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是下午两点。
林赤又问:“老池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见我?”
“他没说具体时间,只是说你回来后让你立即去建业客栈,他在301房间等你。”曲思秋放下林赤的手,又道:“建业客栈在汉中路上,就在老池的鼓楼区公所旁边。”
林赤站起身来,走到楼梯口,忽然回头问道:“那位罗蔓呢?我怎么没见到她?”
曲思秋一愣,旋而答道:“她说回家看看……对了,我有件事正要和你商量呢。”
林赤重新回到床边,坐下。“你说吧。”
“她的身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需要静养静养,我想把她送到我父母的住处,让他们照顾她一段时间,你看如何?”
“挺好的呀!”林赤道,“她老是待在诊所确实也不方便……”
“那好,等她回来我就安排一下。”
出了诊所,天气忽然有了变化,天空中刮起了风,太阳已经不见,云层厚重,低低的压了下来。
冬雨欲来。
林赤驾车来到建业客栈。
林赤心情惴惴不安地上了三楼。
池碧疆的组织人丁不旺,一下子损失五名队员,于他们而言应是致命的挫折,不但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又如何能够一下子恢复?
池碧疆肯定会质疑他的计划,是他的计划连累了他们。
卧龙计划。
想到他的卧龙计划,林赤不安的情绪立即淡薄了许多,毕竟他的计划开始实施了,这一点他很欣慰,尽管这份计划的实施并不是十分光明磊落,是踩着共党组织的肩膀爬上去的,以牺牲数条人命为代价才得以推动的,他林赤只是找准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
但无论如何,他林赤绝无私心,他是真心为了这个破碎的国家。
再说,敌人已经封锁了燕子矶码头,真正的镰刀又如何能够在重重的监视下无恙地潜入?
林赤敲了敲301的房门。
他已做好被池碧疆奚落甚至呵斥甚至挥拳相向的心理准备。
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房间里有脚步声渐近,走近房门时,池碧疆的声音出现了:“谁呀?”
“是我。”林赤低声回答。
房门打开,池碧疆的脸庞出现在他的面前,面色平静,完全看不出他气愤填膺的样子。
林赤闪进房间,忽然看到房间里还有一人。
三十刚刚出头的青年男子,看身形足有一米八的身高,微瘦,神色坚毅、外表干练。
房间的几盏灯都被打开,窗帘严严实实拉着,他坐在靠窗处的一张椅子上。
他的目光和林赤相遇。
他的目光竟然表现出和他的年龄不匹配的深邃。
他站了起来,疾步朝着林赤走来。
“你就是林先生?”对方一开口,林赤立即松了口气,他本以为对方可能是池碧疆叫来的帮手,欲发难自己。
他的话语完全透露出一种亲昵和友好。
“我是。”林赤淡淡道。
对方半路上已经伸出了右手,做出要和林赤握手状。
林赤本能地伸出手,和他相握。
“你是?”林赤一边握着对方的手,一边问。
“他就是镰刀同志。”池碧疆连忙介绍。
林赤大吃一惊,想象中的镰刀没有五十岁起码也是四十来岁,可眼前的青年男子却仅仅比自己大上四五岁。
镰刀看出林赤的狐疑,补充道:“是的,我就是镰刀,半个月前才从延安动身,辗转了数千里……”
林赤坦然道:“我是没想到,镰刀同志这么年轻。”
镰刀哈哈一笑,表现出和他年纪不相称的老练:“怎么,在林先生的印象中,我们共产党人都是迂腐的老古董?”
林赤在他的面前,平素的自信竟然荡然无存,呐呐道:“那也不尽然,我只是以为你们的组织一定会派一位经验丰富的领导人来……”话说到这里,林赤已觉得不妥,果然对方思维敏捷,盯着林赤笑意盎然道:“林先生是觉得我不堪大任?”
林赤慌忙摇头,尴尬道:“你误解了,我本意是说您年轻有为,否则贵党也不会把如此重要的岗位交给你啊!毕竟,从年龄上看,你也不会比我大上多少!”林赤已然恢复常态。继续道:“沪宁两城,乃华中重镇,又刚刚沦陷,斗争形势复杂,各种势力犬牙交错,如果没有过人之处确实是很难堪此大任的!”
池碧疆不失时机地插话,言语间充满了自豪:“林先生有所不知,镰刀同志参加过我党的长征,曾是我一方面军的某部师长,领兵数千,从江西一直杀到延安!”
林赤不由肃然起敬,立即又显得不自信起来,站在原地竟有些不知所措。
镰刀洞察一切,转头对池碧疆道:“老池,给林兄弟泡杯茶。”再次回头,拉着林赤在窗前坐下,“老池所言不虚,我原先确实是带兵打仗的,说白了,乃一介武夫,不谦虚地说,我兵带得好,仗打得也不赖,可是我也有短板,搞地下斗争这一套我还只是个初学者,如果不是组织上的安排,我其实是更愿意领兵打仗的,你想,和鬼子真刀真枪干是何等惬意啊!”镰刀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抽根烟林先生不会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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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赤伸出手,道:“给我一根。”
镰刀笑盈盈地抽出一根,塞到林赤两指间。
林赤从桌上拿起火柴,替镰刀点上烟,自己也点上。
“我叫老池通知你过来,其实主要是想对你表示感谢!”镰刀吐出一口烟道。
“感谢?”林赤有些不好意思,站在双方组织的立场上,林赤还是有私心的,“我已经很内疚了,让你们白白损失了四五名弟兄。”
“林先生可别这么说!”池碧疆将沏好的茶端到林赤的面前,“如果不是你的计划,我们又如何能够让镰刀同志平安脱险?”池碧疆坐在他们身旁的床铺上,继续说道:“还要感谢你提供的情报,我们当时听后几乎懵了,不瞒你说,我们都不知如何解救镰刀同志,当时我和老冒就商量,即使所有的战士全部牺牲,也在所不惜,一定要换得镰刀同志的安全脱险!”
