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安拉着茜伯尔,带着她向外围冲去。美国小说网 https://www.gogogous.com/
厚重的毒雨,低声祈祷的人们,持着黑刀的封长都被他甩在身后。他踏过架设的结界,跃过尖叫的人群,从天空跑向大地,拉着的茜伯尔如同纸片一般轻。
她似乎已经走不动了,她的腿脚越发纤细,甚至露出一截惨白的骨头。
茫茫的雨下平原,远望如同一张没有尽头的沙白的画。
像五年前的火海那般,他背起了走不动的她。
“别睡啊。”他。
他要去最初的木屋,找应该已经死去的第一引导者元双双,获得黑乌鸦的权柄,这个权柄代表诅咒,它也许能解决茜伯尔的情况。
轮回带来的不确定性太大了,已经出局的玩家们可能都会复活,事已至此,他不希望她再轮回一遭。
“你终于来救我了。”她:“如果我这次死了,下一个轮回,我还能见到你吗?”
她的语声越来越低,似乎随时可能睡过去。
情绪波动带来的诅咒威胁、献祭生命力造成的身体衰竭、天灾毒雨伤害的躯体创口各个随时可能摧毁她生命的因素交织在一块,为她的这一次生命作倒计时
她其实很痛苦,痛苦得不得了,毒雨造成的伤口已经烂掉了,火辣辣地痛。身体已经全面衰竭,还有濒临爆发的诅咒,它们流窜在她身体的各个角落,随时准备将她腐烂成一滩烂泥。
那从神经末梢蔓延上来的,她极其熟悉的疼痛感,越来越清晰。
背后的景象是什么样,这一次的轮回有没有结果,封长有没有追上来,她已经不想了。
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
“我只是想让他们有一个容身之处,不会被谴责,不会被排斥,不会像我一样被鄙夷。”她:#b... ...
br#“苏明安,我错了吗?”
苏明安没话,他飞快地向前跑。
他闻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那是茜伯尔身上创口破裂的,细小的滋滋声,像肉在火焰里焦烤。
“别话,保存体力。”他看到了地道。
第一部族的族民都聚集在广场,这边的地区无人,他掀开了木板,进入了地下通道之中。
渡鸦在他的前头引路,雨幕也被隔绝。
他开启了朔风长靴的加速技能,风一般地向前冲。
茜伯尔此时的身体绝对撑不到第十五天,他必须要想办法。
在往常的轮回,她都会因为献祭生命力而衰竭而死,更别这次,她动用触须的次数太多了,已经衰竭到了极致。
如果她早点告诉他这些事情,选择相信他,他们根本不会走到这一步。
可她是个小骗子。
满口谎言的小骗子。
根本不会真话的小骗子。
要他如同剥洋葱一般剥了一层又一层,才能发觉她内心里隐藏的秘密。
她的精神太疲乏了,性情也太敏感,记忆因许多异化的结局而变得错杂混乱。她的身边没有理解者,没有同行者,迎接的永远只有绝望和死亡。
人不是机器,能勉强保持自我,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致。
只是,看到一个与他处境如此相似的人走到了现在的地步,他难免会有些悲哀。
希望,他不会有一天,陷入这样的境地。
陷入一个【死档】一般绝望的局面。
无法舍弃责任,反复死亡,反复疯狂,反复崩溃。
如果没有他这样的外来者介入,茜伯尔的最终命运,恐怕只能是彻底放弃意识和思考能力,堕入无边的轮回。
无法脱离。
永无止境。
“苏明安。”她:“我明明知道的,哪怕只是一个选择的判断失误,都可... ...
能造成最坏的结局。”
“我只是想所有人都能自由地活着。他们的生存,理应比任何事都具有正统性”她。
“信仰不该成为诅咒的来源,任何人都不能因为仅仅是‘活着’而被指责,人们应当拥有他们自己掌握的生命”她:“苏明安,我想做的,只是这些啊。”
“但是,没有人相信我,没有人理解我”
“他们是一群蠢货,看不清真相的蠢货,被蒙蔽信仰的蠢货,只会推诿给异教徒的蠢货,不知道自己的信仰才是灾祸来源的蠢货”到这里,像是心中的一根弦突然绷断了似的,她的声音骤然拔高。
“但为什么我拯救不了这群无知、愚昧、自私自利的蠢货?”
