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吕氏微微一怔,随后脸色一板,看着拿拜帖进来的大丫鬟,“什么人都能随便求见我?你们都是怎么当差的?”
正在喝甜汤的林珑也是动作一顿,一般像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妇人,若不是花了银子,如何会随便就让人进来向主子通传?不过这是权家的事情,她倒不好随便插嘴。
但这简姓还是让她留意上了,不会是权吕氏看上的那个简家的妇人吧?思及此,她的神色也略有几分古怪。
不但她想到这点,权吕氏也是第一时间想到,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她相中简靖书的事情还没有让冰人传开,怎么这简家的妇人就先找上门来?这还懂不懂规矩?她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会见的子爵夫人。
女儿与姓简的婚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她现在并不想理会简家的人,并且对简家的印象下了一个档次,这就上来巴结了?实在让人有几分瞧不起。
那拿着拜帖的大丫鬟得了权吕氏这声呵斥,忙跪下急声道,“太太息怒,都是奴婢思虑不周,随便就接了前院递来的拜帖……”
权吕氏这会儿有林珑这客人在,自然是不好发作这个大丫鬟,遂冷声道,“你把拜帖退回给简家的妇人,让她回去吧。”顿了一会儿,“等我晚些腾出时间来再处置你们这次的失职,谁私下收了她的钱谁的皮就给我紧绷点,都退下去吧。”
那拿着拜帖的大丫鬟脸色都变得苍白一片,眼神闪烁了一下,忍着泣音道了声“是”,就慢慢地退了出去。
权吕氏这才看向林珑,“珑姐儿,倒是让你看笑话了,我最近疏于管教他们,居然给我出这样的纰漏,什么人的钱都敢收。”
“大舅母息怒,莫气坏了身子。”林珑忙劝说了一句,她真正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所以权吕氏的心情一定要放平稳,毕竟也不年轻了,万一气出个好歹来,她就罪过了。
权吕氏叹息一声,“我这年纪再管家也显得有些吃力了,无奈你表嫂没有什么能耐,我也不放心把这个家交给她管,还是趁着能动就多费些心思吧。”
林珑其实是知道权吕氏这大舅母舍不得放权,不提别的,她那大表嫂权包氏也是高门大户女,幼时庭训必不可少,哪会不中用?不过她不能当面拆穿权吕氏的虚假以及对媳妇的不满,“大舅母说哪儿的话,我瞧着还年轻得很呢。”顿了一会儿,“再持家个十来年不成问题,将来慢慢地交到大表嫂手里也不迟。”
“你说得也是,我慢慢再调教她便是。”权吕氏忙道。
林珑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久绕,再说此事与她的关系不大,说多必错,她还不至于想把手伸得这么长,这样不讨喜的事情不能做。顿了一会儿,她想着还是先进入主题,心里再斟酌一番,她脸上有几分为难地道,“大舅母,我此番到府上来,是有一事想要告知大舅母……”
“什么事你直说。”权吕氏笑容和蔼地握住林珑交握在一起的手,感觉到她的气息略微一变,脸色也渐渐严肃起来,莫非真出了大事?
“大舅母,我直说可以,但您千万不能动怒,要保持心情平和,若是因此让您的身子出了意外,我就万死难辞其咎。”林珑还是郑重其事地先提醒一下权吕氏。
这事不说出来让权吕氏心中有数,她的良知过意不去,又怕说出来,权吕氏承受不住气出病来,真真是左右为难。
权吕氏这回也心知不妙,定了定神道:“你放心,我保证会心平气和的,你赶紧说,别让我猜。”
林珑叹息一声,看了眼屋里侍候的大丫鬟。
权吕氏会意地一挥手让她们都告退下去。
屋里只剩下林珑和权吕氏二人,林珑这才轻启红唇,轻描淡写地将那些香艳说书说出来,当然她已经淡化了许多,就是怕权吕氏受到刺激,但不管她再如何淡化,这香艳说书的内容却是不变的。
权吕氏初时表情仍旧镇定,只是越听下去,她的表情就越变得狞狰,不用林珑说出答案来,她也能猜到这香艳说书里面的女主人公影射的是谁,愤怒之下,她猛地一拍矮桌,震得桌上的杯碗都翻倒,流了一桌子的茶水。“是谁如此大胆敢诬蔑公侯千金?是嫌命长了吗?”
屋外听闻林珑来了的世子夫人权包氏正要掀帘子进去的手就是一顿,自家婆母那震怒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以为婆母是对林珑发脾气,她忙掀帘子进去准备化解。“婆母,有话好好说……”
进来看到自家婆母一脸严厉地看向林珑,“他们还有再说些什么?你别瞒我,一五一十地给我道来。”
权包氏看婆母这样子也不像是与林珑置气,没摸清情况她不好插口,遂站在一边把两眼也对准林珑。
林珑也起身拉着权吕氏坐下,“大舅母,您答应我不动气的,来,我们赶紧坐下想个对策才是,发怒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我不瞒您说,我当时就听了这么一段就气得不行,后面的也没再听下去,不过外面贩夫走卒的议论我也听了一耳朵,这摆明就是暗指英姿表姐,大多数人都能猜得出。”
权吕氏一把甩开林珑的手,“不行,我坐不住,有人背后操纵这些个香艳说书来说我女儿,我如何还能坐得下来?”