“所以说嘛,这方面我确实是个门外汉,以后还需要多多向林兄弟请教!”镰刀说道,“当老池和我见面后,他立即向我汇报了,我居然不知道我已到鬼门关走了一遭!”
镰刀三两口就将一根烟抽完,看得出他的烟瘾很大,这时又接上一根,“还有,你的计划我觉得很有意思……”他又猛吸一口,“咦,林兄弟怎么会想起这样的计划?有意思,有意思……可让我开了眼界!”
“林先生可是留学过法国炮兵大学的高材生!”池碧疆赶忙介绍,“他的枪法也是一流,还有超凡的领兵打仗的指挥才能!”
“难怪!”镰刀赞叹说,“林兄弟是个人才!”
林赤左手夹着香烟,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但听镰刀又道:“我此次找你来,还有一事……”
林赤放下茶杯,忙问:“你说,什么事?”
“就在我动身出发之前,去年十二月十四日,伪中华临时政府在北平成立,现在,日本人把目光盯在南京,我们掌握了一个消息,目前日军华中方面军正在南京积极筹备伪政府,由南京特务机关松机关牵头,和北平特务机关的喜多诚一相互勾结,已经物色好南京伪政府的代理人人选……”
“谁啊?”
“这个人叫梁洪之,就在这几天,他的特使将前来南京,和他一起前来的还有北平特务机关的代表,他们将一同面见松机关的黑木瞳机关长,为接下来梁洪之来宁的商谈铺平道路。”
“梁洪之是什么来头?”林赤问。
“梁洪之乃福建长乐人氏,中华民国段祺瑞任临时执政时,此人就是临时执政秘书长。”
林赤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镰刀正色道:“任何的汉奸政权,凡是有良知的中国人,一定要坚决反对,并极力阻止!我们的组织在南京还属于羽翼未丰,独立行动还显得力不从心,我找你来就是想借助你们的力量,尽一切所能破坏之,不能让这些汉奸的阴谋得逞!”
“你所说的这些我们的组织也必定感兴趣,至于是否行动,如何行动,何时行动,我想也不是我说了算的,我还得请示,不过,有一点你放心,铲除汉奸,你我责无旁贷!”
“很好,希望林兄弟尽快汇报,不可错失机会!”镰刀道。
林赤想起一事:“梁洪之的特使何时抵达?有没有具体的会面时间和地点?”
“这还有待进一步了解!不过一旦有了消息,我会让老池设法通知你。”
林赤点点头,欣然道:“镰刀同志能够在这样的节骨眼潜入进来,领导沦陷区的对敌斗争,是民族之幸、中国之幸,你的到来,不但增强了你们的力量,也让我看到了未来的希望!”
“好!”镰刀轻喝道,“我希望我们两党之间,摒弃前嫌,相互携手,在南京城开创一片全新的天地,一举成为全国抗战之表率!创南京为两党携手合作之楷模!”
“但愿天遂我愿!”林赤附和道。
镰刀伸手再次握住林赤,“还有,我希望以后,咱们双方的情报资源能够做到共享!”
这才是镰刀真正的意图。
林赤对眼前的年轻的共党江苏省委的一号首长忽然有了异样的感觉,他不止一次强调自己只是情报战线的门外汉,那分明是自谦的说法,他第一天到来,就马不停蹄开始了工作,而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建立联盟,寻求外部力量的帮助,以弥补己方的短处!
是啊,眼前的镰刀年轻气盛,已登顶师长之位,统兵数千,运筹帷幄,又岂能是平庸之辈?再说,延安方面又怎么可能将一位身经百战的统帅不远千里派到波诡云谲的沦陷区?这难道不说明此人必定有着过人之处?
林赤一下子讶异于眼前这位青年人的执着,他的轻狂中带着极强的自信,竟料定林赤一定会入局!
他林赤会入局吗?
林赤站起身,抽出手说道:“我只是我们南京站的副站长,我的上面还有负责人,很多事情我们都是商量着来,至于您所说的情报资源共享……”
林赤脑子快速转动着,不觉说道:“我一定在我的职权内,尽我所能,按一个中国人的良心办事,以民族大义为前提……”
林赤说出这番话后,忽然明白,自己已经入了镰刀的局,他的真实想法未必如此,但鬼使神差竟说出这样的话!
告别了镰刀,林赤一路上一直在思考,那个貌似平凡的镰刀,到底有什么魔力,让自己中魔一般入了他的套?
快到利民诊所时,林赤突然就想通了,那是英雄之间的惺惺相惜!
他林赤很少钦佩过谁,朱赤大哥、何尚武教官?……好像并无太多的人入得了他的眼。
而这位共党年轻的领导人,林赤的感觉是异样的,一时间,林赤居然无法准确地形容出内心真实的感受!
喜欢枪膛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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