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急忙叩首,大殿上回荡着皇帝的声音。一笔阁 www.yibige.com
“朕多么希望你们能和先帝太宗朝一样,百官和睦相处,齐心辅佐,以兴大唐。可是你们看看,你们看看你们自己!心里都在打什么主意呢!”
“朕早对朝堂分庭有所耳闻,朕在登基的时候,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快刀斩乱麻,将分庭的局面改变”
“可是朕在看到两鬓斑白的你们苦谏于朕的时候,朕看在眼里,听在耳中,朕是对你们中的一些动了恻隐之心的!朕不愿意寒了你们的心,你们都是几朝的老臣啊!”
“朕只是想中兴大唐,再不济也要守住大唐的江山,不然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见历代先帝,有何颜面进入祖庙尚飨?”
“想想吧!想想先帝高祖打下江山多么不易吧!再想想安史之乱多么可怕吧!吐蕃欺我,回鹘负我,各地藩镇藐我,这还是那个威服四海的大唐吗?!”
一些老臣哭了,稍微年轻的官员也啜泣起来,连皇帝的眼里也含着泪水。
“去吧,去吧!都退下吧,朕倦了,倦了······”,皇帝扶着龙榻站起来,马元贽急忙去搀扶,皇帝一把推开他,摇摇晃晃的进了偏殿。
百官目送皇帝走进偏殿,待内侍高唱“退朝”之后,便陆陆续续起身往殿外走,一些人情不自已,泪水一时不能收,一边走还一边流泪。
而李德裕则跪坐在自己的席位上,闭着眼睛岿然不动。谭泽露本来已经起身准备离开了,但看李德裕未动,又坐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含元殿的朝臣只剩下了李德裕和谭泽露。
内侍快步走到李德裕身边,小声提醒道:“阁老,已经退朝了”
李德裕却没有搭理他,内侍悻悻退去,李德裕突然睁开眼睛,两行眼泪便溢出来,李德裕来不及去擦,便掉在席位上。
他起身,慢步走到谭泽露身边:“走吧”
谭泽露起身,随李德裕出了含元殿。
“先生,你觉得我们做的事对吗?”,李德裕突然问谭泽露。
谭泽露反问李德裕:“先帝太和九年的甘露之变对吗?”
李德裕不言语。
谭泽露又问:“阁老,敢问大唐自先帝宪宗时起势颓,是因为没有忠臣吗?”
李德裕也不言语。
谭泽露望着皇城正南的丹凤门道:“牛党不除,大唐难兴啊!若此时阁老动摇,往后再无根除牛党机会,阁老三思!”
李德裕终没有回答,向北过昭庆门往政事堂去了。
另外一边,皇帝出了含元殿,又往太液池边那棵柳树去。
马元贽悄悄的使眼色遣退了一众内侍,独自跟着皇帝。皇帝于一片败落景象的太液池前负手而立,热气一口口的喷出来。
马元贽弓着腰,慢慢后退,想要给皇帝留下单独的空间。
皇帝却突然叹了一口气:“马元贽”
马元贽急忙应道:“奴婢在”
“你觉得朕能当好一个天子吗?”
马元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神文圣武,必定是千古一帝!”
“呵”,皇帝冷笑了一声:“朕只是不想李唐的江山,毁在朕手中”
“陛下定能兴复李唐,开万古盛世!”,马元贽叩首。
皇帝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你这张嘴呀!”
正在此时,一名内侍远站一边,思前想后不敢上前。
皇帝皱起眉头:“何事?”
内侍这才上前答道:“陛下,鱼弘志大人请献新罗美女四名”
“什么?新罗美女?”,皇帝握紧了拳头。
马元贽在一边提醒道:“陛下有些日子没去王才人宫里了”
经过这么一提醒,皇帝也才想起,有好些日子没去太和殿了,于是便对内侍吩咐道:“将四名新罗美女暂且安置在内侍省”
内侍点头:“奴婢这就去”
皇帝又在太液池站了一会儿,便往太和殿去了。
王才人本名王元秋,原来是一名歌伎(指以歌舞为业的女子,与妓、姬不同)。当初皇帝还是颖王的时候,曾经去邯郸游玩,当地官员趁机献王元秋。
王元秋不仅长相美艳,而且舞姿迷人,颖王当晚便与其共度春宵,之后赎身带回长安立为侧妃。
不久之后,先帝文宗亲立的皇太子李永暴毙,文宗大怮,身体情况大不如之前。
此时储君位置空缺,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珏极力主张立文宗的侄子陈王李成美为皇太子,而文宗宠妃杨贤妃则坚决主张立文宗的弟弟安王李溶为皇太弟。
文宗最终选择立自己的侄子为皇太子,但还没有来得及我的李成美举行册封大典,文宗便病倒了,枢密使刘弘逸与李珏奉旨辅佐李成美监国。
向来和刘弘逸不和的仇士良、鱼弘志二人怕李成美继位之后,会反过来清算自己,果断站在了杨贤妃这边,伪造文宗诏书册立安王李溶为皇太子,并调动神策军迎接。
戏剧性的一幕就此上演。
先帝玄宗曾规定皇子当集中居住于一座巨大的宫殿“十六王宅”,皇子分院居住,此规定自此一直流传。
安王与颖王同居于内,两院隔一墙,神策军士不能分辨那个是安王,哪个是颖王,于是不敢贸然进院迎接。
安王与颖王都听到院外有动静,见是神策军,乃料有变,也不敢出去,躲在门后面观察着。
在神策军出发之后,仇士良觉得自己没有交代清楚,又找一名将军嘱咐道:“长者为安王,当立”
将军急忙赶到“十六王宅”传令,见神策军士止步不前,急忙大喊道:“立长者,立长者!”
