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钱对周围人的声音充而不闻,直接跑到中年妇妇面前抢了她的粪挑子,转身就跑。
他跑到哪,相隔几丈远的地方人都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
“真臭!”
“真缺德!”
“黑心肝的东西,怎么把这东西挑到人群里来了!”
……
骂声此起彼伏,只差没上去吐口水了。
“大梅姐,你们几个怎么也不管她一下,由着她在这里胡闹。”刘小翠指着田立春摇头道。
“你们惯着她也罢了,怎么让她不分场合的乱来,只怕今年的打春又泡汤了,算了,咱们还是回去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很多老人纷纷指责起田家几姐妹来。
“小傻子,关在家里给口吃的饿不死就行了,偏要带出来害人。”有些妇人已经骂了起来。
田家几姐妹恨不得把头低到地隙里!
才以为小妹好了,谁知马上就做出这么不合理的举动。早知会这样,就拦着她了。
“你们也真是,任由个傻子胡闹,还不快让她把人叫回来。”吴氏对田大梅说道,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田二梅现在看到刘家的人就烦,面上却带笑不笑地道:“打春还没开始,吴婶子怎么就知道咱们抢不到呢?”
吴氏冷笑一阵,又照地上啐了一口,才道:“好心当成驴肝肺,还说驴肝没有味!难怪没人愿意给你们家当媒人。”
田二梅也笑,“我娘都不着急,您这么着急做什么?”
她嘴上说话,眼眼却一直关注着吴钱。
只见他低着头,挑着粪挑子,直接朝县衙大门的高台上那儿冲了过去。围着的人看到他们过来,马上捏着鼻子闪开了。
谁想在新衣服上沾点屎呢?
“你们这些没长脑子的,还不快跟着吴钱走!脑子这么笨,难怪每年都抢不到!”吴文浩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捏着鼻子也朝吴钱的方向跟了过去。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蜂涌而上。
也不知挤了多久,一头身高四尺有余,长约八尺,泥做的大牛屹立在众人面前。
百姓们的目光无不热切的望着泥牛前拿着红绿相间的彩鞭的男子,只等他有所动作。
忽有人喊“时辰到”!
那男子先是对天拜了三拜,高声道:“南阳知府萧诚,代表全南阳的百姓,祈求老天爷送给您的子民们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紧接着,扬起鞭子,对准了牛屁股,一鞭鞭“啪啪啪”的抽了下去。
“走,咱们上去,直接把牛抬走!”一个汉子兴奋地嚷嚷。
“对,大家齐动手。仗着他们离得近,每年都把春牛给守得严严的,今年不灵了吧!”
“你别说,小傻子这办法还真不错!”
“哎,这么大的块头,咱抬回太平也够呛,四十多里路呢。”
“哎,你就别矫情了,要不是小傻子,咱们只能看见人屁股。”
……
在众人刚要触摸到春牛的时候,执鞭男子突然大吼了一声,一鞭子抽下去,春牛从中间裂开了。
执鞭的人愣在那里,抢牛的百姓们也愣在了那里,几万人眼睁睁的看着碎掉的春牛。
四周只有呼呼的风声。
“看,变天了!”
“芒神生气了!不然好好的大睛天怎么变了?”
大家抬头,果见太阳被云朵遮住了,整个天空变得昏黄不堪。
“就怪那小傻子,出这样的主意!”
“看,现在连芒神都怒了!不然好好的春牛怎么会碎?”
“就说,一个傻子能出什么好主意!”
“现在芒神怪罪下来,要怎么办?”
“怎么办?肯定是咱们的父母官萧大人近几年杀戮太重,引得天怒人怨了!”有人大声吼道。
“萧大人一定要给咱们一个说法!”不少人吼了起来。
“萧大人欠咱们一个说法!”更多的人吼了起来。
执鞭男子光洁的额头上冒出汗来。
二十年的桑木做骨架,又经过烘烤的红陶,怎么会几鞭子下去就碎了呢?
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脚!
他们想要的不仅仅是春牛碎掉,只怕是想要南阳的黎庶们都暴动起来吧!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早知道就不留任,换个地方算了。
现在悔之晚亦。
“把那小傻子活埋了,说不定还能挽回,大家动手啊!”那妇人说着,抓起田立春的胳膊拧到身后。
“谁说芒神怪罪咱们了,连老天爷都在偏着咱们呢,不信你们抬头看看!马上就要下雪了!”田立春不知好好的打春,怎么让她变得犹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起来,却明白对于这样的事,只能用同样的方法反击。“这位大婶,好好的吉兆你偏要说成是凶兆,是什么居心?难道你希望一直不下雪?难道你想天天饿着肚子?难道你想渴死?”
那妇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听了田立春这番话并未松手,而是嗤笑道:“你说下雪就下雪?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就是下雪了,不信大家抬头看看。”田小梅捧着颗雪粒高兴的说道。
大梅和二梅也忙跟着喊了起来。
妇人忍不住看着田家的姑娘们冷笑起来
明明刚才还有太阳,怎么可能会突然下雪?
