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袋君惠先是撒谎阻挠旧案的调查,又展现出反常的情绪变化,身上的确有不少疑点。
再加上那多年侦探经历带来的柯学“直觉”,服部平次不得不怀疑这位巫女小姐就是凶手。
但侦探的工作就是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现在大胆假设完了,到了要小心求证的时候,他却遇到了难题:
“找不到证据,一切假设都是空谈。”
“我们连死者的尸体都找不到。”
“手头的线索就只有这些照片。”
“而这些照片”
服部平次盯着手里的照片,目光深沉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隐约间,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线索:
“林先生,我们去瀑布上游勘察现场吧。”
“照片既然是从上游飘下来的,那凶手就一定曾经到那里去过。”
“那里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服部平次提出建议,而这也是他们现在能找到的唯一突破口。
“嗯。”林新一点了点头。
但他没急着离开,而是也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那海老原寿美的死亡照片。
再然后,他抬头看向岛袋君惠,还有黑江奈绪子。
岛袋君惠现在正为第二位好友的逝去而震惊、悲伤着,一如她之前听到门胁纱织死讯时的表现,让一般人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而黑江奈绪子的反应则是比上次更加激烈。
门胁纱织和海老原寿美的相继遇害,让这个本就神神道道的女人几乎彻底精神崩溃。
恐惧之中,她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了那位巫女小姐身上。
只见她脸色苍白地凑到岛袋君惠身边,断断续续结结巴巴地,似乎在低声哀求着,让巫女小姐再请长寿婆婆来“施法”庇佑她。
“黑江小姐。”
林新一神情微妙地走上前来,打断了她们两人的对话。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黑江奈绪子,开门见山地问道:
“现在门胁纱织和海老原寿美都遇害了。”
“对于她们的死,你”
“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黑江奈绪子舌头打着颤:“我不知道。”
“不,你应该知道什么。”
“不然你没必要这么畏惧‘人鱼大人’的报复。”
“岛上这么多人,它怎么就偏偏挑上你们三个呢?”
林新一不留余地地逼问道:
“你之前说这是因为你们曾经对人鱼大人不敬。”
“那么能具体说一说,你们到底是做了哪些不敬的事吗?”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黑江奈绪子身形颤抖,一言不发。
一旁那位原本好言安慰着黑江奈绪子的巫女小姐,神色突然变得深沉而复杂。
她静静地看向黑江奈绪子。
似乎也在期待着对方的回答。
或者说,供述,反省,迟到的悔悟。
但黑江奈绪子最终还是没说真话。
她只是打着哆嗦,避重就轻地说道:“没、没什么我们只是发表过一些质疑人鱼大人的言论罢了。那都是以前的事,没想到现在会引来这种麻烦。”
言辞之间,敷衍和逃避的意味很浓。
岛袋君惠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失望。
而林新一也放弃了直接撬开黑江奈绪子嘴巴的想法:
“好吧,既然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那就请好自为之吧!”
“大、大师?”黑江奈绪子被吓了一跳:“您这是什么意思?”
被大师送上这么一句“好自为之”。
就跟医生拿到检测报告不说病情,先问一句“能联系上亲属吗”一样让人不由地一阵脊背发凉。
“我什么意思,你很清楚。”
“懂的都懂。”
林大师的话高深莫测。
黑江奈绪子愈发恐惧。
但即使是这样,她却还是紧紧咬着牙关,不肯说出当年的真相。
林新一有些失望地蹙紧眉头。
一旁的岛袋君惠却没再有什么反应,至少,旁人已然无法读出她的情绪。
“黑江小姐。”
林新一轻轻一叹。
他最终还是给她留下了一句忠告:
“我现在要去山上勘察现场。”
“你留在此地不要走动,跟其他游客和村民待在一起。”
“有什么事等我们回来再说,明白吗?”
黑江奈绪子微微一愣。
她如何不明白,这是大师给她指的一条活路。
“明白!明白!”
“我一定留在这哪也不去,跟其他人待在一起!”