“婆母,有人诬蔑姑奶奶吗?”权包氏一脸惊讶地道。
“可不是?若给我查出是何人,我立马就将他抽筋剥皮也不解恨。”权吕氏颇为疼爱权英姿,哪里能忍受自家女儿被人泼脏水?
权包氏倒吸一口凉气,自家这小姑是不是流年不利啊?这两年来没遇上一件好事,姻缘上更是波折重重,连她这个当长嫂的也为她担忧。
林珑忙道,“大舅母,查是肯定要查的,不过您也别气坏了身子,这不值当,也会让英姿表姐跟着担心。”
权吕氏的脸色阴晴变化一阵后,立即道,“我这就去找一下老爷子相商,珑姐儿,我这就不招呼你了,让你表嫂陪你坐坐。”
说完,她迫不及待地掀帘子出去,一口银牙还咬得“喀喀”响。
没一会儿,她又转回来,朝权包氏道,“大儿媳妇,你公爹或者你夫君回来后,就赶紧让人通知禀报于我。”
权包氏傻愣愣地道,“是,婆母。”
权吕氏这才赶紧转身离去。
权包氏着人进来把矮桌清理干净,重新给林珑上了甜汤,“表妹莫要计较,婆母一向疼小姑,这才急坏了。”
“我明白的。”林珑不是蛮不讲理之人,忙又说了一句,“不瞒表嫂,我昨儿听闻也是震怒得不行,若不是碍于天色不早,我一准儿就登门前来告知此事。”顿了一会儿,“这事还没有广泛流传,不过对英姿表姐的名声还是有碍的。”
如果传到了上流圈子,她就不会这么迟才听闻,可见放流言的人所处的圈子必定不高,不然早就一步到位,英姿表姐能婚配的对象绝对不是那些贩夫走卒,只能是上流圈子的人。
“不管如何,这人已是与我们权子爵府结仇了。”权包氏咬牙切齿地道,为自家小姑抱不平。
林珑与权包氏在这个问题上交换了一下意见,等了良久也没等到权吕氏的回转,终还是起身告辞。
权包氏亲自送她出去,一脸抱歉地道,“表妹,这次真是麻烦你了,等处理了此事,我必定与婆母还有小姑一块儿过府答谢你……”
“表嫂,这又说见外话了吧?”林珑佯怒地道,“英姿表姐是我血亲,那可不是外人。”
权包氏忙笑道,“对,这倒是我见外了,表妹莫恼。”
林珑笑着说了几句客气话,这才由权包氏亲自扶着上了马车,临走前还是说了一句,“表嫂,如果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让人来告知我一声,我必定不会推辞。”
“好。”权包氏道。
林珑这才与权包氏挥了挥帕子,吩咐车夫起程。
直到林珑的马车驶出了权家,权包氏这才转身赶去权老爷子的院子。
被权吕氏拒绝见面的简家族妇一直没死心,在权府的门外等着,看到权府的大门打开,有马车出来,她赶紧去拦。
好在车夫的眼晴好使,忙吁了一声让马车停下,朝那简家族妇不悦地呵斥了一句,“什么人居然敢挡路?”
