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儿,你可是想到了什么?”小七察觉出若水的身体微微一颤,马上问道。
若水的确想到了一个人,但她又觉得绝不可能。
不会,不会是他!
他那样尊贵的身份,怎么会单人匹马地出现在这荒僻无人的山洞里?
可不是他,又会是谁?
“小七,我想到了一个人,可是我又不敢确定是不是他。”若水犹豫了一下,终于缓缓说了出来。
她记得那只隐隐抚过她头顶的手,如果那人要是想杀她,就算是有十个柳若水,也早已经死了。
他和她在黑暗中呆了足足有半盏茶的时分,可他并没有动手,说明他对她根本没起杀机。
“你说,会是他么?”小七的心里也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我说了,我不敢确定。”若水迟疑道。
在她的心里,已经有七成的把握,可是她不愿意说出口来。
她想起那人忽然不告而别,现在又突然出现在这里,形踪飘忽诡异,实在是让人捉弄不定。
小七咬了咬牙。
瀑布外,雨骤风急,电闪雷鸣,大雨瓢泼,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那人的踪迹早就被雨水冲淡,他就算是想追,也追不上。
更何况,他不能去追,他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无论如何,那人已经离开。
现在,他们是安全的。
小七俯身拾起地上一个大大的油布包裹,这是他刚刚从马车里带来的东西,他解开包袱,取出一只牛油火把,晃火折点燃了。
若水眼前陡然出现了一片光亮,她在黑暗中呆得久了,乍见火光,只觉得耀眼,忙闭了闭眼,才睁开来。
“那人既然走了,应该不会再回来。走,咱们进洞里去瞧瞧。”小七拉住若水的手,举高了火把。
若水只见眼前一个好大一个黑黝黝的山洞,阵阵寒风从洞里吹出,想起刚才黑暗中的惊险,忍不住再次打了个寒颤。
她心有余悸,开始对黑暗莫名的恐惧起来。
“小七,要不咱们就不进洞了,去马车上避雨吧。”
小七看了她一眼,揽紧了她。
“水儿别怕,那人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现在外面风雨大得紧,马车上并不安全,咱们还是进洞抓老虎去。来,你先换下湿衣,别着凉。”
小七从油布包裹里取出一套女装,放在若水手里,见她怔怔地看着自己,微微一笑,转过了身去。
“你换衣吧,我保证不偷看你。”
虽然成亲这么久,但小七知道,若水还是有一层淡淡的羞赧,说什么也不肯当着自己的面前脱衣。
若水咬了咬嘴唇,她盯着小七的背影看了好几眼,见他一动不动地举着火把,果然没有回头。
她本来不想换,可是湿衣服沾在身上,加上山风一吹,一股股寒意从毛孔里直往身体里钻。
她知道如果不换上干燥的衣服,她一定会着凉受寒。
现在她的身体可万万不能生病。
见小七守信没有回身,她开始飞快地脱掉湿衣,匆匆擦干身体,又快手快脚地穿上新衣。
刚刚穿了一半,小七就突然回过身来,一把抱住了她。
若水猝不及防,吓得尖叫一声,等她看到抱住自己的人是小七时,不由得又气又急。
“小七,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怎地说话不算话!”
“我怎地不算话了?我说我不偷看你,就绝不偷看你,你瞧,我这不是闭着眼睛吗?”小七嘻嘻笑道。
若水定了定神,看到小七果然是闭着双眼,不由地好笑,嗔道:“小七,你就是故意的,快放开我。”
小七依言松开了双臂,却仍是闭着眼睛。
他刚才就是故意想逗逗她,他不想让她再去想那银面男人,他要她现在的眼里心里,只有自己!
若水松了口气,其实真的被小七看到也没什么,但她担心的是,那黑影会去而复返。
她穿好了衣衫,对小七道:“好啦,可以睁眼了。”
小七睁开眼睛,又从油布包袱里取出一件斗篷,替她系上,道:“洞里风大,披着这个会暖和一些。”
若水幽幽地叹道:“小七,你怎么想得这么周到?连斗篷都准备了?”
小七一笑不答,他准备的,又何止这斗篷一样?