在将黑江奈绪子安置妥当之后,林新一等人终于放心地离开人鱼瀑布,上山去勘察现场。
这次他们倒是没直接从瀑布岩壁上爬上去。
一来,林新一的操作不是谁都能模仿的。
二来,他们也想亲自实践一下,从山下爬到那山上的瀑布上游,到底需要多少时间。
山并不算高,路况也还算不错。
平整的水泥路一直修到山上,只有最后去往那溪流上游的一小段路,是那种长着野草的泥巴土路。
但即便如此
“从山下到这里,我们也走了十几分钟。”
“再加上从村里神社走到村外山下的那十几分钟,加起来都快半小时了。”
远山和叶刚爬到山上,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可岛袋小姐之前‘消失’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
“这1小时时间光是用来来回赶路就很勉强了,更别说还得设法混出神社,还得杀掉海老原寿美,拍下那些死亡照片,再拿着照片赶到这深山里面。”
“这时间哪够用啊?”
“平次,你是不是猜错了”
“岛袋小姐不可能是凶手吧?”
“还是说她还有个帮凶?”
“笨蛋和叶。”服部平次笑着摇了摇头:“你忘了,我们一路上都是用腿走过来的么?”
他踏了踏脚下的水泥地面:
“用腿走来回是1个小时。”
“可万一岛袋小姐提前准备了交通工具呢?”
“如果是用汽车或摩托车的话,算上最后一小段只能步行的泥路,来回路程也完全可以缩短到十五分钟。”
“而她想混出神社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们一开始都遗漏了一点:”
“岛袋君惠的易容术和演技,可是娴熟到能够扮演130岁的长寿婆婆,几年下来都不被那些年轻岛民与外地游客发现的。”
“以她的本事,若是易容假扮成神社祭工进入神社,我们恐怕也根本注意不到。”
服部平次颇为感叹地这么说着。
易容术着实是侦探大敌。
目击证词和监控录像全都会在这bug技能面前失去效力。
甚至就连自己的眼睛,都完全没办法相信了。
他也只能接受这个设定,调整思路往下分析:
“如果岛袋君惠是凶手,她完全可以提前准备好易容用的面具和服装,提前准备好杀人凶器、作案地点和交通工具。”
“并且以长寿婆婆的名义,提前诱骗海老原寿美去往那个方便下手的地方。”
“这就可以帮她节省下更多的时间了。”
海老原寿美因为迷信的原因,对长寿婆婆表现得无比依赖。
而她在生前还进过神社内室,跟长寿婆婆私下里聊了些什么。
如果岛袋君惠那时以长寿婆的身份,命令她在上半场祭典结束后独自一人前往某个地方的话,她是一定会乖乖照做的。
以有心算无心,算的还是一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家伙。
杀人自然会变得非常容易,省力,也省时间。
“用易容、演技和欺骗的手段,精心编织出的杀人计划么?”
“这的确是个聪明的法子。”
贝尔摩德语气玩味地给出评价。
然后她又低声俯到林新一耳畔,说道:
“你这位学生说的没错。”
“一小时时间用来实现这个手法,完全够用了。”
“如果是我的话,半小时就能解决。”
“嗯如果再配一辆性能够好的摩托车,山路上还能再节约5分钟。”
贝尔摩德拿自己的专业素养举着例子。
林新一点了点头:
如此看来,那位巫女小姐身上的嫌疑,还丝毫不能减轻。
不光不能减轻,而且,大家还很快就发现了对岛袋君惠更加不利的痕迹:
“看,前面这段泥路上”
“有脚印!”
他们来之前问过当地人,这座山上平时就没什么人来。
更别说离开水泥路,踩着泥巴,走到这荒无人迹的老林子里来。
现在在这泥巴小路上发现脚印,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来瀑布上游丢照片的凶手留下的。
“是35码的鞋。”
“男人的鞋码一般都在37以上。”
“这脚印的主人,大概率是脚型较小的女孩子。”
林新一用目光简单地丈量了那鞋印的尺寸。
然后,他轻轻拽了拽手里一直牵着的狗绳:
“凯撒,你来闻闻。”
一直乖乖跟在一旁的警犬凯撒,终于等到了自己的上班时间。
林新一想试着让它嗅嗅这足迹上的气味,看看能不能嗅出人味,进入“上线”状态。
如果这足迹里还残留着能让警犬捕捉到的气味,那事情就好办了。
等回去让凯撒试着去嗅嗅岛袋君惠,如果嗅源能比对成功,那这位巫女小姐身上的嫌疑,可就基本要坐实了。
林新一很相信凯撒的能力。
可这一次
“没反应?”
