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的世界 第23章孙静珂:我们做不了朋友

    上飞机后，我坐在座位上，想着自己即将要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国家，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这一走就是四五年，不知道下次再见到他会是怎样，不知道他会不会变，不知道我能否还有机会听到他亲口对我说那个答案。

    “算了，不多想了。”

    我闭上眼睛闭目养神，但过了没多久我忽然觉得身旁有异动。我想应该是有别的乘客坐到我边上，所以我没有睁眼。过了一会儿那人开始咳嗽，我依旧没睁眼，直到那人叹了口气我才觉得不对。

    “是你！”我睁开眼一看，原来是韩亦。

    “hi。”他坏笑着冲我挥手打招呼。

    “你……你怎么在这儿？”

    “笑话，这架飞机又不是你家的，凭什么我不能在这儿。”

    “你也去纽约？”

    “嗯哼。”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遂说：“韩同学，我猜你也是去念书对不对？”

    “嗯哼。”

    “我猜你和我念得还是同一个学校对不对？”

    “哇塞你真厉害，这你都能猜得到，佩服佩服。”

    “佩服你个头啊。”我吼道，“我说你无不无聊啊，为了跟我你还特意出国，有钱了不起啊。”

    “其实也不算特意，我家里本来就想让我去美国念书，我想反正都要去美国那就索性跟你念同一个学校咯，多个人多双筷子，多个照应嘛。”

    “韩同学。”

    “有！”

    “你该不会对我还不死心吧？”

    “有这么明显吗？”他故作惊讶的问道。

    “废话，你把‘不死心’三个字全刻脸上了，我能看不出来吗？”

    “嘿嘿，那也别揭穿我嘛，多破坏这意境啊。”

    “诶，我们认识都三年了，我要是对你有意思早就有了，你觉得我在三年内都对你没兴趣，我会仅仅因为你和我去美国而接受你吗？”

    “这……也说不准啊，至少有希望嘛。”他依旧灿烂的笑着。

    “你还真乐观。”

    “对啊，我妈也这么说。”

    “好吧，你等着，我会用实际行动来碾碎你的希望的。”

    “没问题，comeon！”他张开双臂做拥抱状。

    “懒得理你。”说完我继续闭目养神。

    到了美国之后我们先是上语言课。上了语言课之后我才发现之前对自己太自信了，原来在国内自以为英语水平不错的我到了美国才发现连交流都有困难，现实和理想果然还是有差距的。

    不得不说，在学习上韩亦的确要比我有天分的多，没用多久时间就能和当地人交流了，而我有时候也只能“腆着脸”向他求教，谁让在这里我只认识他一个人呢。好在我也不笨，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在和外国人交流上也基本没有了问题。

    我没有住在学校的宿舍，而是在外面租房子住，一开始韩亦也要和我一起租住在同一栋楼里，但被我制止了，我对他说如果他硬要搬来我就搬走，于是他只好作罢。

    “孙~静~珂！”

    一听到如此蹩脚的中文，正在看书的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叫我。她叫nancy，是我的室友，一个来自宾夕法尼亚州的女孩，她是我目前在美国唯一的外国朋友。nancy比我大几岁，是一个很阳光的大姐姐，已经工作了，在一家公司里做见习助理，所以我看见她穿的最多的就是职业套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职业女性的气息。

    “well,itsoundsbetter.（很好，你说的越来越好了。）”

    “estthatyoutakeanenglishname.it'smoreconvenient.（我建议你取个英文名字。我认为那样更方便。）”

    “no。（不要。）”

    “why（为什么？）”

    “ilovemychinesename.（我爱我的中国名字。）”

    “buthereistheunitedstates.（但这里是美国。）”

    “ihavetospeakyourlanguage,sopleaseletmekeepmychinesename.（我已经学习你们的语言了，所以请让我保留我的中国名字吧。）”

    “allright.canicallyousunyourboyfriendletmecallhimhan.（好吧。那我可以称呼你为sun吗？你的男朋友就让我称呼他为han。）”

    “hanisnotmyboyfriend.（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我一字一句正儿八经的解释道。

    “ithoughthewasyourboyfriend.hewasverynicetoyou.healwayscametoseeyouandhelpyoualot.（我以为他是你的男朋友。他对你很好，他总是来看望你，还经常帮助你。）”

    “martinisalsonicetoyou.（martin也对你很好。）”

    “martinandiarejustfriends.（martin和我只是朋友。）”

    “hanandiarejustfriendstoo.（我和han也只是朋友。）”

    “whatapity,hanisahandsomeguy.（真可惜，han是个英俊的男人。）”

