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给老夫人请安。"那女子走到老夫人面前缓缓跪下,恭恭敬敬地朝她磕了两个头。
身边的两个小娃娃也学着大人的样子跪在地上,歪歪扭扭地磕了两个头。她们一同穿着粉色百蝶穿花小袄,外套二色掐金珠边褂,头上用金累丝托镶珍珠坠角儿扎着两个小髻,二人生得一模一样,可见是对双胞胎。
老夫人放下手中筷箸,皱眉道:"不是说身子不适么?不在床上躺着出来做什么?"
"媳妇…媳妇无甚大碍……"女子听了老夫人的话,脊梁微僵。
老夫人冷笑一声,盯着地上的人不再说话,只任由她跪着。
傅烨轻咳一记,厉声道:"人呢?还不把十姑娘,十一姑娘扶起来。"
一旁的丫鬟听了,忙快步走去将跪在地上的两个小娃娃抱了过来。
个子略高一些的那个还不忘转过头来嗓音软嚅道:"娘亲…娘娘…"
女子本将头抵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听到孩子叫她,颤颤地抬起头来,面上早已泪眼婆娑。
"母亲。"大太太扫了地上的女子一眼,转过脸去朝老夫人道:"地上阴寒,有什么话起来再说也好。"
"正是这个理。"二太太冯氏一向是个看惯眼色的,见侯爷,大太太都出了声,也忙应声道:"老四媳妇身子本就弱些,在地上跪得久了一会又生出病来,若是让老四知晓,又不知该怎么心疼呢!"
"她身子娇弱!"老夫人冷哼一声,骤然提高声音道:"她怎么没想过老四身子也差?非得把老四气得离家不归她便高兴了?你倒是说说,老四多久没来瞧我这个老太婆了,还不是因为她?!"
老夫人说到气头,忍不住将桌子拍得"嘭嘭"作响,周围一圈人皆不敢做声,二太太见老夫人又提起这哉事,也忙闭了嘴。
姚氏此生就得了两个儿子,一个是坐在她身旁的冠安候傅烨,另一个便是四老爷傅烜。
在座的有谁不知老夫人将这个小儿子捧在天上来宠的。可偏偏四老爷有个怪癖,生来爱与人赌气,你若一不小心惹得他心头不快,他便能离家出走十天半月不回来。
起初老夫人还急得慌忙派人去寻,却是越急越寻不得,越寻不得越将她急得团团转,最后还是老太爷发了话,任他离家去哪,都不准去寻。
半个月后,四老爷才衣衫褴褛地回来。
至此这样的事每年都要发生几次,老太爷在时还能镇一镇,等他去了便无人能管住他。后来四老爷娶了宋氏进门,小两口半夜拌起嘴来,一个哭,一个气得狠了,连夜包了几锭金银钱票翻墙走了。
一走就是小半年,这些日子里宋氏可没少受老夫人的冷眼责骂。
眼看着近了年关,宋氏急了,偷偷地派人去寻,却全然无果。
直至昨日,她收到夫君从边塞寄来的信,信里只说他一切安好,只是正月不回来了,让她替自己向老夫人问好。
宋氏昨晚捏着那封信嘤嘤地哭了一夜,本打算心一横直接告诉老夫人。可如今见着她对自己的这般情景,心中又摇晃起来,畏缩着不敢开口,只得捏着帕子独自抹眼泪。
傅云蓁坐在角落里,从她的角度瞧过去只能见着宋氏的半张脸。
眉如远山,眸似桃花,是个娇巧美人。
傅云蓁记得前世听陈嬷嬷提起过,原来宋氏早已与傅炫两情相悦,奈何她生在小户人家里,父亲只是个九品的太常寺赞礼郎,老夫人看不上她,硬是给四老爷配了个礼部郎中家的小姐,到了新婚之夜将四老爷灌醉了锁在房中才了了事。
一年后,那小姐生下一对双胞胎后日日缠.绵病榻,不久便长离于世,留下一对尚在襁褓的孩子。