他一手拉着若水,一手举着火把,一步一步向山洞里走去。
这山洞极是宽大,像是一只野兽张开的巨口,里面犬牙交错,怪石嶙峋。
两人只走出了数十丈,若水就可以断定,这山洞乃是天然形成的一个洞口,并不是人工开凿出来的,而且,这洞里没有半点人留下的痕迹。
她心里不禁一阵失望,随即又哑然失笑。
看来书上说的果然全是杜撰,什么宝藏,什么秘籍,要是人人都有这样的好运气,那人人都可以发财成为江湖大侠了。
两人又走了十数丈,不约而同地站住了脚步。
因为前面已经没有了道路,一块巨大的岩石阻住了两人的去路。
若水和小七相视一笑。
“很失望,是不是?哎,居然连老虎也没有一只,看来今晚上你盖不成虎皮被了。”小七笑道。
“是啊,我本来以为这样隐秘的山洞,定会藏着一笔巨大的宝藏,要不然就是什么稀世秘籍,哪知道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若水也笑着两手一摊。
“谁说空空如也?这里明明有一样宝贝!”
“什么宝贝?”若水奇道,张大了眼睛。
“你!”小七朗声一笑,张臂搂了搂她,又道:“这里既干燥,又清静,比那马车里好得多了,咱们就在这里过夜如何?”
“在这里?”若水借着火光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小七说的果然不错。
这山洞的尽头,地上很是平整,而且四周摸上去也没有潮气,就连外面轰轰隆隆的瀑布和雷声都变得若有若无,果然是个歇宿的好地方。
“好。”若水笑着点点头。
“你先闭上眼睛,不许偷看。”小七忽然伸手蒙住了若水的双眼。
“干什么?你要换衣么?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偷看你!”若水笑吟吟地道,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他就是求她看,她也不看。
小七笑了笑,他展开轻功,迅速奔回洞口,提起了油布包袱,又飞快地奔了回来,来回只是在瞬息之间。
他打开包袱,取出一样样物事,开始布置了起来。
若水只听得悉悉率率的声音不绝于耳,好一会儿都没停止,心中大奇。
“小七,你的衣服还没换好么?”她忍不住问道。
她连问了两声,都没有听到小七的回答。
“小七,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要睁开眼了!”她又威胁道。
小七还是没有出声。
若水的心中蓦然一颤,适才黑暗中的心悸突然袭上心头。
“小七,你……”她猛然睁开眼睛,却一眼就看到了小七。
他就在她的面前,一双深邃幽黑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目光中满满的全是柔情。
“小七,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若水又气又恼,狠狠白了他一眼。
小七只是微笑,忽然道:“看看,喜欢吗?”
看什么?
若水看向小七身上,发现他还是穿着原来的那身湿衣。
原来他根本没换衣服,那他在做什么?
若水疑惑地转开目光,然后悚然动容。
在她面前的石壁上,一左一右,各燃烧着一枝红烛,那橘红色的光晕,照得石洞里一片暖色。
而地上,却用木板架起了一张简易的床榻,上面铺着柔软舒适的被褥,床榻上方,垂下了一方淡蓝色的纱帘,映着烛光,显得如梦如幻。
在这样一个电闪雷鸣、狂风骤雨的天气里,乍然看到这样一个充满了温馨和宁静的画面,若水只觉得一股暖意,油然而生。
她咬着嘴唇,却止不住笑意从嘴角蔓延。
她做梦也想不到,小七也会变得这样的浪漫,讲气氛,讲情调。
这一切,究竟是谁教他的?
还是他无师自通?
“喜欢吗?”小七又问,有些忐忑地看着她。
他费劲心力布置的这一切,只想要换得她的笑颜,可是她的表情为什么这样古怪,似笑非笑,难道她不喜欢?难道他从书里看来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喜欢,我很喜欢。”
若水眨了眨眼,笑靥如花,投进了小七怀里,把头埋在他胸前,“小七,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他真是用心良苦。
若水能深深地体会到,这一床一榻,一帐一烛,全都是他的一颗真心。
如果他不是爱她己极,像小七这样的男人,怎么肯为女人做到这一步?
