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户籍制度实际上是一套管理制度,虽然它拥有着不少的缺陷,但是在有效管理人口、控制基层人口流动方面,它还是有着无可比拟的优越性的,有了它之后,税收管理也好,有组织屠杀也罢,效率都是好顶赞。
所以杨尚荆一声令下,当即就有壮班的衙役出了城,直接奔着城南黄府去了。
在走之前,杨尚荆咬牙切齿地对着李继这个典史说道,不过语气倒也平和:“多派点儿人,态度蛮横一点儿,囚车和枷锁带的齐全了,告诉他们,这次拿的不是乡贤,而是人犯。”
然而这话落在李继的耳朵里,却是打了个响雷一般,吓得这个典史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他咽了口唾沫,有点儿害怕地问道:“县尊,真的要这么做?”
“不是我要这么做,是看他们黄家会怎么做。”杨尚荆依旧咬牙切齿,不过语气却越发平和了,“吩咐下去,稍稍遇到些挫折,只管滚回来,把自己弄得狼狈些。”
然后李继咬咬牙,转身下去吩咐了,壮班的衙役还是听他的话的,他说要蛮横,这帮班头儿就不敢温文尔雅,不过他想想杨尚荆说话时候的语气、态度,身子就有点儿抖了,这县尊……还真不是省油的灯啊。
为什么要蛮横?这可不是拿人犯不拿人犯的问题,这只是一个诱因,想要让黄家受不了这个气,直接让看家护院的打手帮闲和帮着干农活的佃户直接和衙役起冲突,然后直接一个暴力抗法的大帽子盖上去,到时候过去的可就不仅仅是县衙这几个跑腿儿、捉小毛贼的衙役了,巡检司的弓手也得听着指挥跟着调动,就按照这位县太爷上任的时候那个排场,永宁江口卫所的士卒保不齐都能来上个百来人。
而黄家暴力抗法的几率有多大呢?可以说是很有可能,毕竟之前是乡贤,衙役们要拿的是他们长房的所有男丁,那肯定是要不甘心的,毕竟这帮衙役出身最好的也就是个本地农户子弟,小自耕农家的孩子拿了地主家的老爷,态度还及其蛮横,谁能压的住火气?别说黄仁安这一支了,就是黄家长房知道了都不能干坐着不动不是?
到时候杨尚荆就能顺理成章地扩大打击面,把整个黄家拖下水,然后一波流带走,黄岩县就剩下一个张家,还有谁敢对这杨尚荆这个县太爷呲牙?都不用拿下黄成了,这个老奸巨猾的县丞肯定是过来跪舔的。
杨尚荆看了看时辰,摆了摆手:“退堂吧,将人拿来投入大狱,明日再行审问。”
黄成没听找杨尚荆和李继的谈话,所以也没什么额外的表情,只是吩咐着站班的皂隶喊退堂,杨尚荆转过身回了后衙,就看见忠叔正领着人张罗着往上面摆菜,隔老远就闻到了香气,杨尚荆口水差点儿没直接淌出来。
“少爷这一步……妙!”
一脸喜色的忠叔一边儿给将一盘狮子头放上桌儿,一边儿赞叹着,眼睛里全是欣慰,杨尚荆这一步走的简直绝了,树立了个人威信不说,还顺便把本地的一大家族压得说不出话来,最重要的是……站在道德的大义上,谁也说不出什么来,没看见外面老百姓听见黄家子孙被抽鞭子打板子一个两个拍手称快么?
一个县的治理,最大的障碍和最大的助力都是乡贤,所以想要干点儿事儿的县令,基本都想着把乡贤们干的叫爸爸,你好我好大家好?不存在的!现在杨尚荆到任这才几天的功夫,黄岩县最大的两家里面,黄家已经算是被一招天外飞仙打残了,剩下一个张家……还敢逆天了?
杨尚荆嘿嘿一笑,这一波操作他自己都满意得很,不过他嘴上还是谦虚着:“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罢了,若不是典史李继提醒我以仁孝二字应对,今日须将这姓黄的给逃脱了。”
“少爷能做到随机应变,倒也是本事了。”忠叔笑着摆了摆手,“况且如此随机应变,虽然和老太爷犹有差距,却也难得了,毕竟少爷还年轻啊。”
杨尚荆听了这话,连连摆手:“忠叔过誉了,过誉了,戬不过是腐草之荧光,怎能和祖父相提并论。”
杨荣那是什么档次的人物?脾气贼暴躁的成祖朱棣当着群臣发火的时候,满朝文武就是一只只的鹌鹑,除了杨荣之外就没人敢吱声,而牛掰的是,杨荣一说话朱棣就乐,还直夸“勉仁真特么机智”,亲自给杨荣改了名,论起随机应变、揣摩上意的本事,一百个杨尚荆捏起来也不够杨荣一根手指头戳的。
这可不是什么智力差距,纯粹是天赋问题。
忠叔也就乐呵了几声,杨尚荆回屋换下了身上的公服,穿着一身短打回到了饭堂,一撩衣服坐下了,这才感慨一声:“幸亏不在杭州府当差,否则轩輗轩镍台肯定要抓本官一个不知民间疾苦的罪过。”
“这倒也是,不过昔年老太爷在京时候的做派,他也是知晓的,就是去了按察使司衙门,也是不会多作为难才是。”忠叔笑了笑,“不知少爷打算拿这黄家如何?”
杨尚荆脸上闪过一缕冷笑:“朝廷委派的佐官,戬自然是不能一网打尽的,但这乡间的恶霸,总归是要狠狠惩治的,左右台州府和分巡道的上官们应该都知道黄家是个什么货色,这种称霸一方的若是有了确凿的证据,拿下了也算是政绩的。”
停顿了一下,杨尚荆嘿嘿笑道:“我已经吩咐了李继,让壮班的人去拿人之时,把囚车枷锁都带上,极尽侮辱之能,若他不反抗,便是颜面扫地,若是他纠集自家佃户反抗,戬就可以调拨巡检司的弓手,乃至发文给海宁卫的指挥使,调兵前来……平叛。”
说道最后的两个字,杨尚荆的语气里已经多了若有若无的杀气,或许是因为杀过人的缘故,这一瞬间整个饭堂里的温度都降低了一点儿。
忠叔挑了挑眉毛,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一手怎么着都不算亏啊,他站起身来给杨尚荆到了一杯酒:“少爷,满饮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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