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衿不知道罗骞会如何给罗宇下药,她也不想知道。她只需要知道罗骞办事靠谱,不会连累她就行了。
将药交给罗骞之后,她便回了家。
第二天夏家一切如常,夏正谦吃过早饭就去了医馆,舒氏听管家婆子回话,夏祁回院子里苦读,夏衿则将椅子搬出来,坐在院子里绣花——古代书籍少,她没多少书可看,能打发时间的,就只有绣花了。
而罗府里,罗夫人看着儿子吃了一碗燕窝粥,这才放心地回正院去,理一理家事。
“夫人,张昌来回话。”婆子掀帘进来,走到她跟前小声道。
张昌是被派去打听夏衿事情的下人。
罗夫人摆摆手,止住那来回事的管家娘子的话头,道:“你们先回去吧,有事下午再来回。”
管家娘子们答应着退了出去。
罗夫人看向婆子:“叫张昌进来。”
张昌进来后行了一礼,并不敢抬头张望。
“说吧。”罗夫人道。
张昌道:“禀夫人,小人跟夏家的几个下人都打听了,夏姑娘平时十分规矩,很少出门,就是宣平候府岑姑娘在时,出门的次数多一些;岑姑娘走后,她也就受林家之邀,跟着公子和夏公子一起去了一趟桃溪。除此之外就是她祖母去世,回了大房那边哭丧。”
罗夫人的眉头皱了皱。
要是这样说,除了桃溪那次,夏衿跟罗骞见面也就是宣平候府宴和罗府宴,而且这两次宴会都有一群人在场,他们两人不可能有说话的机会。
“再去好好查一查。”她道。
她自己的儿子她了解。罗骞根本就不是那等肤浅之辈,不可能连面都没见上几次就要娶人家。更何况,夏衿又不是容貌特别出众,能将男人迷倒的女子。这两人,肯定在什么时候有过深入的来往。
张昌犹豫了一下,似乎有话要说。不过他终是什么都没说,答应了一声便要告辞。
“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来。即便说错了,我也不怪你。”
张昌只得停住脚步,低头道:“夫人也知道,小人跟衙门里的张捕头是结拜兄弟。昨日去他家喝酒,听他夸夏公子医术了得。原来公子被送回来的那日,玉膳斋来了四个人……”
他把那日有人得了癫痫,夏衿将其救了一命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又道:“本来这事不算稀奇,夏公子的医术,夫人都是知道的。可张捕头说了一句话,却让小人心里犯了叽咕。他说:‘夏公子的脚程还真是快,那日我多从玉膳斋离开时,他还在酒楼里头跟董掌柜说话哩。可等我在路上听说公子受伤,赶到府里给大人道恼时,他竟然已在府里给公子治伤了。’”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罗夫人一眼:“夫人可还记得?那日公子被送回来,夫人急得不行,一面派人去请丁郎中,一面叫小人去夏家请夏公子。小人恐别人办事不力,便亲自去了夏家。是小人亲手从夏家内宅里把夏公子拉出来的,当时他还穿着家常衣裳,在书房里专心念书呢。”
罗夫人怔怔地望着张昌,片刻后猛地一悟:“你是说,在同一时间、不同的地方出现了两个夏祁?”
“小人不敢确定。”张昌道,“快马加鞭抄近道从华坊街回夏家,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
罗夫人冷哼一声:“从华坊街到咱们这里,有近道吗?”
张昌抹了一把汗:“小人没听说过。”
罗夫人便不说话了,微眯了眼,坐在那里半晌没有动静。
许久,她长叹一声,开口道:“看来,她是常扮成她哥哥的样子在外面行走了。我说呢,夏祁一面要跟崔先生念书,一面还有时间和精力去打点知味斋和玉膳斋的生意,他也忒能干了点,以崔先生那脾气,竟然不训斥他,原来原因竟在这里。那打理知味斋和玉膳斋的,想必是夏姑娘了。如此,骞哥儿被她勾得魂不守舍就说得通了。为了开那知味斋,骞哥儿整日往城南跑,两人一天恨不得见个两三次面,还有什么情生不出来?”
张昌听了这话,恨不得立刻消失不见。这等话可不是他一个下人能听的。以后罗夫人想起来,还不定怎么打发他呢。
罗夫人说完那番话,又坐在那里默想了一遍,确定这件事十有八九是她所想的这样,这才对张昌道:“行了,你去吧。”
张昌抹了抹额上的汗,退了下去。
罗夫人站起身来,往罗骞那边去。
罗骞本来就失了血,身体有些虚。昨晚又折腾了一整晚,不大受得住。这会子吃过早饭喝了药,便躺在床上补眠。罗夫人虽满肚子的话要问他,可看他这样,不忍心叫醒他,少不得坐在那里守着,等他醒来。
罗骞醒来时,已是午饭时分了。
罗夫人叫人伺候他洗漱,又看着他吃了午饭,这才摈退了下人,问他道:“我有件事要问你,你老老实实告诉我。”
罗骞望向她:“什么事?您说。”
“我问你,那知味斋和玉膳斋,是不是夏姑娘开的?她经常扮成她哥哥的样子出来打理生意?”
