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高家庄倒是没有多少人给母亲做寿,就算做寿,也就是自己家里多炒几个菜算数,请来戏班子专门在这一天唱戏,全村都来吃饭,倒是高家庄的头一遭。
远远看着高富贵的老母亲,陆慎脑子一热,眼前又出现了一大堆的重影,耳中又传来“嗤嗤”的怪笑声。
“都怪高明高峰,追的我都头晕了。”
不满的咕哝了一句,陆慎拍拍自己的脑袋,定了定神,再去看身边的人,却是啥都一切如常了。
“不让我来,我偏要来,还要多吃两块你们家的肉”。
此时,拔丝地瓜之类的甜品已经上桌,陆慎看桌上的孩子们都在拿筷子、拿手抢着吃。
“虎子,抢啊!”
“起开,起开!”
“别挤我!”
陆慎和一群孩子们猛抢桌上的甜品,以微弱优势取胜,筷子这时候已经不好使了,下手才是王道。
此刻他和虎子都是手黏糊糊的,1995年的春天,农村的宴席,是没有餐巾纸这种东西的。
陆慎舔舔手指,又在桌子边缘抹了抹,算是简单清洁了手掌。
他再看戏台那边,高富贵的母亲正在起身,高富贵搀扶在一边。
老太太此刻兴致很高,她也是好多年也是没见到村里这么热闹了,而且这次的热闹,她还是主角。
她高高举起酒杯,颤巍巍的手轻轻的洒出一点酒液。
她所在的桌都站了起来,临近桌一些脑子灵活的,也都起身举杯。
“老奶奶,寿比南山啊。”
“婶子,你好福气,富贵发达了。”
“孙子一看就是读书的料,高明和高峰肯定能上大学,当大官儿。”
高富贵的母亲乐的合不拢嘴。
她有点认不清人,有妇女握着她的手说话,还要问一句:
“你是李大姐?看我这记性。”
此时,有些机灵的农人,开始拉着高富贵敬酒,东拉西扯的打听发财的门路了。
“富贵叔这生意做的大大滴,都做到天京了吧?”
“没有没有,就是瞎混。”高富贵打着哈哈。
“天京太远,起码是在汴梁有门路,是认识哪个大官?”
“啥大官,也给我介绍介绍?”高富贵反将一军。
“过完年就闲了,有好事儿照顾照顾兄弟,家里边四个孩子,都快吃穷了。”
“哈哈哈,我这俩小子最近也能吃得很。”
见高富贵死不松口,几个不肯放弃的,就拉着他开始拼酒。
“咱十四那年,你偷看桂花婶子洗澡,要不是我机灵,你能有今天?腿都打断了,这一杯酒,咋都得喝!”
“十三岁那年,你偷跑去县里卖鸡蛋,投机倒把,还是我陪着你一路,腿都快走断了。喝吧喝吧!”
戏台上,穆桂英下去,花木兰上台。开口就唱:
“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闲。
男子打仗在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
白天去种地,夜晚来纺棉。
不分昼夜辛勤把活干,将士们才能有这吃和穿。”
肉菜不断的上,陆慎开局抢得猛,却是个小胃口,不一会儿就吃饱了。
他长吁一口气,脚向桌下伸出去,缓缓肚皮压力。
小芹看陆慎已经吃饱了,又给他夹了一块牛肉。
“你再多吃点吧,看你这么瘦。”
此时又想起正事儿。她问道:
“你那个听见鬼叫魂的事儿,好点没有?”