小七登时如释重负,他清俊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伸手抱紧了她。
“小七,你怎么想到准备两枝红蜡烛啊?”若水抬头望着那两只扑扑燃烧的红烛,怔怔的出神,“我忽然有种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咱们洞房花烛的时候。”
小七心中也是一片温馨,他将嘴唇贴近她的耳边,柔声道:“这是补偿给你的洞房花烛,这一晚,我要咱们过得平平安安,再也没任何事、任何人来打扰咱们。”
山洞外,狂风呼啸,电闪雷鸣,而山洞里面,却是一片暖意融融,温馨无限。
不知道何时,外面早已经雨散云收,一轮美轮美奂的彩虹高高挂在空中。
而山洞里的两人却浑然不觉。
两人谈谈说说,不知时光飞逝。
别有天地非人间,再出洞天己变迁。
在这三天之中,两人过得十分平静、惬意、悠闲,再也没有狂风暴雨和银面男人出现过,那一日的电闪雷鸣和突然出现的黑影,就像是一个梦。
若水和小七都没再提到那个梦,也没提起过那银面男人,两人决心在这三天里,不再提及所有不开心的事,远离红尘俗世,在这清幽的瀑布山洞里,平平静静却又甜蜜无比的度过这三天。
两人在山洞里呆得闷了,便出得洞来,只见外面雨收云霁,山林染翠,枝头凝绿,雨后的景色格外清新美丽,就连那一弯彩虹都更加绚丽无方。
小七携着若水的手,在林中信步而行,只闻鸟啼清脆,山风送爽,让人情不自禁精神一振。
更有五颜六色的野花,在脚边绽开。
两人就像走在一片花圃之中,心情舒畅,快美难言。
斯情斯景,似曾相识。
小七心中忽然一动,想起那个美丽的幻梦来。
“小七,你在想什么?”若水忽然觉得小七手心一热,转头向他瞧去,只见他嘴角含笑,眸中柔情满溢,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开心之极的事情。
“我在想你,还有咱们的孩儿,还有父皇和母后。”小七双眼闪动着光采,“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中就是这样的情景,你们都在我身边,人生在世,再无所求。”
“这就是你的心中所想么?可是那日你中了魔鬼之足后所看到的?”若水若有所思道。
小七缓缓点了点头,握紧了若水的手,“虽然那魔鬼之足是害人毒物,可是我却对它有一丝感激之情,因为它,让我知道我最终所想,最想要的是什么,那就是你们!”
若水心中感动,她抚了抚腹部,微笑地看向小七道:“你看到了咱们的孩儿,是儿子,还是女儿?”
小七一怔,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是、是个女儿,长得和你一模一样,又聪明又机灵,她还缠着我要糖吃,真是和你一样的鬼灵精!”
他生怕若水不喜欢,又加了一句:“那只是我自己发梦,做不得准,你肚子里的,一定是个儿子!”
彼时东黎国人人重男轻女,就连女子也不例外,所有女子都希望自己生的是儿子,儿子能传宗接代,女儿却只是赔钱货,是别人家的人。
他哪知道若水对生男生女,全不介意,不管是儿子也好,女儿也好,都是她的心头肉。
闻言,若水不由轻轻一笑,“原来,在你的心里喜欢的是女儿啊。”
她也知道东黎的这个封建风俗,心中颇为不齿,可惜她人微言轻,加上千百年来形成下来,却不是一时之间能够改变的。
“儿子、女儿,我都喜欢,因为是咱们的孩儿,是你生的孩子!”小七揽过她来,将手放在她的腹部,轻轻抚摸着,俊美的脸庞显然十分温柔。
他现在已经不吃孩子的醋了,而是热切地盼望着他的出世。
因为只要他还呆在他妈妈的肚子里,他妈妈就不许自己碰她一根手指。
天知道这三天,他忍得多辛苦。
若水忍不住扑哧一笑,心里甚甜。
甜蜜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三天的时间悄然而逝。
第四日的清晨,两人都起得特别早,若水留恋地看了一眼这个温馨的所在,眼中尽是不舍。
虽然只是一个简陋的山洞,可是在若水心里,就连华丽精美的太子府,也及不上这里。
小七知道她的心意,将所有用过的东西尽数留下,拉过若水,微笑道:“咱们走罢。这些东西就放在这里,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回来住,好不好?”