    “ifyoulikehim,icanarrangeforyoutodate.（如果你喜欢他，我能安排你们约会。）”我笑着说道。

    “no,idon'tlikemenyoungerthanme.（不要，我不喜欢年龄比我小的男人。）”

    martin和nancy从小一起长大，用我们的话说就是青梅竹马。martin是一个有点憨傻有点内向的人，我看得出来他喜欢nancy，只是nancy一直都不是很在意。martin在nancy上班的那栋大厦里做保安，他原来是个快递员，当得知nancy去了那里上班后就去应征做保安，其用意显而易见。

    “sun,i'mgoingforshopping.martinwillcometofixthiscomputer,wouldumindtakecareofhimforawhile.（sun，我要去购物，现在要出门。待会儿martin会来帮我修电脑，麻烦你接待下。）”

    “ok.（好的。）”

    “areyousureyoudon'twannagooutwithme（你确定不一起出去逛街？）”

    “ishalldosomereadingathome,andwaitingformartin（我要在家看书，而且如果我也出去了谁接待martin？）”

    “ok.haveaniceafternoon.seeyou.（好吧。祝你有个美好的下午。再见。）”

    nancy出门没多久我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我想应该是martin来了。

    “hi，孙~静~珂。”martin叫起我的名字来和nancy一样奇怪。

    “hi，martin.youcancallmesun.（你可以叫我sun。）”我笑着说道。我想我还是不为难他们了。

    “ok.”

    他探着头往我身后看，于是我说：“nancyisnothere,shejustwentout.（nancy不在家，她刚刚出门了。）”

    听到我这么说，他显然有些失望。随后他进屋为nancy修理电脑，我帮他泡了杯茶，然后在一边看着。不知怎么的，martin弄了很久都没有修好，他还总是时不时的翻看他带来的那本手册，看来是遇到了麻烦。最终他放下手中的手册，坐在那里傻笑，我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sorry,i'mnotabletofixthecomputer,ijustwanttoseenancy.（对不起，我不会修电脑，我只是想见nancy。）”他无奈的说道。

    看着他失落的样子，我说：“martin,youshouldtellnancyyoulikeher.（martin，你应该告诉nancy你喜欢她。）”

    他摇摇头，说：“idon'twanttoloseafriend.（我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butyoudon'twanttojustbeherfriend.（但是你不想做她的朋友。）”

    他不说话。

    见他不说话，我鼓励道说：“thereisanoldsayinginchina:（中国有句古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绕口的重复着我的话。

    我解释道说：“themeaningofthissentenceisthatthereishopewhenyoukeepholdingonit.butrightnowthemostimportantthingistofixthecomputer.（这句话的意思是坚持就有希望。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电脑修好。）”

    “iknow,butireallydon'tknowhowtodoit.（我知道，可是我现在真的没有办法。）”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难道nancy这么快就回来了？于是我立刻去开门。开门一看，原来是韩亦。

    “来的正好，快进来帮忙。”

    “怎么啦。”

    “ineedyour……help.（我需要你……的帮助。）”

    在韩亦的帮助下，nancy的电脑总算被修好了。

    “oh,yourboyfriendisawsome.（噢，你男朋友真厉害。）”martin高兴的说道，韩亦则在一旁笑的很得瑟。

    “he'snotmyboyfriend.（他不是我的男朋友。）”这已经是我今天第二次解释了。

    “ithoughthe……（我以为他……）”

    “no.（你以为错了。）”

    “i'msorry.（对不起。）”

    后来martin和韩亦交换的电话，说以后要向韩亦多多讨教电脑问题，这样以后就能独自为nancy处理电脑问题了，看来他也是个执着的人。

    本来说好不出门的我最后还是被韩亦拉出去了。

    “我们要去哪儿啊？”我问道。

    “唐人街，中国城。”

    “唐人街？”

    “对啊，我们来纽约都这么久了都还没去唐人街露个脸，这也太不爱国了吧。再说了，难道你不想吃中国菜吗？我已经好久没吃家乡菜了，都快把我给憋坏了。”

    “对哦，那你怎么不早点想到啊。”

    “姑奶奶，这你都能怪我头上啊。得，算我错了好了吧，快走吧。”

    一到唐人街我就有一种回家的感觉，各种汉字招牌引入眼帘，街道上走的也大多都是中国人，逛街的时候我和商贩们用国语交流，这也让我觉得特别有亲切感。逛到大概晚饭时间，我和韩亦走进一家中国餐馆吃完饭。

    “两位要吃点什么。”一个大概四十出头的中年妇女向我们问道，看样子应该是老板娘。

    “老板娘你随便推荐几个拿手菜吧，”韩亦说道，“只要是中国菜都行。”

    “好嘞。”

    过了没多久，老板娘就端菜上桌了，宫保鸡丁、鱼香肉丝、香菇青菜等等，都是原来在国内常见的菜，但在现在看来却是如此珍贵。菜一上来，我们就不顾形象的动筷开吃，可吃了没几口就觉得有点不对。于是抬头看着韩亦，而此时他也看着我。

