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去,东方的地平线上方,在厚重的云霭边缘,隐隐透出了光亮。
晨曦的来临,从来不会一蹴而就。
但是,林间偶尔传出的鸟鸣已预示着黎明渐行渐近。
东方欲晓,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紫金山东麓。
一条蜿蜒东去的林间小道,一行二十多人,借着破晓的微光,在急速地向东行进。
单从这支队伍的衣着来看,定会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如果你仅仅是个看客,有人会忍俊不禁,有人会匪夷所思,还有人会疑窦顿生。
倘若和时下的局势结合起来,你无论如何都不会轻看这样的场景。
从他们疾行的速度,人手一支的步枪配置,你大概也能猜到,他们是去完成一项使命!
跑在队伍最前边的,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身着日军少佐军服,但和他这身打扮格格不入的是,他手里拿的不是指挥刀,也不是手枪,而是一支长枪。
他身后的一行人,穿什么衣服的都有,占比最多的是国军军服,其余的,全是百姓服饰,有棉袄、长褂、大衣、布衫,应有尽有,而颜色也是五花八门。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手里均提着步枪。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就是紫金山东麓的延伸段——马群。
是的,这支队伍,正是由刚成立才两天的华帮抗战大队第一二小队混编而成。
为首的那名年轻人,就是副大队长曲思冬。
走在队伍最后面的,则是相互扶携的两人——张遥和冯勇敢。
张遥穿着他自己的日本军服。
张遥身体尚未康复,当曲思冬和他讲了这次任务后,他一口答应,为了照顾他的行动不便,曲思冬特地让他不用紧跟部队,并命令冯勇敢陪伴左右。
冯勇敢本是第三小队凌鼎天的队员,考虑到他短跑速度快,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可能会发挥奇效,曲思冬还是决定让他一起随部队行动。
马群和紫金山近在咫尺,四周群山环抱,林木茂盛,风景秀丽。
公元1373年明洪武帝在此设立管理牧马机构,牧养战马和皇家御马,并按毛色分养大批番人贡马,马群因此而得名。
马群历史悠久不仅于此,秦代的驿道就穿过马群老街。
而在距今900多年前,宋代在马群即设有金陵驿。
……
三十分钟后,华帮抗战大队的第一二小队抵达了马群古镇。
和曲思冬脚下的林间小道同时汇入马群古镇的还有一条宽七八米的石子路,这条石子路就是宁沪公路。
马群镇则是过往车辆必经之路。
在镇子西首,有一座宽不足五米、长度十五六米的百年古石桥,名叫青马桥,桥下水流潺潺,桥的两边,是岩石嶙峋的山坡,西侧陡峭,东侧稍稍平缓,坡上参天大树高耸入云。
曲思冬一眼选中了此地。
他决定在此设伏。
仔细勘查了桥两侧的地形后,曲思冬命第一小队队长钱瑾余带领八名队员埋伏在桥的西侧山坡上,把敌人放进来,一旦车辆驶上青马桥,战斗立即打响,他们负责射杀卡车上的警卫力量并断其后路。而第一小队剩余的四名队员补充给埋伏在桥东侧的第二小队,由曲思冬统一指挥。
曲思冬之所以加强了青马桥东侧的阻击力量,主要考虑战斗打响后,第一小队身处战场的正面,时刻会面临敌人的亡命突围。为了防止对方车辆不顾一切的冲撞,曲思冬还让队员找来不少巨石和废木料,尽数堆放在山坡上,只要枪声响起,立即将它们推下山坡,在青马桥的东首石子路上布置成人为的路障,阻止敌方车辆逃窜。
这次的伏击,它们携带的全是清一色的步枪,此外还有八颗缴获日本人的手雷。曲思冬要求不到万不得已,手雷不可轻易使用,主要原因就是怕损毁了车上的珍贵古籍。
曲思冬将任务布置完毕后,冯勇敢搀扶着张遥到了。
看到冯勇敢后,曲思冬又命冯勇敢再西行百米,找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藏身,一旦目标出现,即飞跑来报,好提前早做准备。
张遥也要求参加战斗,曲思冬想了想还是同意了,并给了他一支枪,跟在自己身后一同行动。
安排妥当,所有人立即就位隐蔽。
时间不觉已是晌午。
队员们都在焦急地等待。
这是自南京保卫战失败、南京沦陷后的首支中国武装,在南京的土地上,主动迎击日军!
尽管这是一支东拼西凑的武装,但矢志不改,那就是对来犯之敌以牙还牙!
这座百年的青马桥,在冬日的旭阳下,安静得在数十米外的地方,依稀可闻哗哗的流水声,但杀气峥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又一个小时,一个瘦小的身影乍现在众人眼前。
冯勇敢两袖生风,转眼间已到桥头,他用预先约定好的手势传递了敌情已至的信息。
十五米的青马桥,他一闪而过,很快攀爬上了青马桥东首的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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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勇敢微喘着气道:“敌人来了!”
紧接着,西首山坡上负责了望的队员也打出了手势,敌人已距离三百米。
曲思冬在兴奋之余,居然感觉到一丝紧张。
身为这支武装的行动总指挥,他既感到荣耀,同时也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使命感。
耳畔传来卡车隆隆的发动机声。
曲思冬手心全是汗,这是紧张的汗,他瞬间想到了林赤,如果是林赤现场指挥,他会和我一样紧张吗?
