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名士自风流,不要美人不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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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子骥从南山人的住处出来时,街上已是灯火阑珊。他要回的歇脚处是他在岳阳城的一个姓张的远房亲戚家,需要打点的包裹也寄放在那儿。
张家的女主人刘子骥唤作姨母,只因两代之前是同一宗族,并没有多少血缘关系。如今本早不相识。但刘子骥父亲的官越做越大,落魄、不落魄的亲戚们都纷纷来打过秋风,于是也相识了。
走到那附近时,他看见屋里有昏黄的烛光亮着,心里涌起一阵温暖的感觉。推门进去时,却见坐于正厅竹椅上的女主人站了起来,开始责备:“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不知道现在在打仗,城里夜里有宵禁的吗?”语气并不严厉,而且听得出来其中的关切。刘子骥是晚辈,他对于这样把自己当作孩子来关心也并不意外。
然而那女主人接着说了一句:“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跟郡守交代。”这郡守说的是刘子骥那做南阳郡太守的父亲。
听到这,刘子骥内心的那点感激就顷刻间消散了。他用冷冷的声音问道:“因为我爹跟你们交代过,所以你们才收留我这一晚?”
女主人有些尴尬,急忙解释:“不不,不是的。你爹都交代了,哪里只让你住一晚。想住多久都行啊。”
女主人的解释显然找错了重点。
刘子骥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冷笑,他说:“看来若我爹不是太守,我今晚便住不成这儿了。我告诉你们,为官者,是我刘驎之平生最不屑之人。如今他当他的南阳郡守,我做我的自由人,道不同不相谋。他养老的田产有的是,送终的儿子也有的是,不差我一个。既然你们是看在郡守的面子上才收留我,那我现在就告辞。”说着就去拿他的包裹去了。
女主人急忙挽留,可他心意已决,怎么挽留得住?
秋天的晚上一向是很冷的,刘子骥走在空旷的大街上,寻思着只能去南山人的住处歇一晚了。中秋才过,月色依旧很好。那清冷的月光如水般倾泻,路面与屋顶都如同积了雪一般。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女孩急切的喊声:“表哥!”刘子骥回头一看,竟是楠衣。
楠衣是刘子骥这位姨母的侄女,早年因家庭变故被这家人收养。说起来与刘子骥的亲缘关系就更远了。数年前这家人去南阳拜访刘家时,刘子骥的祖母特别喜欢楠衣这孩子的伶俐、懂事,硬要留在身边。于是楠衣在刘家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时的刘子骥还是刘府的公子,看起来与其他表兄弟们无异。但楠衣渐渐地发现了这位表哥与他人的不同。刘子骥与他们一样的举止儒雅、彬彬有礼,但内心却出格而叛逆。
楠衣之前在张家寄人篱下时经常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张家对她虽有养育之恩,却也让她尝了许多人情炎凉。刘子骥追求自由逍遥、最推崇庄子、厌恶官场文化,厌恶趋炎附势之人,这些楠衣都非常赞同。楠衣对刘雅的分外好感也从此未变过。只可惜祖母后来去世,楠衣回到了张家,两人再没见过面。而刘子骥之后带着妻子隐居阳歧,从此两人更是再无联系。
今日他的突然出现,给楠衣的生活激起了何等巨大的波澜,不得而知。刚刚又忽然听见刘子骥说要走,楠衣就这么追了出来。
她急忙劝说刘子骥:“表哥,姑母她并没有恶意,你其实不必……”
“楠衣,我记得以前你是最懂我的。”刘子骥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
“是……是的呢。”楠衣的语调变得轻缓,似乎在回忆遥远的从前,“所以我过来不是真心想劝你留下。表哥,你去哪里,带我一起去吧。”
这个请求出乎了意料,让刘子骥不知怎么回答。他想起了远在阳歧的妻子,那个本该享受荣华富贵却陪他在阳歧的乡下受了许多苦的女人。这次他没有带她一起来。
他回答楠衣的请求说:“我不能答应你。你知道我要去哪儿吗?你并没有经历过那么贫困的生活,若没有很大的决心,你一定会后悔你现在的决定的。”
“我是不知道你要去哪里,可那若不是隐居的地方还能是什么地方呢?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是吗?你说的这些我当然都想过。”
此时起了风,两人对立在月光下的街道,衣袂飘飘如冯虚御风。从各自的方向看,对方都是一幅出尘绝美的画。只是刘子骥忽略了这幅画,而楠衣没有。
楠衣的情绪激动起来,声音也大了许多:“可是姑母说要给我说个人家了!你忘了吗?虽然现在所有的婚姻都是父母包办,可我听说姨父姨母给你说了门你不中意的亲事,你因为一定要娶表嫂不惜离家出走。所以你也应该懂我才对。你就忍心看我去做你不想做的事吗?”
刘子骥沉默半响,然后长叹一声:“罢了。自由之心本是天生,你我又为同类,我何苦劝你为难自己。”刘子骥这算是答应了。
楠衣随他去南山人的住处,跟在身后许久,终于鼓起勇气问了句:“表哥,表嫂为什么没来啊?”
刘子骥沉默着,楠衣看不清他的表情,于是不敢再问。她在心里想着,那个为表哥悖逆父母意愿、肯和他一起隐居的表嫂一定很爱他、懂他,并且是个美丽而有气质的女人。
夜很深了,两人到南山人的住处时,那里一盏灯光也没有。刘子骥去敲门,可迟迟没有人应。这便有些奇怪了。又尝试着敲了数遍,仍是同样的结果。
两人于是去附近找了个避风的屋檐坐着打盹,期盼早日熬到天亮,也免得被夜间查宵禁的抓到。楠衣很快睡得熟了,可刘子骥想起与南山人的谈话,兴奋地睡不着。
他看着楠衣,心里也有说不出来的多种滋味。楠衣对他的感情与普通手足之情不同,这他早就知道。他只希望她有个好的归宿。至于能否得到所追求的自由,他自己的心里都没谱。又何况这个时代里一个命比草芥还要脆弱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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