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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向西了,血色的残阳笼罩四方。笔神阁 www.bishenge.com
李府西厢房水缸边的那一对画眉鸟早已经回归到隐藏在阴翳中的巢穴中,相互依偎在一起,耳不离腮,依偎缠绵。
西厢房中,郭淮璧蜷缩在谭泽露怀中,潮红的面颊贴靠在谭泽露的胸膛上,右手在谭泽露的胸膛上画着圆圈。
“该下榻了”,谭泽露拨弄着郭淮璧的头发。
“不嘛!再躺一会儿”,郭淮璧拉过锦衾盖住面颊。
谭泽露爬起来,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一块玉佩交到郭淮璧的手中:“这是我五岁那年娘娘赠与我养身的玉佩,也是我唯一的念想。现在我将它当做媒聘赠与你,当是信物,若是他日回到淮南,我再下重聘,娶你为妻”
郭淮璧甜蜜一笑,将玉佩紧攥在手心,唤谭泽露一声“夫君”
谭泽露笑道:“怎么?就不打算报我以琼琚?就不怕别人将我抢了去?”
“谁敢?!”,郭淮璧将脖子上的玉坠解下来放在谭泽露的手心:“我就只有这个了”
“那以后,我就该唤你一声‘内人’了”
“那你叫一声”,郭淮璧殷切的望着谭泽露。
“好啦!该下榻了,以后再叫”
“不行!不叫就不让你下榻”,郭淮璧抓住谭泽露的双手。
“内人”
“再叫一声”
“行啦,别闹了,我还有事要做”
“那,那好吧”,郭淮璧突然凑上去亲了谭泽露一口,而后下榻穿衣,再伺候谭泽露更衣。
“让福生陪你买些外用的药吧,伤虽小,可不能轻视”
郭淮璧摇头:“不用买药,取些面饼上生长的青霉敷在伤口上就好”
“这是谁教你的?”
“掖庭宫的老人”
“我也听一些人提起过,真的有效吗?”
“有的”,郭淮璧笃定的回答道。
待伺候完谭泽露更衣,郭淮璧便回到自己房间,谭泽露则出西厢房,找寻李寿山。
“先生,您有什么吩咐?”,李寿山听闻谭泽露找他,急忙来见。
“有一件事要老父即刻去办”
“何事?”
“派人去牛僧孺的家门口守着,看牛僧孺今夜会去郑朗或者杨嗣复家中,还是会去找益王李岘”
“是”,李寿山得了吩咐便要下去安排人手执行,但走了几步后他又回转来问谭泽露:“先生,那要是牛僧孺今夜不出府门呢?”
“他今晚必出府门!”
此时的牛府正沉浸在一片欢欣之中,原本因为牛僧孺被禁足而情绪低落的仆人们,在接到牛僧孺被解除禁足的圣旨之后,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
但牛僧孺此时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手握着圣旨紧皱眉头。
“阿翁,陛下已经解除您的禁足了,但您看起来好像并不高兴”,侍奉在一旁的牛蔚问道。
牛僧孺叹了一口气:“目前局势对我不利啊!”
“如今您与仇士良、鱼弘志珠联璧合,又有陛下的暗中支持,李德裕又能奈您何?”
“蔚儿!你放肆!”,牛僧孺喝道。
放在往日,牛蔚怕是已经跪地请罪,但今日,牛蔚却丝毫不畏惧,竟上前一步辩道:“阿翁,阉宦霍乱大唐数十年,他们把持朝政,残害皇室,罪不容诛!”
“您数为宰相,也算得上是朝廷上的肱骨。我相信你往日与李侍郎相斗是为了实现自己的匡扶大唐的志向,是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
“但如今,您与阉宦同流合污,这是自甘堕落啊!请恕我不能理解您!”
牛僧孺拍案而起:“我已经说过了,这是陛下的意思!”
“这是不是陛下的意思,您心里清楚!如今李侍郎要对仇、鱼二人动手了,仇、鱼二人惧怕李侍郎,又因为阉宦难登朝堂直接对抗李侍郎”
“于是他们选中了您,用下三滥的手段让陛下解除您的禁足,而后将您送到李侍郎的面前!您是阉宦的刀啊!也是阉宦的挡箭牌!”
“逆子!”,牛僧孺气急败坏,冲到牛蔚的面前,将牛蔚打倒在地:“这都是陛下的意思!”
“阿翁啊!您变了”,牛蔚抬手将嘴角的鲜血擦掉。
“你滚!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我没有你这么一个男儿子!”
没有言语,没有退步,牛蔚捂着胸口,扶着门框慢慢走出书房。
夜起凉风阵阵,吹的牛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牛蔚离开之后,牛僧孺在书房中愣了很久,泪痕久久不干。
“哎!”,牛僧孺叹了一口气,抬手拭去眼泪:“来人!备轿!”
管家听了招呼,进门来问:“阿郎,去往何处?”