就在此时,王元秋果断走出门,向神策军喊道:“‘长’者,高大也。颖王身长九尺,伟岸丈夫,就是你们要迎接的对象!还不赶快进院?!”
神策军面面相觑,还是不敢上前。
王元秋便将颖王拽出来给神策军看,果然身长九尺,高大魁梧,于是便用轿子将颖王抬到宫中。
仇士良见到颖王之后,虽然心里叫骂,但时间紧急,还是将他册立为皇太弟。
几天之后,文宗驾崩,颖王登基为皇帝,本来要立王元秋为德妃,但众臣因为出身问题极力反对,皇帝只好将她立为才人,居太和殿,最为受宠。
“秋儿”,皇帝一进太和殿,便呼唤王元秋。
王元秋正在弹琵琶,也不回应皇帝,但手法乱了,心不在焉。
“秋儿”,皇帝又唤了一声。
王元秋将怀中的琵琶摔在地上,一旁的宫人吓得当即跪下:“陛下怎么不去找回鹘美人?我可不会跳胡舞!”
皇帝上前将手按在王元秋的肩膀上:“怎么会呢?你可是朕的心头肉啊!”
皇帝冲着马元贽及宫人等挥手示意,马元贽便带着众人出去了。
皇帝从背后环抱住王元秋:“好啦好啦,别生气了,朕今晚不走了,明晚也在你这里,后天也在你这里,朕可好久没看你跳舞了”
虽然王元秋极力掩盖,但脸上还是露出了喜色,故作姿态娇嗔道:“陛下这套说辞怕只不止是给我说过吧!骗人!”
“君无戏言”,皇帝将王元秋抱起来,走向卧榻:“你可是还没实现对朕的承诺,给朕生一个龙子呢!”
“陛下慢点!夜还长呢!”
月升了,风静了,虽是寒冬,太和殿却一片春色。
而在数百里之外的乌介可汗与皇帝比起来可是差远了。
临时的大帐内四面透风,牛粪燃起的火堆不但不能御寒反而散发出刺鼻的气味,沙土地上散落着华服与胡服,男人的低吼声从大帐漏风的地方挤出去,与风声混杂在一起。
一刻钟之后,乌介可汗从羊毛垫上起身,捡起地上的羊皮袄披在身上,坐在胡凳上望着火堆。
“可敦(回鹘可汗的正妻)不想家吗?不想长安城吗?不想汉地吗?”,乌介可汗突然说话了。
“妾既嫁于可汗,便是回鹘的人,不想家”,羊毛垫上还有一女子,掩着羊毛衾回答道。
这女子约莫有三十六、七岁,汉人脸,黝黑的面颊上红晕难掩,且略显臃肿,容颜早已不在。
她便是先帝宪宗之第十女太和公主,于先帝穆宗长庆元年出嫁回鹘,至今已在回鹘度过了二十一个年头,公主懿姿消磨殆尽。
今年黠戛斯与回鹘交战,太和公主被黠戛斯俘虏。由于黠戛斯与大唐的特殊关系,便遣使护送太和公主南归大唐,不料路上被昭礼可汗的弟弟乌介截获。
乌介不但自立为可汗,而且强迫太和公主嫁给他,这已经是太和公主第三次为可敦了。
乌介可汗冷笑一声:“你那皇帝侄子不要你了,准备让你老死漠北,你想回去也回不去”
太和公主的眼泪流了下来:“妾是回鹘的人,死也当死在回鹘”
“灵州,天德军府都是汉地,你可以写信给你的皇帝侄子,让他‘借’给你暂时居住,塞外寒冷,住大帐可不行!”
太和公主没有接乌介可汗的话,她闭上了眼睛。
乌介可汗一拍手,帐外便来了两个回鹘汉子,将太和公主卷在羊毛衾中,抱出帐外。
在帐外的汉人婢女见状,急忙上去厮打那两个汉子,乌介可汗持刀出大帐,将婢女全部杀死,而后带着那两个汉子往大营外走。
到了一个小山丘上,汉子将太和公主扔在地上,乌介可汗蹲下来,对太和公主说道:“这里到处都是狼,只要我们一走,你马上就会被撕成碎片,别说回汉地,死无全尸!”
乌介可汗见太和公主还不回话,转身就走,一个汉子模仿了一声狼的嚎叫,周围马上就有狼回应,黄绿色的光点在远处移动,贪婪的喘息声逐渐清晰起来。
乌介可汗大声笑起来:“你在汉地的封号是叫太和吧!放心,我会按照汉人的传统,给你立碑的,你还是太和!哈哈哈!不过野狼可不管你是谁!”
“哼哧,哼哧······”,月光之下,太和公主能清楚的看到那些伸长舌头,拖着尾巴的畜生正往自己这边赶。
她突然想起长安的糕点了,又想起长安的桃果了。人来人往,人们都佩着香囊,说话都有礼貌,香甜的味道弥漫在长安的空气中。
李炎这个皇帝在干什么?睡在温暖的榻上吗?他总是把自己错叫阿姊,他还记得吗?
狼爬上山丘,踩的碎石滑落发出“哗~哗~”的声音。
为什么会是自己呢?太和公主又在想这个自己从出嫁就开始想的问题。
寒风萧瑟,野狼低嚎,这不是汉地的夜,更不是长安的夜!
“我写!!”,太和公主这一声,喊的撕心裂肺,惊的野狼不敢靠近。
风将她的呼喊卷走,往汉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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