罗骞一惊:“你怎么知道?谁跟你说的这事?”
罗夫人盯着他,沉着脸道:“你甭打听谁跟我说的,你只说是与不是。”
这件事,罗骞本也想跟罗夫人坦白的。当然,坦白的重点不是夏衿女扮男装在外面行走,而是她医术高明,扮成夏祁的模样救过他的命。
“是。”他很干脆地道,“娘是否还记得,当初我病入膏肓,您想让人给我冲喜,选的就是夏姑娘?她因不甘被大伯母算计,又跟世外高人学得了一身连她爹都比不了的医术,便扮成了她哥哥的样子,到府里来给我治病。我的命,是夏姑娘救的。当初治好宣平候府姑奶奶的,也是夏姑娘而非夏祁。”
罗夫人尽管心里已有猜测,仍被这消息震得不轻。她没想过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大胆的女人。
罗骞又继续道:“娘,夏姑娘不是普通的姑娘,她的见识胆略,便是男子都比不上。她不仅是经商奇才,开的点心铺和酒楼日进斗金,便是刻印科举经典文集也是她给我出的主意。您看她在宣平候老夫人面前不卑不亢,岑姑娘谁也不理,独独跟她交好,就知道她是多么出色的人。她绝不是畏手畏脚上不了台面的女子,娘。有她相助,我以后在仕途上定然能走得平平顺顺。那些内宅妇人得了病,她药到病除,结交的贵人还会少吗?从她这里得到的助力,丝毫不比那些世家小姐差。”
罗夫人没有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罗骞。罗骞毫不畏惧地跟她对视着。
罗夫人扭头就走。
“娘。”罗骞在后面喊了一句。
罗夫人没在回头,脚下未停地出了门,直奔大门口而去。路上,她吩咐婆子:“去夏家,跟夏姑娘说,我在银楼等她,叫她立刻来见我。”
婆子应声去了。
华坊街上有一座银楼,不光兑换银子,还在二楼出售各种精美而贵重的首饰。夏衿曾随舒氏去过这地方,但两手空空而归。里面的首饰太贵,以夏家三房如今的经济状况,还买不起这里的东西。
而这座银楼,是罗夫人的陪嫁之一。
彼时夏衿正在书房里给夏正谦和邢庆生传授医术——前面医馆只要没病人,他们就会到后面来,跟夏衿学习;或是前面处理了棘手的病例,他们就会抽空到后面向夏衿讨教。理论跟实际紧密结合,他们的医术一天比一天高明。
听得罗夫人有请,夏正谦愕然,望向夏衿:“罗夫人叫你去干什么?”
罗府的这位夫人,跟夏家向来没什么交集。而且要问罗骞的伤势,也应该问夏祁而不是夏衿,更不会将见面的地点约在银楼。
“不清楚。”夏衿道,“大概闷得慌,叫我陪她挑首饰吧。”
“那赶紧去吧。”夏正谦没再多话。对夏衿,他没有不放心的。
夏衿吩咐鲁良套车,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半旧的衣衫,回房换了身衣服,直奔银楼而去。
罗府那婆子将夏衿直接带到了后面院子。
后面院子是给女客歇息的地方,平时人来人往。此时却只有罗夫人一个人。很显然,此地已被清场了。
待夏衿行过礼,罗夫人便对着对面的椅子抬了抬下巴:“坐。”又朝那婆子挥了一下手,婆子连忙退了出去。
夏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罗夫人细细打量着夏衿。
古代女子讲究仪容。夏衿出门前特意换了一身墨绿色襦裙。她皮肤本就白皙,近来又调了养颜膏,越发养得玉骨冰肌。此时被墨绿色衣衫一衬,再加上她如墨一般黑亮有神的眼眸,清冷华贵的气质,即便是挑剔的罗夫人,也禁不住在心里叫了一声“好”,心道:“难怪骞哥儿对她念念不忘。这姑娘虽不是倾国倾城,但骨子里显现出来的这种美,却更让人移不开眼去。”
夏衿见罗夫人不说话,只管拿眼睛盯着她看。她也不忸怩,泰然地坐在那里,没有一丝的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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