“好,以后我一定要再来。”若水定定地道,回头再看了一眼。
两人出了山洞,上了停在潭边的马车,小七挥起马鞭,两匹马嘶鸣一声,发足前行。
若水挑起车帘,看向那道白龙也似的瀑布,还有那弯绮丽的彩虹,她要把这美丽的情景,深深印在脑海,再也不会忘记。
马车很快离开山林,一路向北,不多时已经到了宽敞大道,路上行人渐多。
若水看着眼前的一幕,想起那三天的隐居生活,只觉得有如隔世一般。
现在放眼皆人烟,她和小七,又回到了人的世界里。
烦恼也随之而来。
之前的三天,两个人都特意避免不去谈让人不愉快的话题,但是不谈,并不代表着问题会解决或是消失,重回人烟,两人仍然要去面对。
“小七,那灵犀丸是不是落在那唐问天手里了?”若水想起来那日,唐问天突然消失不见,之前小七交在他手里的灵犀丸却忘了取回。
“是,可恨那老魔头不知道逃到了哪里,这百毒不侵的灵犀丸落在他手上,真是大忌。”
一想到此事,小七就恨恨不己。
他最为在意的却是那灵犀丸是若水送给他的信物,却被他失落在唐问天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取得回来。
“哦。”若水沉思了一会儿,小七身边没有了灵犀丸,就等于失去了避毒的护身符,看来她要准备点东西以备不时之需了。
小七见她神情凝重,以为自己失落了她的信物,她心中不快,伸手拉住她,郑重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将灵犀丸从那老魔头的手中夺回来,这是你送我的东西,我绝不会让它落在旁人之手。”
“我没有怪过你,小七,遗失灵犀丸也不是你的错。我只是担心它落在唐问天手里,他就会对毒有恃无恐,我要想对付他,就要大费周章。”
若水抬头看向前方,忽然问道:“小七,前面是哪里?好像是所大镇?”
道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若水知道,人流越是密集,说明前方城镇的规模越大。
“是,前面是昌平,算是咱们东黎比较繁华的一所大城镇,怎么,你想进城去逛逛?”
小七原本的计划是绕过昌平,直奔下一所城镇,按照这两匹马的脚程,他快马加鞭的话,会在日落之前赶到下一个宿处。
但如果若水想去看看,那他自是无有不依。
“嗯,咱们进城去瞧瞧,我要买点东西。”若水之前从不离身的瓶瓶罐罐和各种宝贝,全都放在出宫时所乘的那辆马车之中,所以她之后虽然迭遇凶险,身边却无可傍身之物,让她大为不便。
这一路之上,要是万一再出现什么变故,她不能完全依赖小七去解决,她要利用自己所擅长的,去应变。
她最擅长的,除了医术,自然就是毒技了。
“好,那咱们就进昌平城去,正好时刚过午,咱们就去寻一所大酒楼,好好地吃上一顿。这三天委屈你天天吃我烤的鱼,早就吃得腻了吧?”
小七一扬马鞭,将马车赶得飞快。
他的烤鱼技术虽然大有提高,但再美味的鱼,连吃上三天,就连他也觉得难以下咽了。
“就算再吃上三十年,我也吃不腻。”若水却轻轻说道,让小七的心里怦然而动。
他一只手挥鞭,另一只手牢牢抓住她的手,再不放松。
不多时,两人已经看到了眼前出现一座高高的城墙,再过了一会,昌平两个大字也隐约可见。
城门口,人来人往,车马水龙,络绎不绝。
小七放缓了马速,随着人流进了昌平城。
他想先投一所客栈,便欲寻路人打听一下,这昌平最大最好的客栈是哪里。
哪知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迎面就看到有两名店小二模样的人迎上前来,对着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笑问道:“请问两位,可是七爷和柳姑娘么?”
小七和若水同时一怔,对视一眼,心中都是惊疑不定。
这两名店小二模样甚生,自己从未见过,却怎么一口就说出了二人的姓氏?
尤其是小七,他本姓君,君乃是皇姓,寻常百姓提到一个“君”字时,总是会百般敬畏,这店小二不说自己姓君,只提了一个“七”字,显然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这可当真是奇了!
“你们有何事?”小七淡淡地道,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那一定是两位,没错了。七爷,柳姑娘,小人在这里已经等了许久,专候二位大驾光临。”那店小二满脸堆笑,神态甚恭。
“等我二人做什么?”小七扬了扬眉。
“是这样的,我二人是这里留仙居的店小二,有人在我们店里订了一间上房,指明是要为二位所订,并叮嘱我们,要一早就在昌平城门口相候二位,小人们等了这半日的功夫,终于把两位盼来了,请二位随我们去店里歇宿吧?”
那店小二说完,上前牵过马缰,引着马车往前方右首的道路走去。
小七看了若水一眼,微微冷笑,道:“没想到那墨白这么快就追上来了,他想要献这份殷勤,也由得他,倒给咱们省了银子。”
若水轻轻颔首,眉尖微蹙,心中甚是烦恼。
墨白如此阴魂不散地追随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等到见面之时,她定要寻个时机,向他探问清楚。
过不多时,两名店小二引着二人来到一座高大的建筑物前面。
这是一所分为三层的客店,上面的匾额黑底金字,写着“留仙居”三个大字,门口却冷冷清清的,一个客人也没有。
若水不禁奇道:“小二,你说这留仙居是昌平最大的客栈,这昌平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镇,为什么你家店里的生意竟如何冷清?连个客人也没有?”