凯撒对着那泥土足迹轻轻嗅了许久,最终也只是傻傻地抬起头来,呼呼哈哈地吐舌头发呆。
完全没有嗅到气味、表现出兴奋上线状态的迹象。
“足迹里残留的气味已经捕捉不到了?”
林新一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
泥土是气味分子的良好载体。
泥土足迹里残留的气味,一般可以保存几个小时,乃至一天以上,都还能被警犬捕捉到。
但这次,凯撒却没能从泥土中嗅出气味。
“看来是哪里出了问题。”
要说出问题,那能出的问题可就太多了。
泥土足迹的确能相对长久保留气味,但那是在“一般”条件下。
到了具体的实践应用里,警犬能不能成功从足迹里识别出气味
除了得看时间,还得看:
土质、气温、风况、植物、微生物、有无气味干扰等现场环境条件。
凶手鞋底材质、落步力度、驻足时间,以及凶手洗不洗脚、脚丫子够不够味等客观条件。
以及警犬生理状况、心理状况,狗粮有没有到位,上班前铲屎官有没有把它撸爽等主观条件。
总之,这些条件里的任何一条,都可能导致警犬的嗅源鉴定失败。
凯撒虽然是战功赫赫的鉴识课王牌,但它毕竟还是只狗。
狗都是有极限的,偶然失手也很正常。
“也罢”
看到凯撒没能帮上忙,林新一也没有难为它。
他轻轻撸了撸凯撒憨憨的大脑袋,让它回到了自己身旁。
然后林新一亲自上阵,对那足迹做着更为细致的观察分析:
“前掌压痕集中,后跟压力轻,起落脚有力,弹跳力强,这属于年轻人的步态特征,”
“再考虑到那仅有35号的鞋码,初步推测足迹主人是一位年轻女性。”
犯罪者侧写越来越向岛袋君惠靠拢。
“左步脚大,右步脚小,左步宽窄,右步宽宽。”
“左步长明显较右步长长,左足外压重,右足则相对压力较均匀。”
“看来此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右手还提着什么重物。”
林新一这么一番分析。
而服部平次则是好奇地跟着思考:
“来者手上提着重物?”
“会是那些照片吗?”
“可如果仅仅是照片能算得上‘重物’么?”
他目光中浮现出一丝疑惑。
而林新一也没能给出答案,只是说道:
“走吧,我们先到前面看看。”
“先找到凶手抛下照片的地点,还有他丢下照片的方法再说。”
“嗯。”服部平次点了点头。
一行人追着脚印继续往前走。
没两分钟,他们就见到了那条山间溪流。
还有一座长满青苔的小石桥。
“凶手”的脚印在这里停下,但前方的溪流看着却并无什么特殊。
唯一让人注意的,也就是那座横亘在溪流上的小石桥了。
“果然如此。”
旁人还没看懂,服部平次嘴角就浮现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我就料到,凶手丢下照片的那个地点,溪流上方一定有什么东西。”
“不是树枝,就是小桥了。”
“什么意思?”林新一有些不解地看过来。
而服部平次则是从怀里掏出一张他先前从水里捞出来的死亡照片,指着那照片表面解释道:
“林先生,你看。”
“这张照片表面是不是有些微微泛黄,而且发卷?”
“就好像被什么高温的东西烫过一样。”
“嗯?”林新一意识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这些照片被火烧过?”
