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获机缘的钱老魔拍醒了站着瞌睡的、忠于职守的颚老五,由后者引路前往山中找寻郑芝龙。
只是为了防止象棋棋局昼间重启,钱老魔迈动迷烟步法,走得既慢且诡,令颚老五不得不时时驻足。
这一夜郑芝龙等人并未回来找他,想必是已经找到了山洞了。老钱拿不准这烂柯山中究竟有几个山洞,便要求颚老五纵声高呼。山域既非广阔,颚老五尽可喊得满山皆闻。
郑芝龙的回应在石梁下面传来,那石梁巨大无比,是连结两座山峰的天然奇景,端的是鬼斧神工、造化灵秀。
前行六七丈,那山洞已经纳入了武魂的探查范围,老钱朗声询问:“总盟主,山中只此一洞么?”
郑芝龙遥答:“不是。还有几处,那几个洞里的弟兄们吆喝一声,让钱先生听一听。”
几处喊声顿起,钱青健略一统计,知道这山中洞穴总计八处。便先到郑芝龙所在洞穴察看,却发现郑芝龙歇息的这处洞穴,正是虬髯客所居之处。
只因除了这洞口之外的棋墩石凳,他的武魂更在洞穴中的石壁上探知了几行字刻。
恰好郑芝龙也在问他:“钱先生想要寻访的莫非是这灵兴?不知这灵兴何方高人?”
钱青健微微一笑道:“此乃五百年前少林寺的一位僧人,据说他用了三十九年时光练成了一指禅。”
郑芝龙闻言不禁骇然。
骇然的原因有二,其一是由于洞内石壁上的字迹,将食指伸进去竟是严丝合缝,显然真为手指所刻。
又由此证实了老钱所言非虚,是为惊骇之二,他竟然知道五百年前的事情!这是何等的奇异?
钱青健知道灵兴禅师是李天然的徒弟,又是斗酒僧玄通的师父。却不曾听李天然说起灵兴到烂柯山一事,而石壁的留字恰好解释了灵兴来此是李天然受困于海底城之后发生的事情。
那石壁留字写道:“来访恩师不遇,为防宵小进入居所掠窃师长之物,故带走羊皮一张,徒儿灵兴顿首。”
这留言既给出了灵兴到来的时间和缘由,又解释了那羊皮如何传到了斗酒僧的手里,又辗转流传到了大悲老人以及石破天的手中。
郑芝龙好奇心起,又问:“这灵兴大师的师父应该更厉害才是,不知是何等厉害人物,在这仙山中修炼,真能成仙么?”
钱青健微微一笑,道:“他师傅是个扫地的服事僧,嗯,倒是跟成仙也差不许多。”
郑芝龙顿时石化,老钱的话总是令他难以索解。
其实钱青健这话还真的没乱说,李天然坐困海底城却死不了,的确跟成仙区别不大。他还有半截话没说出来,那就是若非有这个扫地僧困于海底,你那日本媳妇也就淹死在大海之中了。
张仲坚既然不在此处,洞中又没有什么物品留存,这烂柯山一行也就宣告结束,钱青健略略用武魂探查了其余七处洞穴,无甚异处,便跟郑芝龙言明其事已毕。
一行人回到石梁镇,却不见郑森等人,若说郑森根本没来也不确然,因为石梁镇确有一名海盗等候于此。
郑芝龙急忙询问那留守的海盗余者去了哪里,那海盗禀告道:“少盟主说静岩镇的黄花菜炖猪骨好吃,带着人去买了。”
钱青健暗叹一声,这真就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问道:“他去了几时了?”
盗匪道;“一个多时辰了吧,也不知为何还未归来,那菜肴就是现做也该做好了……”
郑芝龙当然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钱青健已经催促道:“速速赶往静岩,只怕少盟主他们已被困在哪里了。”
郑芝龙不敢不信,忙叫手下强买了一户人家的驴子给钱青健当脚力,由颚老五牵着,他领着一干盗匪展开轻功当先赶往静岩。
农户的驴子自然没有经过训练,比不得当初李莫愁坐下花驴那般神速,又有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之惫懒,直把颚老五急出一脑袋汗,赶到静岩镇时,发现郑芝龙已在和荣彩等人对峙。
郑森和他带领的九名海盗都已萎顿在地,看样子是被人点了穴道。
从对峙的形势来看,游龙帮主荣彩并不是该伙人的主脑,站在主位的是一个瘦小枯干的糟老头子。
那老头手中持有一根粗大异常的旱烟管,将烟管的尾巴咬在嘴里,吧嗒吧嗒地抽着,抽一口,便吐出云彩一样的大团烟雾,再用鼻孔将云彩吸得一丝不剩,最后鼻孔中喷出笔直两道清烟,直砸身前地面,颇得吸烟之神髓。
钱青健看得有些眼馋,想当年在工厂里干电工时也是吸烟的,抽的是十一块钱一包的南京,一天一包抽不起,便控制着烟瘾两天一包,如今即将前往石头城,却没了南京烟抽,不禁感慨良多。
他知道这抽烟的老头是这年代浙南武林中一号头面人物,名为吕七,来自金华方岩。
只见吕七吐出一口烟雾熏得郑芝龙倒退两步,怪笑一声有如夜枭啼鸣,说道:“管你是东海还是南海的盟主,不见金子,你的人便留在这里好了。”
郑芝龙没料到敌方并非只有游龙帮的荣彩,更有方岩吕七加入,他素闻吕七先生大名,知道此人曾以一根旱烟管一套鹤形拳打败过诸多成名高手。又根据儿子一波人尽皆遭擒判断出敌人的实力甚强,所以他已经不敢冒然动手,转而希望通过谈判来解决问题。
当下忍让道:“吕七先生的大名郑某也是听说过的,甚是久仰。只是那金子,我等并非是从你们手中得来,你的人手死伤与我无关,这冤有头、债有主……”
吕七口中烟雾愈喷愈浓,突然打断道:“别说那么多废话,拿金子换人!不换就滚蛋!”
