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水涘 第八章小匣子

    这匣子，于我，便是一个世界。

    ----------

    “我知道你来这儿是干什么。”那人说。

    是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年龄不会很大，但语调严肃。他背对着月光，看不清脸。肩膀上的亮光，透着一股冷峻严肃的意味。

    “可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刘子骥淡定地说。但是实在不知这人是何来头。

    那人冷笑一声，伸手拿出一个小铜铃，隐约可见其为座钟形。

    阿岚心里一紧，转身去看自己的小匣子，发现小匣子空了。

    空气中着弥漫着紧张的气氛，风像是停了。

    “你还我！”阿岚大声说着，想上前去抢过来。

    “看得出来这是你的宝贝，我又不是不还给你。”那人拿着铜铃细细把玩，语气突然变得调皮起来，这突然的变化令阿岚有些无措。

    “只不过是想交个朋友。我叫石门宇，就是石头门的房子的意思。我想天下没有比这个更烂的名字了。”说完他将铜铃扔给了阿岚，还走到石头边坐了下来。

    风又吹了起来，吹得很邪门。

    刘子骥和楠衣索性不说话，看看这人究竟想干什么。

    阿岚疑惑片刻后坐回包裹边，将铜铃用布包起来，放回小匣子里。然后坐下细细打量那个人。

    那个石门宇的穿着不像寻常百姓，白色长衣、双兽纹锦鞋，青色罩衫的衣摆上隐约可以看见精美的窃曲暗纹。衣服料子一看就很好，月光都仿佛在上面流动了。阿岚看着这么好料子的衣服坐在沙地上了，有些心疼。

    “这个戒指，够闪吧？”石门宇得意地晃了晃戴着戒指的那双手，“可惜呀，我大意了。”

    阿岚不说话，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哎哟，还生气呢。我刚只不过是开个玩笑呐。我跟了你们好几天了，竟然今天才发现我，所以我就寻思着弄一个特别的出场方式。谁知道我还没想好，就被戒指给出卖了。可我不能这么草草就出场呀，于是就拿走你什么东西吓吓你。倒是你……哼，那铃铛也一定有来头！”

    “这都与你无关。”阿岚简单地回了一句。恐怕阿岚最烦的就是这种自来熟还话多的人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哎，那边两位，你们是去哪儿呀？”

    “你刚刚不是说知道我们去干什么吗？”楠衣没好气地说。

    “嗨，我哪里会知道，那是想逗你们来着。”石门宇摆摆手说道。

    几人沉默了。这人说的话也不知几句真几句假。如果真的这么厉害跟了好几天都没有被发觉，那这人是专业搞跟踪的吧？

    石门宇见三人都不说话，于是对刘子骥说：“那边的大哥，你莫非和我一样，是被家里人赶出来的？哎呀，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你知道吗，我爹曾做过文书，就是地方上专门整理文献的官。除了读书人，他谁也瞧不起。结果我这个不肖子——呃呵——偏偏不喜欢读书。这不，他扬言不认我这个儿子了，叫人把我轰出来。我想这是个出去玩的好机会，就顺他的意跑掉了。云梦大泽我可早就想来了，而且现在正好是水退时节。只是，我有个问题想不通。”他讲了一大堆，一边说一边又是跺脚又是挥手臂的，这时就配合着最后一句紧皱起眉头，还叹了一声气。

    刘子骥只是打量着他，没怎么听进去。他的模样看不大清，应该属五官端正又耐看的那种。他的头发用发带束在颈后，发带轻薄光滑，不是一般的丝绢。经过这几天行路，他看起来仍有端庄的风范。虽然一说话这风范就会大打折扣。但是这三人，穿的衣服都不带花纹的。

    “什么问题？”刘子骥回他。

    “我想知道，你出来还带着妻子孩子干嘛？”石门宇问。对，是那种很一本正经的样子。

    刘子骥开始怀疑人生了。两个人都这么说，我不过才二十岁啊，至于有个十二岁的儿子吗？

    当然，楠衣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是你眼拙了。这两人乃吾弟与吾妹。”刘子骥不客气地说。

    “哦。咳咳……我当然知道，只是逗你玩而已。”石门宇说。

    这么快推翻自己的话真的好吗？阿岚想到这儿，不禁瘪瘪嘴。

    “我见你们来云梦泽，走得那么坚定，好像认识路的样子，才一直跟着你们的。好家伙，跟了几天，发现你们也不过是瞎走。我说，你们确定自己在朝一个方向走吗？”石门宇问。

    这三人不知道路，这是真的。可他们的确是听渔夫的话一直往北的。

    “这茫茫的荒草原虽什么标志也没有，可方向还是可以大概判断下的吧？你们怎么绕来绕去？”

    “绕来绕去？不至于吧。我们一直在往北走啊。”楠衣回答。

    “得了吧，早知道我来带路好了。我反正已经来到云梦泽了，好像也没什么好玩的。让我和你们一起去，我带路。”石门宇说着，一副爽快的样子。

    “行啊，让我看看你带路会走得有多直。”刘子骥说道。刘子骥知道，和他们同行才是石门宇的真正目的，他倒要看看石门宇想干什么。

    “爽快！就这么定了。来，给我让个地方，我也要睡了。”说着他跑到阿岚旁边坐下。

    阿岚看他坐下了，就向旁边挪了挪。石门宇见了，又向阿岚旁边挪了挪。

    阿岚于是又挪了挪。

    石门宇开始和阿岚搭讪，说些有的没的。

    这时，楠衣突然想起来什么。她突然说道：“石门宇……石门宇！不是石太守那个失踪的儿子么！”

    石门宇停止了他对阿岚的碎碎念，笑道：“哈，没想到我的名声这么大啊！”

    笑过，他又接着说：“是我爹自己说的，让我别再进家门了。结果呢，我走了，他又派人找。我都已经给他留了封信，说就当我从没来到世上好了。结果，我听说他老人家竟然认为我被绑架了。我也是拿他没办法了。哎~妹子啊，你认得字吗？我家的那三个姐姐，成天念的，不是曹子建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就是曹子建的“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或者是曹子建的“浮长川而忘反，思绵绵而增慕”，啊……”

    石门宇将“曹子建”三字读得格外重。

    敢问读过书的，哪个少女不爱曹植的《洛神赋》？楠衣只不理他。

    就算是刘子骥，也以其为榜样，只恨不生在一个时代。

    石门宇于是找些其他的话题与楠衣聊，可人家也不理他啊。

    渐渐地，石门宇也乏了，他们再次靠着石头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