“为什么我明明拥有那么多次的机会,却只能一次次看着不该死的人去死?”
“为什么!!我明明有无限的机会却连这样的蠢货也拯救不了?”
寂静的地下通道里,除了渡鸦的羽毛拍击声,只回荡着她撕扯着喉咙一般的悲鸣。
泥土道路之间,覆着的荒凉,在摇曳的阴影里缓缓滚动。
苏明安侧头,看向她流淌着一片清光的眼睛。
“因为我们都是‘蠢货’。”他。
她用模糊不清的视线看向他,张了张嘴。
血淋淋的液体,从唇缝中流了出来。
她开始吐血。
他已经拼尽全力在跑,但依然只能看见她的状态越来越差。
在死亡的竞争中与时间赛跑,是最刺激,最无奈,也最自不量力的行为。
点点暗红顺着她的躯体缓缓流下,在泥土间四分五裂。
“命运烂透了。”她:“但我还是要走啊。”
“因为至少你来救我了。”她:“我想和你一起看见阳光啊。”
【npc(茜伯尔)好感度:90点(... ...
友情线)。】
第一部族和最初的木屋,距离实在太遥远了。
起先苏明安还觉得,她的状态还能撑到那个时候,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躯体已经越来越轻。
“我的诅咒快要爆发了。”她:“我只能再次动用触须了。”
“用。”苏明安。
这一刻,他感觉他宛如一名面对垂死患者的主治大夫,在想尽办法拯救后背上这个千疮百孔的生灵。
茜伯尔扯开一个笑容,一根黑色的触须从她的背后破体而出,覆上她的脊背,开始吸收她身上的诅咒。
用这些触须,会献祭她的生命力,但如果不净化诅咒,她会提前爆发诅咒而死。
她在以慢性死亡,延缓她的即刻死亡。
“你不要回头,不要看,看这些触须,对你的精神非常不好”茜伯尔。
“你不想异化我了?”苏明安。
“我从未想过异化你。”她。
“又骗人。”
“真的。”她:“哪怕有一天,我不得不异化你,到了最后,我也一定会放你自由。”
“再坚持一会。”他。
他似乎在这条通道里跑了很久。
这里看不见天色,连时间的概念都变得模糊,只隐约听见地面上的隆隆声,雨似乎在越下越大。
他感到后背一轻,茜伯尔收起了她的触须。
“怎么?不净化诅咒了吗?”他。
他回头,看了一眼她的样子。
他看见了她的眉间,宛如白雪凝成的霜。
在腕表的灯光下,她的五官从未如此清晰过,那双海蓝的眼眸如同真正的大海,倒映着她想要望见的一切。
仿佛天地之间,都不过她眨眼间的一个开合。
她的眼神不再淡漠了。
像是伫立已久的神明终于有了情感,在对上他的视线时,她轻轻,轻轻地微笑了下... ...
。
露出她那张遍布皱纹,与腐烂血肉混杂的老脸。
她老了,血肉翻卷,皮开肉绽。
再动用触须,她会立刻死亡。
末路了。
“苏明安。”她。
“我在。”
“苏明安。”她重复道,似乎在确认着他还在。
“在。”
“苏明安。”她的语声越来越颤抖,血顺着嘴巴淌了他一身。
“”
“你后悔了吗?”她问:“后悔去救一个诅咒缠身的异端?”
