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形容一个家族富裕,在小说里经常会用到的词汇,就是“半城”,不过黄岩县县城虽然不是很大,但除了黄、张两家之外,还是有那么几家能上得了台面的小家族的,所以黄家占不上半城,顶多三分之一。
不过无论是四分之一,还是三分之一,在这个时候都没有任何影响了,第二天一大早,黄家覆灭的事儿连同罪状就被衙役们的吆喝声、官府的告示传遍了全县,随着驿卒的公文发往了台州府、杭州府,整个黄岩县都是一片风声鹤唳。
因为黄家的大门外,还站着卫所的士卒,因为黄家的姻亲张家,全家的男丁都被拉下去下了大狱,因为今天的码头上,除了巡检司的弓手之外,还多了卫所的士卒。
相比于巡检司的那些弓手,这些顶盔掼甲的卫所士卒显然更有震慑力,码头上原本有些蠢蠢欲动的漕帮,在见到这些卫所士卒之后,瞬间就安分了下来,巡检司的那位正九品的巡检,也哆哆嗦嗦地给领兵的总旗行礼之后,跑去给杨尚荆跪舔了——上面有人的县令不可怕,毕竟县官不如现管,他这个巡检也是在台州府有门路的,可是这能调动卫所士卒的县令,就太可怕了一些。
强龙不压地头蛇是不假,但如果这条龙强过头了,哪怕不压他,地头蛇也得老老实实盘着。
“近来码头上来往人员着实太多,巡检司公务繁忙,下官着实脱不开身,还望县尊恕罪。”
这巡检姓冯,叫冯毅,字乐安,今年也有四十多了,虽然是弯着腰说话的,但实际上精神已经跪下了,说话的时候那叫一个小心谨慎,同时还把一本账册放在了杨尚荆身前的桌案上:“这是巡检司最近两个月的公文、账簿,来往人员、船只、所运货物、所收税款一笔笔都记载了上面,还请县尊过目。”
杨尚荆看着这个巡检,整个人都惊了,他知道有种态度较前倨后恭,他知道有种人特不要脸,但能特不要脸到把前倨后恭表现到这个境界上,也算是人才了啊,要知道,他刚刚上任的时候,这个巡检司的巡检可是鸟都没鸟,就是派人来搭个话的意思都欠奉,现在可好了,别说人来了,账册都带来了。
不过伸手不打笑面人,杨尚荆也不可能把这个跪的五体投地的巡检直接打出去,毕竟人情是一方面,上面的评价也是一方面,现在他已经干掉了本地的一个大户、搞掉了一个正九品的主簿,再弄下去一个巡检,就太不要脸了,所以他拿起账册一边儿翻看,一遍说道:“巡检司的担子,也的确重了些,来往的官民船只、路过的黔首,多要注意一些,咱们浙江临海,近来又是倭寇横行,我等戍守一方,自然是要为圣上分忧,保本地一个太平。”
顿了顿,杨尚荆叹了口气:“在县衙里,我也曾听胥吏说过,冯巡检戍守码头,盘查过往行人,也是极为辛苦的,本县能够如此安稳,不见流民作乱、奸商逃税,也多亏了冯巡检的恪尽职守,如今冯巡检年不过四旬,便已是两鬓斑白,本县看在眼中,也是颇为钦佩。”
花花轿子人抬人嘛,他夸上两句又不花钱,当然啦,现在杨尚荆的心里还在盘算着一些事儿呢,比如怎么让整个巡检司上下彻底给自己跪下,这可是一个正九品的官帽子还带着上百的弓手,同时兼具收取商业税、缉捕盗贼、平息流民作乱等等一系列重要职能的衙门,真的掌握在他的手里,可以发挥出三班衙役所不具备的很多功效来。
冯毅一听杨尚荆的话,就知道这个县令还没想着直接把他也整下去,整个人就松了一口气:“下官也是受了皇命,保一方平安的,怎敢不兢兢业业?都是分内之事,却是县尊谬赞了。”
杨尚荆笑了笑,说道:“不过今时不比往日,这黄岩县之中刚刚出了逆贼,证据确凿,事实清楚,冯巡检已经是知道了吧?”
冯毅连忙点头,大街小巷上全是议论的不说,卫所士卒还进了城,这么大的事儿,他肯定知道了,不知道也不能一大早就跑过来跪舔不是?所以他弓着身子回话:“县尊刚毅果决,一夜之间缉拿了反贼,还我黄岩县一个太平,下官今早便有耳闻。”
杨尚荆点点头,叹了口气:“是啊,本县也想不出,这一县的乡贤怎么就成了通倭、谋反的贼人,不过这县里的治安,还是需要加强的,否则难免有宵小之辈乘机而入,冯巡检麾下的弓手,这几日也要勤快着些。”
说着话,杨尚荆站起身来,想着前衙走去:“冯巡检还是早些回巡检司罢,多多安排人手,仔细巡查,现在本县还要去提审张家的人犯,这黄、张两家互为姻亲,本县又非嗜杀之人,总要厘清其中关系,不放过一个叛逆,也不能冤枉了一个好人啊。”
这话说的全是感慨,然而冯毅听完了满心全是佩服,这黄岩县里的关系,他可是很清楚的,黄家有没有造反的动机和理由,他同样清楚得很,而杨尚荆能抓着一点儿小事儿给黄家扣上造反的帽子,顺带着将张家一起下了狱,这操作就不一般,再加上现在这个表现,他也只能感慨,这县令做的是真合格,而且很有可能会前途无量。
所以他咬咬牙,向前一步,从怀里摸出一张礼单来,双手奉上:“得知县尊不畏艰险,连夜缉拿了反贼,让黄岩县免遭兵灾,故此码头上许多商户深感县尊高义,今日一早便定下礼单,托下官献与县尊,以表敬意。”
杨尚荆听了这话,微微一愣,转过身来,结果这份礼单,就看见上面第一行字就是“纹银千两”,第二行就是“东珠五壶”,第三行是“苏丝十丈”……林林总总,从日常用度到收藏把玩,无所不包,于是杨尚荆就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将礼单慢慢放在桌案上,叹了口气:“只怕本县……受之有愧啊。”
“县尊不辞劳苦,不畏艰险,保一县黎民免遭兵灾,何愧之有?”冯毅上前一步,弓着身子说道,话语之中全是诚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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