那店小二闻言,回身笑着解释道:“柳姑娘有所不知,那位贵客已经包下了敝店,言明今日只接待二位尊客,再不接待旁人,所以敝店除了二位之外,再也不会有别人前来打扰。”
“呵呵,想不到这墨白居然出手如此大方,居然包下了这一整座客栈,好啊,他既然大方,咱们就乐得享受。”
小七将马鞭一丢,跳下马车,伸手将若水也接了下来。
二人携手进了大门,留仙居的掌柜一脸殷勤地迎上前来,嘘寒问暖,亲自引着二人上了三楼,指着最正中的一间客房道:“七爷,柳姑娘,这间是咱们留仙居最好的上房,风景佳,房间大,希望二位会住得满意。”
他推开房门,然后闪在一旁,让小七和若水先行入内。
小七拉着若水,迈步进房,只见房间家具布置得甚是雅洁,就连床上的被褥,一眼看出,也全是新换的,簇新簇新,八仙桌上摆放的茶具,也非凡品。
“七爷,柳姑娘,这里全是照着那位尊客的吩咐布置的,不知二位可还满意?如果有需要添的、更换的,请二位尽管吩咐,老朽马上为二位置备。”
那掌柜的一脸恭敬地说道。
“行了,你先出去,我二人要休息片刻。”小七淡淡地一摆手。
他是做惯了皇子的人,自带一股高高在上的气势,那掌柜的在他面前,只感觉到气都透不过来,闻言,倒是心下松了口气,当下躬身退出,体贴地替二人带上房门。
小七走到桌前,摸了一下茶壶,发现里面沏了一壶上好的云雾香茶,入手微烫,便倒了一杯,递给若水。
“水儿,你看这茶可喝得么?”
他知道若水有一样本事,就是有毒无毒,她一嗅便知。
若水接过来,轻轻嗅着那茶香,赞道:“好茶,当真是香气扑鼻。”
她正口干,便一口饮了,又倒了一杯递给小七。
小七却不接,冷笑一声道:“这墨白花的好大心思,包下了客栈,又备好了香茶,怎地他的人却还不露面?鬼鬼祟祟,不知道在暗处捣什么鬼!”
“不管他捣什么鬼,这茶可没得罪你啊?咱们该吃吃,该喝喝,理他作甚?”若水微微一笑,将茶杯送到小七唇边。
小七凝望她一眼,这才张口喝了。
“不错,你说的对,不知道他下一步,却是要做什么?”小七道。
他话音刚落,门口就响起了敲啄之声。
“两位尊客,小人为二位送了热水前来,不知两位可要沐浴更衣?”
“啧啧,难为他想得倒是周到。”若水瞅了眼身上的衣服,提高了声音道:“好,进来罢。”
房门推开,几名店小二抬着浴桶和热水等物,鱼贯而入,然后布置了起来。
众人弄好之后,又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小七一言不发,冷眼旁观。
他的目光从每名店小二的脸上身上扫过,发现这些人都不会半点武功,只是寻常之人,而墨白也并没有易容改扮,混在众人之中。
他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倒要看看那墨白最后会玩出什么花样来,又要准备到何时才肯露面。
若水正托着下巴,看着一名店小二送上来的托盘。
托盘里放着两套衣衫,一套男装,一套女装。
男装是一套淡蓝色的长衫,女装却是浅绿,颜色都极是清雅,布料用的是最上等的丝缎,针角绵密,绣工精美,让人看了颇觉爱不释手。
“水儿,你先去沐浴罢。”小七从屏风后面转过来,他刚才已经检查过了,那浴桶之中也没有什么机关暗器。
“好。”若水点点头,抱着换洗的衣物走向屏风,她并没有动新送来的衣衫,拿的还是小七为她购置的衣物,虽然那衣物有些不太合身,但要小七一个大男人去帮自己买贴身穿的小衣,已经够难为他了,她不能要求太多。
小七听到屏风后面传来的水声,忍住不去偷看的冲动,他走到窗前,推开了两扇长窗,凭窗远眺。
那掌柜说的不错,这里果然是最好的房间,地势高,视野佳,放眼望去,整个昌平城几乎可以尽收眼底。
这留仙居座落于昌平城最为繁华的大街,门外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
周围更是店铺林立。
小七对这些都瞧也不瞧,他的目光警觉地从一个个路人脸上扫过,像是想从他们中间找出那个费劲心思布置这一切的人来。
可是并没有。
他不但没有发现墨白,甚至连个长相和墨白有半分相似的人也没发现。
“小七,你在瞧什么?”