“真下雪了!”有个穿着石榴红牡丹纹长袄的姑娘说道。紧接着,跟着她的丫鬟们也开始议论起这件事来。
雪粒密起来,落在衣裳上,簌簌的响。
“真下雪了!”许多老人甚至高兴得流下了眼泪。
“我就是打春这天出生的,芒神特托梦给我,明年是个丰收年!”田立春大声喊道:“大家看,下雪就为了应证这个吉兆啊,瑞雪兆丰年!”
妇人冷笑起来,“那春牛碎了怎么解释?”
再编!
我就不信你还能编出花来!
“春牛碎了,说明大吉大利!芒神想福泽咱们所有黎民百姓,而不是只让少数的人受到恩惠,大家捡碎牛片就行了。”
田立春临危不乱。一样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随口乱诌。
石榴红牡丹纹长袄姑娘眼珠一转,忙道:“就是,早该这样了,往年都是少数人抢到,大家都看着!”她说着,弯腰捡了块春牛的碎片,小心翼翼的装进了荷包里。
随着她的动作,又有几个年轻的姑娘弯腰。
孩子们也从人缝里钻了进来,开始抢着往兜里揣。
近旁的人们哪还站得住,也行动了起来。
“拿到的赶紧走,让让我们后面的!”有人喊了起来。
拉扯着田立春的妇人乘机悄悄的松了手,灰溜溜的钻进了人群里。
田立春轻轻的吁了口气,抬头却发现远处有人正漠然的望着她。
那个人穿一身宝蓝色的直裰,外系一件纯黑色的貂皮氅衣,越发显得猿背蜂腰,身材颀长。他眉若刀裁,眸似寒星,抿着薄唇站在那里,就像一座冰山,跟周围的人格格不入。想不发现他都难。
再看看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磨得露出发黄的棉絮的蓝棉布小袄,田立春只觉得——人比人气死人啊!
“咦,他怎么也来了?”石榴红牡丹纹姑娘轻轻抿了抿鬓角说道。
“小姐,那个人是谁啊?”丫鬟问道。
“我也不知道,只看到爹爹对他极是尊敬。”
在宛城,知府老爷萧诚就是天,他说一没人敢说二,连他都要尊敬的人……那应该是顶厉害了。丫鬟的眼光不由又热切了几分,半晌才红着脸悄声道:“小姐,她在向咱们这边看呢。”
萧月月就瞄了瞄离她几步之遥的田立春,笑着走了过去,施礼道:“谢谢姑娘今日为家父解危。”
田立春有片刻的茫然,呆呆地站着不动。
她这时才想起,自己这会儿正在装傻子呢!也不知刚才一口气说那么多话,会不会引人怀疑。
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大家那时候都忙着抢打春,只有大姐和二姐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
见她半晌不说话,刘小翠忙扯了扯自己家姐姐的衣裳。姐妹俩互换了一个眼神,一起站到了萧月月面前。
“哟,萧小姐也在这里,还说今日怎么没见到您呢。”刘红秀讨好地笑道,“您腰上挂的春鸡真漂亮。”
萧月月却对只对刘红秀略点了个头,又笑着向田立春道:“不知姑娘可否赏脸,去对面的酒楼吃口热饭驱寒。”
田立春思忖片刻,才明白过来,萧月月的爹爹就是那个执鞭打牛的男子,笑着道:“解围称不上,只是不愿意看着正直善良的人知府大人被人诬蔑,小事罢了,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正因为知府大人福泽深厚,才能带给我们大伙大吉大利。”然后看着自己身上的旧棉袄,笑着向刘红秀道:“红秀姐姐,小翠输了我一件新斗篷呢。这会儿刚好下雪,她不会是现买去了吧?”
知府大人的千金在此,自然要多多的拍拍马屁,让刘家把赌注拿出来。另外,今天的事,刘家姐妹参与其中没有她还不清楚,不过不可否认,她们有着推波助澜的作用,就这么放过去,岂不是太便宜她们了?
刘红秀这才发现小翠不知何时,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又盘算着,听说知府千金萧月月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是南阳的第一才女,若是跟她结交,只怕就是外祖母家也要高看我一眼才成。
“我马上代妹妹给春儿妹妹买一身新的,等下送到你们吃饭的地方去。”刘红秀笑道。
田立春心道:看到你,我们还能吃下去吗?索性拿眼睛去看大姐。
田大梅就笑道:“谢谢萧小姐的好意,不过家母吩咐过了,让我们买了萝卜就回去。”
原来,南阳一带,立春时节不仅有打春牛的活动,更有带春鸡,咬春的习惯。
所谓咬春,就是吃春饼。穷人吃不起春饼,直接啃个生萝卜完事。
萧月月听到是人家母亲交待的,倒也不好再留,只请她们闲了来城里的时候去找她玩。
刘红秀十分失望,只得道:“等我买了,让小翠亲自给你们送到家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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