“没错,答案其实很简单:”
“这其实就是凶手玩的一个小伎俩。”
“他是先把那些照片装在塑料袋里,再把塑料袋拴在这石桥上。”
“与此同时,再往塑料袋里装上定时点火装置这种点火装置用干电池、锡纸、电线、和电子定时器就能制造,普通人稍加研究就能搞定。”
凭借着自己的丰富侦探经验,服部平次一眼就看出了凶手玩的障眼法:
“凶手设下这些机关,自己就可以抽身离开。”
“等大家到瀑布下游举办祭典,设定好的时间一到,点火器就会从内部将塑料袋点着。”
“因为薄弱的塑料袋比照片相纸更易引燃。”
“所以先被烧坏的会是塑料袋底部,然后里面装的照片就会从这烧开的缺口里散落下来,坠入下方的溪流,再溯流而下淌下瀑布,出现在我们所有人的面前。”
一只塑料袋,加上定时点火装置,就能轻而易举地实现“定时无人洒落照片”的功能。
“照片洒落之后,塑料袋很快就会燃烧殆尽。”
“干电池、电线之类的残留物也会坠入溪流,被这还算湍急的水流冲走。”
“石桥上只会留下些许塑料燃烧的黑色残渣,如果不加注意,根本不会被发现。”
“所以人们下意识之下,都会认为这照片是凶手在祭典举行的同时,亲自到上游洒下的。”
“如此一来”
“某个在下游祭典现场的真凶,就有了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服部平次揭穿了凶手用的柯学诡计。
而这也暗暗证明了一点:
制造此案的凶手,就是当时祭典现场的某个人。
不然他根本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设下这种定时释放照片的机关这个机关,唯一的作用就是用来给他制造不在场证明。
虽然还没有实打实的证据。
但经过这么一番调查分析
那位巫女小姐的形象,已然越来越向凶手靠拢。
“林先生。”服部平次认真地建议道:“我们回去盯住岛袋君惠吧。”
“我有预感,她恐怕还会继续行凶。”
“再等等”林新一似乎还有些犹豫。
他在这溪流边缓缓踱步,最终打着手电筒,再度照到了凶手留在地上的脚印:
“你们看,凶手在这里设完机关,回程留下的脚印。”
“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这”服部平次瞳孔一缩。
他仔细一番观察,得出结论:
“凶手回程的时候,左右步态还是有明显不同。”
“也就是说他那时手上还是提着重物?”
服部平次原本猜测,凶手来时手里提着的重物,应该是那些用来设置机关的设备。
可现在回过神仔细一想:
塑料袋,照片,定时点火装置。
这些玩意加在一起也没什么重量,怎么能算是可以让人步态发生变化的“重物”呢?
而且凶手都已经设下机关,把装着照片的塑料袋都留在这桥上了,怎么回去的路上,步态还是显示着他手上拎有重物?
“难道”
服部平次很快反应过来:
“凶手来现场设置机关的时候,还带了别的东西?”
“这这会是什么呢?”
如果凶手来这里该只是为了设置机关。
既那他除了带照片、塑料袋和定时点火装置,就没必要再带其他东西。
可对方却偏偏带了。
这意味着
“凶手当时来这山上,除了设置机关,还有其他目的?”
服部平次领会了林新一的意思。
“没错。”林新一点了点头:“走,我们顺着他回程的脚印再看看。”
一行人继续追踪脚印。
但走着走着,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些回程的足迹并没有直接指向那条水泥路,反而通往了更加幽深静谧的,连泥巴小路都没有的密林。
大家追着脚印进入密林,摸索着走了没几分钟,突然
前方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在那人迹罕至的密林深处,竟然矗立着那么一座荒凉的小坟包。
坟墓上没立墓碑,更没有名字。
但是在那坟包前面,却小心整齐地摆着一堆石块。
石块上放着苹果、橘子、香蕉等祭品,看着都还算新鲜。
“凶手来这里”
“是来扫墓祭祀的?”
众人为之愕然:
“对了,岛袋君惠之前说过:”
“三年前的那具‘人鱼尸体’,被‘长寿婆婆’秘密地藏到了深山之中。”
“这”看着眼前的坟墓,还有墓前摆着的祭品。大家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
“这就是那座‘人鱼之墓’。”
“里面安葬着的,是岛袋小姐的母亲!”
凶手的足迹通往这里,
还在杀人作案的同时,不忘来祭祀死者。
就像是,在用受害者的鲜血,祭奠这位死者的在天之灵。
而这位墓中安葬的死者,又是岛袋君惠的母亲。
如此一来,先前的猜测就完全得到了证明:
“凶手真的是岛袋君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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