“杨继之杨尚书家中”
“请阿郎稍等,我即刻去准备”
“慢!”,牛僧孺低下头一衬思,又叫住了正要退走的管家:“去十六王宅”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牛僧孺的轿子停在了十六王宅益王府门口。
管家上前扣门:“太子少保牛思黯求见益王殿下”
益王府的管家马上就去通报,得了允诺之后,便将牛僧孺引入正堂之中。
正堂之上,李岘正陪着一名舞姬把玩一块于阗玉坠。
“殿下!如今情势危急,您怎能沉醉声色玩物?”,牛僧孺强压怒火,向李岘进言道。
李岘将玉坠交给舞姬,并将她遣退:“少保不是被君父禁足了吗?怎么敢违抗圣旨私自出府?”
“今日陛下特下恩旨,免除老臣的禁足,并密诏老臣做一件大事!”,牛僧孺辞色俱正。
“哦?什么大事?”,李岘举起酒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扳倒李德裕!诛其心,革其职!”
“这不是君父一句话的事情吗?何必大费周章?少保这是拿本王当白痴吗?”,李岘冷笑道。
“如今李德裕势头正盛,在朝堂之上威望极高,陛下若是轻言处置,怕是会引起朝堂不满,留下诟病,陛下的颜面何在?大唐的颜面何在?”
“陛下之所以大费周章,无非是想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处置李德裕。一方面不会留下诟病,另外一方面又能赢得威望,此乃大智也!望殿下学之”
“即便是这样,少保找我作甚?我既没有太子那样的权力,又没有兖王那样的军功能得到君父的宠爱,怕是帮不上少保什么忙了”
“此言差矣!我既然能来找殿下,就说明殿下可以助我一臂之力。而且······”
李岘将酒杯放下:“而且什么?请少保直言”
“太子殿下看起来温仁和善,但实际上,却是缺乏胆略,凡事优柔寡断,难成大事。陛下已然洞察到了这一点,所以这一次并不打算让太子参与”
“而兖王殿下因为兖王妃新丧,一直郁郁寡欢,整日饮酒消愁,醉生梦死,怕也是帮不上陛下什么忙”
“这难道不是殿下您的机会吗?这一次,如果您帮助陛下扳倒李德裕,那可是天功一件,陛下会不宠爱您吗?”
“届时又老臣进言,请陛下进封您为龙武军大将军,宿卫宫廷,您手中可就有一道重要的筹码了!万一日后有变,您可以······”
牛僧孺点到为止的话语让李岘兴奋不已,他抓着酒杯的手在不住的颤抖,嘴中念念有词:“龙武军大将军,龙武军大将军······”
“我该怎么做?请少保教我”,李岘动心了,他急忙走下到牛僧孺面前,行礼问道。
牛僧孺露出了笑意:“殿下要做的事情,非常简单,您只需要这样······,这样······然后这样······”
“那我什么时候去合适呢?”
“我会授意郑朗明日清早通过裁撤神策军的诏书,下午诏书便会传遍神策军,殿下晚膳毕即可前往”
夜深了,行人归家;商人关铺;军人巡街,长安沉静下来了。野猫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在墙头行走,竖着耳朵仔细听辩老鼠做索发出的细微声响。
墙下,一只老鼠正叼着一块面饼顺着贴墙快行,殊不知一只猫就在墙头上虎视眈眈的盯着它。
“哈哈哈!”,正在猫瞅准了机会,准备一击必杀的时候,一阵突然传来的狂放笑声惊的猫条件反射似的顺着墙头狂奔,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发出这阵笑声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从藏秀阁走出来的丘雨恩。
“今天高兴!高兴!下次耶耶还来!还找······找黄莺和,和那个······”,丘雨恩一手搭在杂役的肩上,一手扶着腰。
“素梅”,杂役补充道。
“是是是!素梅!耶耶喜欢!”
“丘将军,夜黑路远,请您务必小心”,杂役将丘雨恩送到门口,便要告辞。
“小心个屁!耶耶不怕!”
“丘将军武功盖世,真乃豪杰”,杂役不耐烦的恭维道。
“回去告诉黄莺和素梅,耶耶······耶耶明天还来找她们!”
“一定转达,请将军保重身体”
丘雨恩嘿嘿一笑,打了一个酒嗝,心满意足的扶着腰慢慢离去了。
藏秀阁内,刘苍站在窗口,望着渐行渐远的丘雨恩:“怎么样?”
站在刘苍背后的素梅回答道:“应该是没问题”
刘苍转身过来,凌厉的目光扫视着黄莺与素梅:“我要的是一个确切的答案!”
“那小郎确是淮南口音,是外地人无疑,举止轻佻浪荡,与那些纨绔年少没什么差别,我的判断是没有问题”,素梅回答道。
“但是我派出去跟踪的人却被甩掉了!”,刘苍盯着黄莺:“黄莺?!”
“啊?”,黄莺一愣,慌乱的应答道。
“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
刘苍勃然大怒,冲上来一把掐住黄莺的脖子:“你最好老实一点!不然我随时都能杀掉你!”
素梅见状急忙求情:“苍叔,黄莺刚才消耗太多体力,实在困乏,故而走神,这也是为了苍叔您啊!还请您不要怪罪她!”
“哼!”,刘苍冷哼一声,将黄莺扔在地上:“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不许声张,你们下去休息吧!”
“是”
待素梅与黄莺离开之后,刘苍铺纸研墨,修书一封。
但犹豫再三,刘苍还是没有将信发出去,反将信焚毁。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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