那简家族妇今天吃了无数次瘪,对这次的喝斥也不太在意,一个劲儿地突破侍卫的阻拦冲到马车的窗口处,“子爵夫人,子爵夫人,小妇人有话要报告子爵夫人,还请夫人赏脸见一下小妇人……”
她之前太过于想当然,以为如见钟郭氏般容易,倒是忘那是钟郭氏着人带她进去回话的,与这次性质不同。她使了银子赂贿了权家下人,这才成功把拜帖送了进去,以为会受到权吕氏的接见,哪会知道,后来权家收了她银子的管事娘子把银两与拜帖都掷回给她,还怒气冲冲地说她害惨她了,让她赶紧滚。
她几次哀求,人家根本就不甩她的面子,直接就给她闭门羹吃。也想过放弃,却又贪图陈昕兰给的银子,只好厚着脸皮在人家府邸的暗处守株待兔等机会。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让她等到权家的马车驶出来。
马车里的林珑却是皱紧了眉头,这妇人的话她倒是听明白了,她看向一旁的如眉,如眉会意地将车窗帘子推开,林珑的面容出现在简家族妇的面前。
简家族妇在看到林珑年轻的面孔时不禁愣了愣,常识告诉她,权吕氏应与钟郭氏年轻差不多,绝对不会是这么年轻的妇人,这么说来,她认错人了?再思及能从权家坐着马车出来的妇人都来历不简单,她的脸色不禁苍白一片。
“你就是那简家的妇人?”林珑轻问出声,想了想,她还是略解释一二,“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大舅母。”
简家族妇一听这话,虽不知道林珑的身份,但却知道能称权吕氏为大舅母的必定不是身价低的人,忙屈膝道,“这位奶奶,是小妇人鲁莽了,还请奶奶见谅,不要与小妇人计较。”
林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简家妇人,看那脸庞年纪还轻得很,断然不会是简家的当家主母,看来之前她与大舅母都想歪了去,这才对这简家的印象好了些。本想开口相询一二她找权吕氏有何事,随后又觉得自己越俎待疱了,这才拿帕子按了按嘴角,只说了一句,“你莫这样突然冲出来,万一真撞上就不好了。”
“奶奶教训的是,小妇人记住了。”简家族妇看林珑没有追究的意思,忙一脸喜出望外地道。
林珑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就着人放开她,然后吩咐车夫起程回府。
简家族妇退开一边,待看到这华丽的马车离去,这才敢暗松一口气,这比她小不了多少岁的年轻奶奶实在吓人。再回头看了看这权子爵府的大门口,她一阵的犹豫,这般守株待兔还有意义吗?
不过一想到陈昕兰的银子,她又鼓起勇气继续守着。
另一边厢的权吕氏在权衡这公爹面前把事情都说了一遍,当时就哭了起来,一边擦泪一边道,“公爹,您说这该如何是好?不能容人如此抹黑我们姿姐儿。”
权衡的脸色也是黑得难看,自家孙女儿的名誉受损,他的心情也不好,不过沉吟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开口道,“你且去把姿姐儿从庄子里接回来,我这就派人去把那些个说书先生都给绑了,好生审问必能撬开他们的嘴,这些香艳的腔词都是从何而来。”
“是,公爹说的是,儿媳妇这就去准备接回姿姐儿。”权吕氏觉得这也是个办法,女儿再在庄子里待下去,不就更坐实别人的传言吗?
说到就做,她立即转身。
权衡想了想,又唤住她,“这事你再遣个人去给钟尤氏说道一番,姿姐儿当初和离这钟家老太太也是知道的,我们说一千句也不及钟尤氏说上一句。”
权吕氏细思,公爹这建议极有道理,不能将神武侯府撇到一边去,女儿的不幸都是钟家害的,遂握紧拳头道,“公爹放下,儿媳妇这就遣人去一趟钟家,珑姐儿的婆母还在娘家侍疾,她必定会为我们姿姐儿说好话的。”
“找个能说会道的仆妇去,别再节外生枝。”权衡看得出来儿媳妇心底的怨恨,不过他分得清,对不起自家孙女儿的是钟玉衍那混小子,不是钟老太太,这是两码事。
“是,儿媳妇晓得了。”权吕氏这才把怒气收敛一些,确实现在不宜得罪钟家,要不然女儿的名声挽不回来就糟了。
因与权衡这么一商量,她就错过了送林珑出府,待吩咐完人备马车之后,她这才对儿媳妇道,“你且在家看着,我接了姿姐儿就立马回来。”
“婆母放心,儿媳妇必定办得妥妥当当的。”权包氏打包票道。
权吕氏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这才坐上马车出发到庄子,看这天色,只怕赶到庄子时都已是半夜了,只是不去不行。
她心情沉闷地坐在马车里面,结果却又遭遇到林珑离开权府的那一幕,不过她现在的怒火正在燃烧着,哪有心情应付什么简家妇人,直接就让人轰走。
简家族妇原本在感叹自己的好运道,接二连三地看到权家有人出来,哪里知道,对方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与之前那年轻的奶奶差得远了,不过这回她的眼力好使了些,一眼就认出车里面坐着的是权吕氏。
她立即高嚷道,“子爵夫人,我有要事要告知子爵夫人,夫人若是不听必定后悔……”
马车里面的权吕氏听闻,眉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想了想,这才令人停下马车,朝身边的大丫鬟道,“去,把那不懂礼数高嚷的妇人带过来。”
“是,太太。”大丫鬟领命掀帘子出去。
原本绝望的简家族妇一看就知道自己赌对了,忙拍去身上的尘土,随那面色不好的大丫鬟上了马车。
一到马车里面,她立即行礼,正准备问候一番再进入主题。
权吕氏抬眼看她,淡声道,“有话赶紧说,我没工夫与你磨蹭。”
简家族妇神色一愣,看得出来权吕氏的心情不爽,看来她来的是不是时机,不过都到了这步田地,她也不能退缩回去。
舔了舔唇,她道,“回子爵夫人,小妇人前来是要告知您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
“就是我那夫家大堂兄,户部的员外郎,他虐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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