是,不学这些,就很可能着了别人的道,连个防身的本事都没有,以后还怎么娶媳妇。
我再犹豫,她就凶我,说人家东方不败和岳不群当初为了练《葵花宝典》,连小丁丁都舍得割,我学《厨阴术》这么大的本事,比《葵花宝典》厉害十倍,还不用割小丁丁,血赚,不亏!
她看我还是不乐意学,就威逼利诱,坑蒙拐骗,能用的法子都用了。
最后,她甚至好几天都不跟我说话,气咻咻地说,我要是再不好好学,她就离家出走,还要死在外面!
我被她逼得实在没辙了,只能硬着头皮去学。
然后……我的噩梦就开始了。
这一个月里,姐姐带回来的这些“标本”,那些饿死之人的唾液、夭折婴孩的喉头、横死之人的锁骨……我都亲手摸了个遍,有些,甚至还舔了舔,尝了味道,把我给恶心坏了,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姐姐看我这么痛苦,还挺不理解的,说:“这才刚刚开始呢,你的反应怎么就这么大了?以后你怎么在这个行里混!”
还说中药里有一味药,叫人中黄,就是把甘草粉末放进竹筒,再把竹筒放粪坑里,在尿液里浸泡三个月,之后,捞出,风干,也不用洗,就这样入药了。
我要吐了。
“那紫河车,你总该知道吧?很多人都吃的,据说大补哦!”
“那是什么?”
“就是女人的胎盘!”
“呕!”
看我抱着马桶吐得稀里哗啦的,我姐在旁边语(xing)重(zai)心(le)长(huo)地对我说:“现在世道变了,人心不古,让你接触点这个你就吐得不行了?那你以后在外面混,怎么吃得下外面的饭?”
我问:“外面的菜挺好吃的啊?怎么就不能吃了?”
她嗤笑道:“地沟油,你该懂吧?新闻里天天说的,这东西比粪便也干净不了多少,还致癌。以你那小舌头,别告诉我,你吃得下这种油。现在不少厨师都黑了心了,色素,香精,嫩肉精,防腐剂,石粉,硝,甚至连避孕药和罂粟这种东西都能拿来烧菜的。我跟你讲,病从口入,不学好厨阴术,你说不定连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想想也是,就有点被她给劝服了。
可我还是不情愿尝那些恶心的东西,就问她,那些瓶瓶罐罐里的东西(她把这些叫作阴料),有不少都说明了不是给人吃的,那我干嘛还要去尝呢?
她说,现在做什么都怕有假货,她让我尝了味道,记下味道,以后去置办阴料的时候,就不容易被人坑了。否则,买到了假货,亏钱还在其次,说不定还会有性命之忧。
好不容易记熟、品尝过这些阴料之后,姐姐连口气都不让我缓,当天夜里,就带着我出门了,还开玩笑说这段时间辛苦我了,要带我去“大宝剑”一下。
我骑着电瓶车,美滋滋地载着她出门了。
想想,我也真是个傻帽,出门前,还特意洗了个澡,打扮了打扮。
到了地方,我就彻底傻眼了,哎哟我的妈,怎么跑青龙山来了?这是个坟地啊!这个大宝剑真别致!是找女鬼来大宝剑的吧?
没等我缓过神来,她突然把我推下电瓶车,哼着“老子吃火锅、你吃火锅底料”,撂下我,自己骑车走了。
“乖弟弟,忘记跟你说了,今晚你要自己在这里过夜哦!姐回家给你做好吃的,爱你,比心!”她发来微信说。
我,欲哭,无泪。
……
好不容易,我总算熬过了这噩梦般的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姐姐把我的三观,还有我对这个世界的所有认知,一股脑儿地、翻过来掉过去地,给烩了。
我尝了阴料。
我睡了坟地。
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鬼是存在着的。
我发现就在自己的身边,存在着无数邪祟。
姐姐告诉我,厨海无涯,这一个月,只能算作是启蒙,连入门都不能算。还一再警告我,让我藏着点,千万千万别在生活中用这些新学的本事,否则,以我这三脚猫的水准,很可能会惹上大祸。
可是,我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
学了新东西,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有了一个崭新的观察世界的视角,很自然地,我就把它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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