当然,这样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只是顷刻闪现。
曲思冬略微提高声音道:“大家准备!”
话音甫落,眼前出现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在轿车身后,紧跟着一辆土绿色的日本军用卡车!
按原先计划,曲思冬负责射杀开路的轿车司机,魏瑞负责第二辆轿车,但现在只出现了一辆轿车,按预先约定,魏瑞顺其自然则是把射杀目标锁定在卡车司机身上。而本来负责解决卡车司机的陈大军则把击杀目标转移到第一辆车上……
还好,只有一辆轿车,曲思冬心中暗喜,这意味着敌我力量对比已成悬殊。
车很快驶上了青马桥,并越来越接近桥中央……
“砰”,曲思冬扣响了手中的中正式步枪。
这是曲思冬再熟悉不过的粗重的枪声,在曲思冬耳里,像是一朵美丽的音符,迸发出让他亢奋的美妙旋律。
所有的焦虑与紧张,随着这一声枪响,立即烟消云散。
这第一声的枪响,是行动的号角,也是狙击的冲锋号,骤然间枪声大作。
黑色轿车的挡风玻璃立即爆裂,接着行进的方向跑偏,整个车身伴随着汽车轮胎发出的刺耳的刹车声,在青马桥上横冲直撞,很快被紧随其后的卡车一头拦腰撞上,沉闷的撞击声在枪声中特立独行,轿车在桥上掉了个头,车身挤压在桥的栏杆上,在挣扎一番后终于无力地趴窝……
驾驶轿车的一名日军士兵歪着头,整个身体贴在方向盘上,压住了汽车的喇叭,而喇叭发出的刺耳啸叫经久不绝……
魏瑞的第一枪,并未击中卡车司机。
驾驶卡车的日本士兵遇此突生变故,慌乱中开始突击,卡车将轿车撞开后,剧烈晃动着车身继续前行!
然而,如雨般的巨石伴随着滚滚倾泻的圆木,杂乱地横亘在前行的道路上,车轮骑压在巨石和木料上,庞大的车身歪歪扭扭,发动机发出狂乱的吼叫声,在数度抗争无果后颓然停滞……
又一颗子弹飞来,毫不犹豫地结束了驾驶卡车的士兵的性命!
卡车上负责押运的五名日本士兵,还没来得及还击,在乱枪中已一命呜呼。
此次战斗的长度,只是车从桥头行走到桥尾的距离。这恍惚如梦的阻击战,让曲思冬和他的队友意犹未尽。
曲思冬带领队员快速登上青马桥。
阵亡的日军尸体,被从车上拉下。
卡车前的巨石和木料被立即移走。
队员在迅速打扫战场,现场日军遗留下的武器,作为战利品,被尽收囊中。
曲思冬爬上卡车,重新发动了卡车,他试着启动卡车,发现卡车毫发无损。
这时陈大军已换上了日军军服,和张遥一道上了驾驶室。
曲思冬用一块毛巾包裹着手,将驾驶室一侧破碎的玻璃清理干净。他探出脑袋对钱瑾余和魏瑞命令道:“给你们五分钟时间打扫战场,然后带队员沿原路返回!”
卡车似乎不习惯新主人,喘着粗气,摇摆着身体向东而去,但随着曲思冬的驾驶渐入佳境,很快就温驯了下来。
卡车驶过马群古镇,向东又行五六分钟,穿过一片空旷的田野,曲思冬终于看到宁沪公路的右手路边,有一排废弃的仓库。
曲思冬不假思索地将车拐了进去。
越过破败的仓库铁门,碾过杂草丛生的碎石路基,在两排房子中间,曲思冬看到院内停着一辆轿车。
曲思冬长按了一声汽车喇叭。
轿车车门打开,很快下来三人,全是男性,他们年龄跨度均在十岁左右,最年轻的和曲思冬相若。
年龄最长的中年男人来到驾驶室旁,双目炯炯,向曲思冬投来了五分赞许、五分感激的目光。
“我代表所有心系祖国的人们向你们致敬!”中年男人说道。
曲思冬开心地笑着,十多天来积压中心中的阴霾灰飞烟灭。
“不用客气!”曲思冬自豪地说。
曲思冬从驾驶室下来,快乐地享受着胜利的喜悦。
中年男人扭头对最年轻的男人说道:“小洪,你把他们送回去,要快,回去的路上很有可能已出现了日本人。”
那位被称为“小洪”的年轻人点着头。
中年男人想了想又说道:“你们这次的伏击地点在什么地方?”
曲思冬:“马群镇的青马桥。”
“离这儿不算远,兴许还来得及!”中年男人道。
他又叮嘱小洪:“马群镇上万一出现日本人,你们不要硬闯,索性绕道栖霞!”
小洪响亮地应了一声:“是。”
中年男人和另一位登上了卡车驾驶室,不再看他们。
卡车徐徐启动,慢慢出了仓库院子,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小洪一挥手:“咱们赶紧走!”
喜欢枪膛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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