身后细碎的脚步声传来,若水已经沐浴完,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小七回过头来,只见若水长发滴水,肌肤似玉,刚刚沐浴后的她,清新得像一颗朝露,只是她身上所穿的衣服肥肥大大,遮住了她纤细苗条的腰身。
他的脸忍不住一红。
这些衣服都是他亲自去选的,没想到会这样不合身。
“水儿,去换上这身。”小七拿起那店小二送来的那套浅绿色女装,放在若水手里。
他相信墨白选的这套衣服,会更适合若水。
“不,我就要穿这身。”若水却摇了摇头,微笑道:“只要是你买的,我都喜欢穿。”
“傻丫头!”小七低叹一声,伸臂揽住了她,往她如玉般的脸颊上凑过嘴去。
若水却格格一笑,伸手推开他,道:“别碰我,一身的臭汗,熏也熏死我了,快去洗澡吧。”
“当真很臭吗?”小七怀疑地闻了闻自己。
“是的,你要是再不去洗澡,晚上就不许你上床。”若水板起脸道。
“好,我去洗,你乖乖地在这里等我,不许走出房门半步,知道了吗?”
小七不放心地道。
“知道了,你快去罢!”若水笑着推了推他。
等小七转进屏风,若水在桌前坐了下来,双手托着下巴,望着那套浅绿色的女装,默默地出神。
她不用试穿,也知道这套衣服十分合身,而且正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这个在暗中布置一切的人,真是墨白吗?
那墨白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衣服尺寸?怎么会买得如何合身?
她看到小七推开来的窗户,便起身走到窗前,扶住窗框向下瞧去。
只见楼下的街道两旁全是各式各样的店铺,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她一眼就看到了两家药材铺,不禁眼前一亮。
她暗暗忖思,待小七沐浴完毕,她就拉着小七去购买材料,为自己做些防身利器,也做一些解毒丸交给小七,以备不时之需。
彼时秋意正浓,虽然阳光晴好,阵阵秋风吹来,若水只觉得一阵寒凉,她正准备关上窗户,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人在暗中窥视着自己。
她心中一凛,双手撑在窗框上,举目下望。
只见行人如织,并没有人抬头,也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但刚才那种感觉,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幻觉。
忽然,她的目光落在对面,在留仙居的正前方,屹立着一座几乎和留仙居一样高大的酒楼,也是像留仙居一样,分为三层,装潢得十分富丽堂皇。
现在正是上客时分,酒楼里飘过来阵阵酒菜香气,从敞开的大门,可以看清对面大堂中人头涌涌,已经是客满为患。
其中二楼和三楼应该是雅座单间,也已经坐满了客人,其中三楼的一扇窗户正对着自己这扇窗,那窗户却是紧闭的。
莫非那道窥视自己的目光就是从那扇窗户里射出来的?
若水皱起眉头,紧紧盯着那窗户许久,并没见到异动。
她抬手,缓缓关上窗户,一回头,却发现小七就站在自己身后,不禁吓了一跳,嗔道:“小七,你什么时候出来的,也不说话,就不怕吓坏我吗?”
小七轻笑一声,道:“是你看得太入神了,在瞧什么,嗯?”
“瞧见对面有一家大酒楼,生意看上去不错,咱们去尝尝好不好?”若水心念一动,随口说道。
“好,那咱们这就走。”小七道。
他的目光看向那两扇紧闭的窗户,道:“怎么关窗了,你觉得冷么?”
“嗯,有一点儿。”若水抚了抚手臂。
“那披上这个。”小七从随身包袱里取出斗篷,替若水系上。
两人刚刚走出留仙居的大门,只见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对着两人抱拳作揖,道:“请问两位可是七爷和柳姑娘么?”
“不错,正是。”小七扬了扬眉毛,目光对着周围迅速一扫,又看向那名男子。
只见他穿着一件葛绸长袍,貌不惊人,一副市侩的模样,便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微笑道:“小人是悦来酒楼的老板,有位客官包下了小人的酒楼,指明要招待两位贵客用膳,请两位随小人前去可好?”
“悦来酒楼?”若水抬头看了看对面酒楼的招牌,上面却写着“仙客来”三个大字,和自己所住的留仙居倒是一对,道:“这家仙客来不好么?”