两人讲话的工夫,钱青健已把武魂将四下里探查完毕,发现敌对的只有吕七、荣彩一方,另有安小慧匿身于不远处一棵树后不足为虑。坐地户棋仙派温家并没有人现身于此,显是温家并不知有两千两黄金一事,不然以温家刮地三尺的脾性,岂能见利不上?
同时这也就意味着袁承志和夏青青尚未赶到衢州,估计是治伤加换船误了行程,否则他们此时也该到静岩了。
既然如此,还跟吕七废什么话?便以传音入密说道:“总盟主,别跟他们废话,速战速决,他们不是你的对手,猝不及防之下,也顾不上拿福松要挟与你!”
郑芝龙自然不知老钱这话只有他一人能听见,他本已动了肝火,想给对方点颜色看看,只是投鼠忌器,又不知能否迅速拿下吕七这等高手,因此尚在犹豫。
老钱这话既鼓舞了他的斗志,又等于是向敌人宣战了,他只当吕七也能听见老钱的话,心中一边埋怨老钱:“你这不是提醒敌人么?”行动上却不敢稍有迟缓,大喝一声:“动手!”脚踩麒麟步,左手成钩、右手成爪,攻向吕七上身两处要害。
跟随郑芝龙赶来的十名海盗立时围杀游龙帮主荣彩及其手下,行动只在盟主令声之间,各自寻找对手,配合相当默契。给钱青健牵驴的颚老五也松开了缰绳,不甘人后冲了上去。
吕七和荣彩等人当然没听见老钱的一席话,哪想到郑芝龙竟然突然翻脸动手,果真猝不及防,仓促中第一反应就是迎战而非以人质要挟。
须知凭借折磨人质来威胁敌人这种事情,实为江湖宵小所为,乃是下三滥的手段,若非万不得已性命攸关,谁也不愿凭借这种手段获利,因为即便是眼前获利,道上的名声可就一臭到底了,还怎么在江湖中混?得不偿失。
转眼间双方已经打成了一锅粥,吕七荣彩一方人数居多,见海盗团伙来得猛恶,也不敢托大玩什么一对一,直接三五成群地合斗敌人,例外的是荣彩施展大力鹰爪以一敌二,吕七先生一根旱烟袋独斗郑芝龙。
由是一来,场边尚未参与战斗的就只有骑驴的钱青健和委顿在地的郑森等人。
郑森眼见钱青健骑在驴上状若悠闲,恨得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心说要你这钱胖子有什么用?关键时刻什么忙都帮不上。忽又想到对方是瞎子,自己的白眼未免白之无用,忙又将目光关注在战团之间,只盼父亲等人能够获胜。
这边郑芝龙真打起来了却是暗暗叫苦,这吕老头把一根旱烟管舞的虎虎生风,不说那烟袋锅里滋滋的红火令人生畏,只说他这烟管走的是判官笔加点穴镢的路子便令人防不胜防,更有右掌的一路鹤形拳夹杂其中,这怎么还不是我的对手?这功夫明明比我还高,功力比我还深啊!
原本郑芝龙就自忖未必占得着吕七的便宜,只因听信钱青健的一番话才豪气顿生,只是这一动手却落了下风,未免对钱青健大失所望。
钱青健凭借武魂观察了一圈详细,知道战局也就是这么个样子,不会再有变数,心头便已笃定。
他认得郑芝龙使的是虎鹤双形,乃是南派少林的拳法之一,预判他下一招是独脚飞鹤,即左脚向右进步,右脚前点成吊马势,双手成掌直插吕七的腹部,而吕七则会应以鹤立鸡群,提膝守住腹部要害,同时以旱烟管迎头下砸施以还击。
那就结束罢。
隔着一丈五尺远近,钱青健将武魂与河洛神功的内力融为一点,凌空点在了吕七右股部的环跳穴上!
这凌空点穴与他从前的擒龙控鹤截然不同,最显著的区别是他无需做出任何动作,甚至无需伸出手指去凌空点戳!说得更准确些,就是他的内力是从丹田直接逸出体外的!
武魂所至,内力同在!
当然,此时他的内力还不够强大,纵然经过昨夜星光一番滋润洗涤,也才勉强能够做到此举,而且即便如此,逸出丈半之外的内力也不足以点倒吕七这等高手,人家吕七体内也是有内力时刻流转护身的,虽然算不得护体神功,但多少具有一定的防护之能。
只不过,这凌空点穴却能令后者环跳穴上微微一麻。这微微一麻不容小觑,因为这一麻导致的结果就是吕七的鹤立鸡群使不出来了。
实战中吕七果然欲使鹤立鸡群,却忽然发现自己从鹤变成了鸡,立不起来了!
单腿不能提起,再想变招哪里还来得及?
郑芝龙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将双掌插在吕七的小腹上,一时之间惊疑不定,他怎么不防御呢?忽然就想到了老钱那句话——“他们不是你的对手”!果真如此啊!
吕七小腹遭到重击,怪叫一声坐倒在地,而早已抡圆了的旱烟管依然砸下,却正好砸在了自己的右小腿上,骨碎声伴随着焦糊味响起,只疼得他撒手扔了旱烟管,抱着小腿吱哇怪叫满地打滚。
“盟主先救人,余者缠住荣彩!”钱青健朗声发号施令,郑芝龙此时重新将老钱奉若神明,当即带头执行,一丝不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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