他背着她,什么也没。
“别救了。”她:“如果你有幸,能脱离出这片轮回,还是,不要管我了太苦,太苦了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漆黑的液体,从她的那对眼眶中汩汩流出,挤占了无边的大海。
“别救了。”她:“我们是怪物吧别再救怪物了。”
苏明安脚步不停。
距离木屋还很遥远,他们已经注定赶不到那。
虽然他知道茜伯尔死后,副本进程将会重启,他和她还能再见面。
但下一次的胜利,对于他们此时的精神状态来,只会艰难许多。
“别放弃。”他:“不到最后一刻,别放弃。我不会放弃你的。”
茜伯尔似乎想笑,她在笑,她一路疲惫了这么久,终于能有个人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但她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你,不要回头。”她:
“我不想让你看到我死去的模样,尸体很脏,伤口很丑,那样的我太狼狈了。”
“好。”苏明安没再回头。
他感觉背上的重量,已经越来越轻。
“不要责怪那些族民。”她。
“他们只是一群被欺骗的,渴望活下去的可怜虫。而我有能力救下他们。”
苏明安没话。
“我…... ...
…没见过春天,也只见过一次花开。”她:“我想下一次,和你看见花开。”
“胜利之后你会成就百神我们一起推翻那面黑墙,要外来人正视我们的立场”
“我们一起建设这里盖房子,清扫森林,收留落难的族民我想我想去外界看看,我想看海,我想”
她的眼神越发涣散,漆黑的液体放射状占据了她的瞳孔,张牙舞爪地叫嚣。
宛如蜻蜓点水,她腐烂的手蒙在他的眼前,似乎不想让他看见她死亡的样子。
“当你再度睁开眼我们在木屋之前见面吧”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你一定要出现,别走别再留我一个人了”
“好苦,这太苦了”
她的声音消失了。
好像有一只鸟儿,已经乘着风向天际飞去,要奔赴下一场旅程。
哪怕这只鸟儿的爪子被锁在穹地,骨头被打断,翅膀被锁在愚昧封锁的信仰之中,她的视线和意志却永远向着天空,向着黑墙之外的世界投跃而去。
她永远骄傲永远如火耀眼,她是逃离笼中的向往自由的鸟,奔跃雪地征服森林的野狼,哪怕再受伤再痛苦,永远会挥舞着束缚着枷锁的翅膀向着天际冲去。
【有一些鸟儿是关不住的,它们的每一根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
她遮在他眼前的手,无力地向下垂落,只堪堪动了些许,手腕便因为腐烂过度而断裂下来,躺在他脚前的土地。
苏明安停下了步子,一动不动。
他盯着那只彻底腐烂的手,感觉身后的重量在这一瞬,完全消失。
他走着,走着。
她就消失了。
漆黑的烂泥,顺着他的脖颈灌入,她的头部、躯干、四肢,都在一瞬间化为了黑色的液体,火... ...
辣辣的,淋了他一身。
他安静地保持着单手托举的姿势,手掌上却只剩下了黏腻的黑泥,他缓缓,缓缓地侧过头,望见他的背后,除了黑色,空无一物。
“茜伯尔?”他盯着黑泥,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她死了,而她有死亡回档。
她她只要一死,世界就会重置,一切都会重新开始,只要他一眨眼,时间就会回到战争开始的第一天。
可为什么,他站在原地,却依旧只能看到那滩她死后腐烂的污泥?
她已经死了,按理来,世界不应该随着她的死亡而重置吗?
他望着地上她的黑泥,混沌的思绪涌上心头,被烧灼似的惊悚感打断。
茜伯尔死后,世界会重置到战争开始的第一天,因此她认为她拥有死亡回档,死了就能回到第一天。
但死后的情况,她其实一无所知。
那么,
假如世界重置的理由并非她的死亡呢?
如果在她死后,世界还在继续运转,它到了固定的某一时刻,才开始重置。她只是唯一保留死前记忆的人,而并非重置的发起者
他的心脏异常性地颤动了一下,全身都开始为这种猜想而颤抖。
“”他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恐慌如洪水般灌入了他的胸腔,撕裂着他早已安定的情绪。
【如果世界重置的理由,】
【并非某个人的死亡呢?】
【那么他的死亡回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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