那人顺着若水的目光瞧向仙客来,笑道:“柳姑娘一定是外地人,第一次到咱们昌平城来,对不对?”
“是啊,你怎知道?”若水奇道。
“呵呵,因为外地来的客人,都会觉得这仙客来乃是昌平首屈一指的大酒楼,只有昌平本地人,才知道小人所开的悦开酒楼,才是真正的昌平第一。不是小人夸口,小人酒楼里做出来的饭菜,那味道和这仙客来,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两位要是不信,请随小人去亲自品尝,小人的酒楼,就在前面不远,让小人为两位引路。”
那人模样市侩,举止倒是彬彬有礼,只是语气中一股自傲之意,却也昭然若揭。
“想必这又是那墨白的安排,水儿,咱们不吃白不吃,走,就去尝尝这悦来酒楼的菜肴。”小七拉着若水欲走。
“慢着慢着,”若水却停下脚步,对那悦来酒楼的老板道:“我今天就是想尝尝这仙客来的厨艺,贵酒楼的菜肴,等下次再去品尝吧。”
那人闻言,不禁愕然,道:“柳姑娘,小人真的不打诳语,本店的菜肴用料足,味道鲜,包管姑娘你一尝就忘不掉。这家仙客来嘛,只是招牌响亮,里面却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小人的酒楼却十分清静,绝对没有闲杂人等来打扰二位用膳。”
“可是我今儿个就偏喜欢热闹,不喜欢清静。吃饭的时候人多吃起来才有意思,就我们两个人大眼对小眼,有什么趣儿,不去,不去。”
若水拉着小七就往仙客来的大门方向走,对那人瞧也不瞧。
那人目瞪口呆地站在当地,不死心地又追上来劝道:“本店的菜肴俱己备好,七爷和柳姑娘去了马上就可用膳,而且那尊客已经付过了银子,两位要是不去……”
他话未说完,已经被若水打断:“已经付了银子?那我们不去吃,岂不是给你省了一笔?本姑娘说不去就是不去,再啰啰嗦嗦,小心惹得本姑娘不高兴!”她挑起了两条秀眉,瞪向那人。
那人脸现恭顺之色,不敢再劝,道:“是,是,姑娘请便,请便。”
若水不再理会他,和小七踏入了仙客来的大门。
此时正是用午膳的时候,仙客来的大堂里吃客盈门,客满为患,上菜声、谈笑声,好不热闹嘈杂。
但是小七和若水往门口这么一站,大堂里的喧哗声却慢慢低了下去。
午后的阳光像淡碎的金子,均匀地洒在二人的头发上,肩膀上,衣衫上,脸庞上,将两人的容貌勾勒出一副完美的画面。
吃客们的视线一个接着一个,看向站在门口的这对少年少女,只看了一眼,就转不开眼珠子。
男人们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若水的脸上,而女人们的视线却紧盯着小七。
就连跑堂的店小二们都看直了眼,连手中端着的菜都忘了上桌,烫痛了手指兀自不觉。
小七和若水没想到两人会变成众人目光的焦点,见他们一个个连饭也不吃了,只是盯着自己瞧,好在两个人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对这一幕早就习己为常。
若水神色自若,迈步进店,环顾四周,笑道:“这里果然好热闹。”
小七眉头一皱,面露不悦,一双寒冰般的目光冷冷地扫视着周围。
那些紧盯着若水看个没完的男人们陡然感觉到后背一凉,紧接着和小七刀锋般的目光一对视,不觉惊出一身冷汗,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瞧。
那仙客来的掌柜毕竟见多识广,最先反应过来,他见自家店里的小二们兀自痴痴呆呆地盯着那少女,心中暗骂了一句。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瞧那出息。
他堆了满脸笑容,迎上前去,热情地招呼道:“公子,姑娘,二位贵客,里边请,里边请。”
他见小七和若水这般的容貌气势,就知道对方身份非富即贵,这是来了大生意啊,于是加了十二分的殷勤,引着二人往楼上走去。
“两位贵客,楼上请,二楼和三楼全是雅座单间,我来帮两位挑一个好房间。”
“我要三楼正对着留仙居的那间雅座。”若水似乎漫不经心地说道,“听说那间房看风景最好,也最大最宽敞。”
那掌柜的一愣,顿住脚步,回身脸露难色:“实在抱歉,那是本店最好的房间,早就已经被客人订了,那间房隔壁的雅座也十分清静宽敞,两位就选它旁边的可好?”