    “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啊？”我问道。

    韩亦点点头，说：“嗯，感觉好像和在国内吃的有点不一样。”

    “我也这么觉得。”

    这时老板娘又路过我们桌边，韩亦叫住她，说：“诶，老板娘。”

    “怎么啦？”

    “我想问一下为什么我们觉得你们的菜和我们在国内吃的感觉不太一样呢？”

    老板娘仔细打量着我们，然后问：“你们来美国没多久吧？”

    “对啊，我们是来留学的。”我回答道。

    “那就不奇怪了，你们多吃几回就习惯了。”

    “啊？”

    看我们不理解，老板娘接着解释道说：“我们这里虽然做的是中国菜，厨师也是中国人，但蔬菜啊肉啊都是美国的，调料也是美国的，再加上我们在这里都生活了几十年了，多多少少会受这里的影响，所以做出来的味道自然也就和国内有点不同咯。”

    “原来是这样。”。

    吃饭的时候我又想起了nancy和martin的事情，不禁为martin感到揪心。

    “你怎么了啊，都不说话。”韩亦对我问道。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nancy和martin，觉得martin也挺不容易的，这么多年来对nancy一心一意，但nancy却一直不为所动。真希望他俩能在一起，你不觉得他俩其实挺合适的吗？”

    “我觉得你太厚此薄彼了，我不也对你一心一意很多年，你怎么就不行行好考虑考虑我？”

    “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反正就是不一样。还有，你是不是和他们乱说什么了，怎么他们都以为我和你在一起。”

    “呵，我可什么都没说，这或许是群众的呼声吧。”

    “群众你个头，外国群众不可信。”

    “老板娘！”韩亦大喊一声。

    “怎么啦？”

    “你觉得我们俩怎么样？”他指了指他和我。

    “你说什么呢你。”我不好意思的小声数落着他。

    “挺配的，挺配的。”

    “怎么样，这回是中国群众了吧。”

    看着他一脸的笑，我却觉得很无奈。我想我和他之间还是早点弄清楚的好。

    饭后韩亦送我回家。

    “我到了。”我说道。

    “嗯，那我回去了，明天见。”

    “韩亦。”

    “嗯？”

    “我有话要对你说。”

    “什么事啊。”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不过……我刚才想了很久，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他一言不发，静静的看着我。

    我接着说：“请原谅我的直接与不近人情，但我真的不希望你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所以……。”

    “是我不够好吗？还是说你觉得我还不够优秀？”

    “不，你很好，也很优秀，但这和你好不好，优不优秀没有关系。我心里早就有了人，你应该懂的。”

    “那我们连朋友都做不了吗？”

    我摇摇头，说：“我们做不了朋友。”

    “为什么？”

    “因为你并不是真心想做我的朋友，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一阵无言后，韩亦说：“你上楼吧，晚上风大，免得着凉，我走了。”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我知道这么做对他来说很残忍，但我真的不希望他会成为另一个martin，尽管我不知道martin和martin的结局会怎样。

    后来韩亦又来找过我几次，但我都避而不见，就算在学校遇见我也当假装没看到。再后来我就很少碰到他了，他也不再来找我，我想他应该是想通了吧

    最近我有了一个新的兴趣爱好，就是背着我心爱的大提琴去当街头艺人，这个是nancy提出来的，她说我既然喜欢音乐那一定会爱上当街头艺人的感觉。不过一开始我因为不太好意思所以一定要让nancy陪着我才敢在街头拉大提琴，后来习惯了以后我就一个人去了。我去了很多地方拉过琴，公园、广场、车站、地下通道等等等等，一般我都是一个人独奏，但有时候也会和一些合拍的陌生街头艺人合作。因为音乐，身处异乡的我感到并不孤单。

    今天是周五，因为上午没课所以我又来到唐人街闲晃。今天是1999年的最后一天，也就是说过了今天就是千禧年了，所以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因即将跨年而挂满了喜悦。想想我们这代人也算挺幸运的，因为不是每代人都有机会经历千禧年的。

    11点不到的时候我又来到当初和韩亦光顾的这家中餐馆，虽然当初说觉得这里的中国菜和国内的有点不一样，不过经过我的多次试验发现也只有这家的菜比较合我的口味。忽然，有点想念沈诺做的菜。

    上菜后没多久我就听到外面传来热闹的锣鼓声，我朝外看去，发现原来是有舞龙舞狮经过门口，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老板，外面什么事啊这么热闹？”

    “过年啊。”

    “过年？现在才中午，还没跨年啊，这么早就舞龙舞狮啦。”

    “傻丫头，这里还没跨年，但中国那里已经是2000年啦。”

    这时我才想起此时世界的另一端已经提早一步进入2000年了。不知道此时的他正在干什么，或许是在店里值夜班吧，听梁浩廷说他现在还在饭店里兼职做夜保。

    沈诺，千禧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