老夫人还欲替四老爷续一个,不料算命的天师却告诉她,四老爷命里该娶小户女,而且还应娶宋家的女儿,如此才能压住四老爷独特的命格。
老夫人无法,便遣人送了帖子去宋家,不想宋氏竟真还未嫁人,这一来一去,便将她当做续弦娶进了门。
进门后两口子琴瑟相合,甜蜜度日也罢了,小两口却时时因小事生出点嫌隙来,终有一次闹得狠了,四老爷牙一咬便离家出走去了。
今日这番情景,想必正是此事了。
傅云蓁淡淡地转开眼去,总是再怎么闹都不关她的事。
桌下的脚似乎被人轻碰了一下,傅云蓁蹙眉,抬眸扫了眼身边在座的各人,又瞥见坐在她对面的傅旭,心下顿时了然。
且说傅旭方才在傅云蓁面前热脸贴了冷屁股,心中正别扭地紧,到了早膳之时又见到这妞坐在了自己对面,顿时整颗心如猫在挠一般地痒。
敢对他视而不见?他倒偏要去惹她!
他偷偷拿眼觑了觑傅云蓁,见她神色如常,以为自己方才碰得轻了,便趁人不备又将脚悄悄地伸了过去。
对面的傅云蓁猛然抬头盯着他,傅旭被她唬了一跳,奈何身边又坐着其他人不得做声,他便硬着头皮与她对视,思索了番,又看得理直气壮起来。
爷看的就是你!
本以为傅云蓁会恼怒,却不想对方竟对他弯眼笑了笑,正当傅旭眼饧骨软之际,一只脚重重地踩在他的脚上,还用力地磨了磨,疼得他龇牙咧嘴,额角青筋直爆。
那一脚绝对用了十二分的力气。
疼痛之际,傅旭余光瞥见傅云蓁,见她正眸光暗沉地盯着自己,黑玛瑙般的眸中浮着层层冷光,看得他不禁浑身发冷起来。
傅云芳疑惑的眸光投来,傅旭咬咬牙,只得装出一副无事的样子来。
那厢老夫人已在大太太劝说下让四太太入了座,一齐用起早膳来。众人折腾了一早也都饥肠辘辘,纷纷用食起来,一时席间只剩碗筷碰撞声。
傅旭的右脚疼痛之余又有些发麻,他吃了亏,又记起方才傅云蓁冰冷的眼神,一时不敢再造次。
一顿早膳倒也吃得顺利,各方相安无事。
用完早膳后,三老爷心急女儿的伤势,便不多做逗留急急地回了院,剩下其他人无事可干,便都留在福绥院剥些瓜果闲聊一番。
傅烨今日也得闲,与大太太坐在一旁问着四太太有关四老爷的事来。宋氏想着四老爷今岁不回来的事迟早要让老夫人得知,不如先让侯爷与大太太知了,让他们帮衬着点自己,过几日老夫人得知此事后也不至于将她怎么着。
思忖片刻后,便又红了眼,捏着帕子在二人面前哭诉起来。
傅云蓁饭后无事,见大太太还未离去,便也坐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傅云琼她们闲聊。七姑娘傅云旗坐在中间正捧了一盒胭脂膏兴奋给她们瞧。
傅云蓁兴趣缺缺,倒是傅云芳,亮着眼问她怎么得来的。
傅云旗是二太太的独女,性子高傲,听傅云芳问起她的胭脂膏来,愈发得意洋洋。
她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却突见老夫人身边的棠押了个小丫鬟进来。
那丫鬟衣衫不整,发鬓凌乱,面上带着还未褪去的潮红,倒像是正与人行苟且之事时被捉来的。
傅云旗长大嘴,一声惊呼还未出口,便见棠红一脚踹在那丫鬟的膝盖上骂道:"下作的小贱人,还不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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