见陆慎不回应,小芹接着说:
“俺爹说,有鬼叫魂,活不过18。高大娘说,你要是能听见鬼说话,千万别应他,也别跟着走”。
此刻村里流传的风水版本,算是在小芹这里找到最早的起源了。
陆慎也不去计较,懒懒的伸手到嘴里,左扣扣,右舔舔,从牙缝里拉出一条肉丝,缓解了齿间的酸胀。
他又吐了一口浊气,这才笑道:
“俺娘跑了,俺爹现在病了,我活不到十八也挺好”。
小芹听他这么说,脸就耷拉下来,伸手打掉了他手上的肉丝,转头不理他了。
“又生气了,恁好生气。”
陆慎一边嘀咕,一边伸出手扒拉扒拉自己的腰带,松了一松。
这是爹在县城给他买的武装带,据说是和部队里面用的一样的。
陆慎一开始很是和同学炫耀了几天。可这才不到两年,武装带就裂了好几个口子。
今天吃多了,又裂了一处,估计撑不了俩月就要坏了。
台上花木兰一曲唱罢,罗艺和姜桂芝又上台唱起了《对花枪》。
陆慎扭着身子看台上的武戏,清脆的锣声和鼓声,渐渐在耳中扭曲。
“来、来、来吼”
呼唤声又成了兽类嘶吼和喘息声。
陆慎的眼神逐渐迷离,舞台上的人们,身上仿佛都有了一层火焰,跃动的火焰,让他看不清这些人的样子。
蓦然,仿佛有一根丝线,在高空把他像钓起来的鱼一样,缓缓的上升。
随着他不断向上,陆慎已经可以俯视下面的戏台、觥筹交错猜枚行令的农人们。
再向上升,他看到戏台的后场了。
戏班子在准备后面的戏码,有人化妆,有人找衣服,有人换衣服,忙的不亦乐乎。
两个村里的光棍,蹲在戏台后面,掀开挡布偷偷的往里面瞧。
陆慎感觉自己此时还在向上升,转头看到了村西头自己家的小楼。
再向西就是一片雪地,陆慎略感无聊,又转头再看向东边。
只见远处一片白茫茫的,还是盖住冬小麦的雪。
看近处,靠近雪地的边缘,是高家庄高姓的老林子,向上数五六代的高家人就葬在那里,那里挤满了坟头。
一张满是皱纹的脸,闪现在陆慎面前,脖子下面,是胡乱披着的黑袍,分不清男女。
这脸上没有什么肉,头发枯黄稀疏,烂草一样,眼睛大片都是眼白,一口枯黄的牙齿,四颗门牙只有一颗还健在。
“来、来、来,呵呵”突然出现的这人,视线对上了陆慎,嘴巴张得更大了,还笑了起来,门牙的缺失,让他说话有点漏风。
这是谁?笑那么开心。陆慎满心疑问,只觉得这张脸丑得有点吓人。
“你是谁?是你在叫我来?”
“呵呵呵,薜荔多,真是薜荔多!不枉我这三年的辛苦,来、来、来!”
这人似乎极为高兴,此刻的脸上焕发了光彩,贪婪的注视着陆慎。
“薜荔多?叫我吗?大爷,你认错人了吧?”
陆慎不适应这人的眼神,他仿佛当自己是一盘菜,或者掉在地上的一百块钱。
“不错不错,不会认错。薜荔多,咱们一起携手,迈上此世的最高”
说到最高,大爷的口中却猛地突出一截刀尖。
“荷荷”
陆慎这才发现,对面的人,细看并没有实感,很平,就像是看电影的幕布一样,。
这丑脸老大爷,被一把刀从后脑插穿了。
他身后是一群模糊的黑影,一个身穿彩衣的小伙子,正满脸狞笑的举着刀,在大爷后面扭动刀柄,然后抽出了刀。
老大爷身体剧烈抖动,好像虾米被扔进了油锅一般,却是没有倒下。
小伙子也不上前,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扭动。
“这是啥电影?比电影队在村口放的《地道战》《地雷战》可刺激多了。”
这样插一刀还能站着扭,演的也太假了吧?
老大爷抖了一会儿,似乎油尽灯枯了,张口就是一蓬黑气喷向陆慎。
哪怕知道是看电影,陆慎还是扭头闪躲。
“呕,什么味道,呕”一部分黑气被他吸进了鼻子,一阵头晕眼花,干呕了几声。
再抬头,眼前还是一片坟地,静悄悄的,那里还有什么老大爷和彩衣小伙子。
“奇怪的声音没了。”
陆慎庆幸的想,“但是我好像很飞的很高啊。”
陆慎低头向正下方看,此刻吃了一惊:
自己竟然坐在门口的大桌,脑袋耷拉着,好像睡着了。
“那我现在是鬼吗?”
再看自己身体的旁边,小芹正在和旁边奶孩子的小媳妇说着悄悄话,也不知道小媳妇说了一句什么,把小芹的脸都羞红了,挥出白白的小拳头,去捶打小媳妇的胳膊。
“这小媳妇一看就不正经。”陆慎吐槽了一句。
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在小孩子的食物上停留了一会儿。
“呸,黑的,果然不正经。”陆慎鄙夷的扭过头,不看小媳妇。
“我不会死了吧?”
不远处隔壁桌,走来了高明和高峰两兄弟。
高空中清楚的看到,两兄弟蹑手蹑脚,每人提着一杆花枪,半弓着身子,靠着大桌的掩护,正鬼鬼祟祟的朝着门口走来。
“不好,这俩王八蛋,肯定是要偷袭我。”
陆慎拼命想要下降,回到座位上,免得被这俩坏小子给捉弄。
他在空中蹬腿挥手,却是一点都没下降,情急之下,他举起右手,重重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啪”
高明和高峰,刚刚平举起来花枪,冲着陆慎的皮眼子,就准备来上一枪。
却看到眼前的陆慎,突然跳将起来,还伸手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光。
陆慎慢慢扭头,目光空洞,看向高明兄弟。
高明高峰被吓了一跳,此刻偷袭失败,就准备硬攻了。
“受死吧,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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