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非晚第50章暗斗

“那天看你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还我以为你从我这里学到了点什么。没想到只学会了撒谎。”

许是秋意渐起的缘故，夜一深，寒意便也浓了。

未田青谷一袭浅蓝直衣外，披上了一件牙白色的长衫。他走进坐在廊边春野樱，将手中银丝绣纹的红底打褂披在她的肩上。

逆着屋内的暖光，少女脸上未干透的泪痕被夜色隐去了大半，只是那寥落的侧影，却悉数落进了青谷的眼中，“抱歉，在下并非有意偷听。只是……明天还有要紧事，春野姑娘还是早些歇息比较好。”

“三公子，”春野樱定了定心神，微微侧头道，“明日一早，我便会服毒假死。届时，你便放出梵音小姐染疾去世的消息。因为服毒后，我的身体会在一段时间内真的进入死亡状态，无知无觉，无呼吸无脉搏，不会露出破绽。但人死无法用忍术，所以山下千禹看到我的尸体不是阿九，而是他以为的梵音小姐的样子，会以为他们的计划失败所以，”

“春野小姐，”未田青谷出声打断，“这些我都知道，明天的事情我自会安排好。”他温柔道。

这个女孩，分明眼里的难过还没干透，分明抓着打褂外襟的手指还在颤抖，却偏偏要做出一副坚强的样子，偏偏要逼自己把心神集中在任务上。未田青谷看在眼里，觉得有些不忍。

春野樱偏头微微一笑便低下头去不再作声，方才一瞬，她嘴角的牵扯显然牵强。

“喜欢一个人，或许是该给他最想要的东西。”青谷在一旁盘膝坐下，看着院中火红的天竺葵，缓缓说道，“只是，有时自己的揣测未必正确，所以莫要太笃信偏执了。

我看，你的那个同伴，现在想要的，未必就是你以为的——自由。”

春野樱讶异地转过头去，带起粉色的发丝，在微凉的空气中飘起蜿蜒的曲线。暖光与冷光的交界处，浮尘缓缓啄着时光的轨迹。

青谷眼中含着柔和的笑意，看着这一瞬间，少女眼中终于浮起的真挚。

三公子的新婚妻子，外城武藏家的独女武藏梵音，不到三日便患重疾去世了。

这日，内城的街头巷尾流传着关于那个少女的轶事揣测和感叹唏嘘。不过单是这些听得见的声音，并不足以勾勒事情的全貌在贵族们心中的猜测。

更多的信息，在那些交换的眼神和讳莫如深的嘴角间，无声地发酵着。

苟延残喘的挣扎与有违天命的谋事，结局胜败，是非曲直，他们其实都无意了解。玄焱城如何易主，也终究要以未田为姓。而他们，在这既定的规制中，生活依旧富足，日子依旧升平，唯一变化的，或许就只有谈资的内容。

比如本已几近门可罗雀的三公子府邸继武藏小姐入嫁后才三日又再次热闹了起来，只不过这次却是披上了麻戴上了孝；比如外城武藏家不知是否是消息不够灵通的缘故，竟毫无动作，甚至没有派人入内城；比如指挥使山下大人闻言后策马一路疾驰到三公子门前，进去时脸色铁青，出来后脸色更差；比如老城主得到消息后，本就欠佳的身体状况愈发急转直下很可能挨不过两日；再比如，那个本应是得利的谋事者，这天并没有像他们期待的那样满面春风地出现在玉馆。

“也好。”

鸟群正在松柏的枝桠四处张皇，披着黑色外袍的男子立在庭中，眼神冷峻道，“既不是你派去阿九的模样，虽说明我们之前所谋之事没有成功，但也比行刺失败留下把柄在青谷那里的强。”

“是属下办事不利。”山下千禹跪在石板上，凝眉低头道。

“罢了。”未田昌瑜转了转手中的木杯，茶烟袅袅，浮在薄唇之间，“只是，那怕也不是武藏小姐本人。”

“不是本人？！难道公子的意思是……”山下千禹颇感意外。

“他们既然敢找木叶的忍者来，何不做得更过一点，干脆由忍者代嫁，岂不来得更加踏实。”昌瑜抿了口茶道，“怕是那忍者，也未必是真死。”

“这武藏信方也太胆大了，如果被我们握住了把柄，这可是忤逆的大罪！”

“不，父亲未必会怪罪。他要的，不过是武藏家和青谷产生联系，好让武藏信方有个理由支持青谷。而武藏，的确已经用这种方法在支持青谷了。”

“支持？”

“不错。”昌瑜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武藏信方毕竟忌惮玄焱城的诅咒和武藏一氏的誓言，不愿动用城外的军队，所以选择让木叶的忍者混入内城，护青谷周全，保他上位。”

山下千禹恍然大悟，“所以只要混进了内城，那个所谓的武藏小姐身份是死是活就不重要了！以假死脱身反而更便于行动。”

未田昌瑜沉默着，俊朗的面容在正午的艳阳下却透出几分阴郁。片刻，他嘴角轻轻勾起浅笑，眼神却似寒冰，“既然如此，那不如让她真死，省得放虎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