“好,那就选它隔壁的。”若水答应得十分痛快。
那掌柜脸露喜色,当先拾级带路。
小七狐疑地看了若水一眼,他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地提出要来这间酒楼,必有深意,而她又指明要三楼最中间的房间,定是有目的。
果然,若水拉着他的手上楼,纤纤玉指在他掌心中轻轻写字。
她写的是:出其不意打开房门。
小七马上心中有数。
上到三楼,小七和若水向中间那个雅座一望,只见两扇房门闭得紧紧的,那掌柜的带着二人从门前走过,小七暗中运起掌力,悄无声息地向房门拍去。
房门登时被小七的暗劲推开,露无空无一人的房间。
若水一见之下,不由得一愣。
她停下了脚步,俏脸含了怒意,发作道:“掌柜的,你不是说这间房包出去了吗?怎地里面却没有人?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啊?是觉得我们给不起银子,包不起这间房吗?”
掌柜的一脸惶恐,赶紧解释道:“真的不敢欺瞒姑娘,这房间真的是有位贵客包了,他出手极是大方,给了小人一锭黄金,早早就订了这间房。只不过这贵客只是包了房间,并没有叫酒叫菜,只是吩咐说不管是任何人,都不得进去打扰,所以小人也不知道这房间里头会没有人啊?小人是个生意人,怎么会有生意不做,跟银子过不去呢?姑娘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那你说是个什么样的贵客,他长得什么模样,多大年纪,穿戴如何?我倒觉得奇怪,花了一锭金子包这间房,却不叫酒菜,难道他是神仙,可以不食人间烟火么?”若水继续问道。
“呵呵,这位贵客的形貌很是奇特,让人看了一眼就再也忘不掉。他个子不高,比小人还要矮一个头,又矮又胖,头大身子小,就像是个矮南瓜,年纪吗?大约有四五十岁,却留了一把大长胡子,直垂到地,穿着甚是华贵,那身衣料里面掺了金丝,金光闪闪,一看就是身份尊贵之人,怪不得出手就是一锭金子。”
掌柜的两眼眯起,喜滋滋地回忆道,他描述得很是详细而且十分形象。
可是若水和小七听了,却是如堕五里雾中。
矮南瓜一样的人?
两人在脑海里搜索了半天,记忆中也没这号人物。
尤其是若水,她几乎可以断定,包下这间雅座并在暗中偷窥自己的人,就是包下对面那家留仙居给自己和小七的人。
而这人,有极大的可能性就是墨白。
可听了掌柜的描述,显然那矮南瓜和墨白毫不沾边。
若水不由得兴味索然,她的目光在那间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转了转,说道:“我还是觉得这间房最好,既然已经被人包了,那咱们就去别家好了,如果不是最好的,我宁可不要。”
说完,她就拉着小七转身下楼。
那掌柜的眼见一桩大生意做不成了,就像是到手的银子又长翅膀飞了,心中暗叫倒霉,可是又不敢拦阻二人,只好赔着笑一路送下楼来。
小七不解若水这是何意,为何突然要来,又为何突然要走。
但他料定若水的做法定是为了找出那个暗中安排一切之人,所以默不作声。
两人走出仙客来的大门,惊奇地发现那悦来酒楼的掌柜竟然守在门外,并未离开。
见二人出来,马上满脸堆笑迎上前来。
若水道:“你说的不错,这仙客来又吵又乱,环境极差,还是去你的悦来酒楼用膳罢。”
那人没有半点不悦,反而脸露喜色,道:“是,是,两位请。”
他引着二人穿过两条大街,来到一座酒楼之中。
若水在门外打量了一下,只见这家悦来酒楼的布置装潢及不上那仙客来的富丽堂皇,却雅洁精致许多,显然这掌柜所说不假。
二人落座之后,很快就有人送上菜肴,一盘盘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有鱼有肉,有山珍有海味,十分丰盛精致。
小七和若水对视一眼,都是暗暗奇怪。
这菜肴堆了满满一桌,其中十之七八,竟全都是若水最喜欢吃的菜。
她有了身孕之后,喜食酸甜,桌上这些菜肴,不是糖醋,就是醋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让人闻了之后,就口角生津,胃口大开。
连吃了三日一成不变的烤鱼之后,突然看到这样一桌开胃的菜肴,若水的肚子顿时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但她并未急着下筷,而是把每样菜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然后点了点头。
“小七,可以吃了,这些菜都没加特殊的作料。”
那掌柜的陪在一旁,听了若水的话,赶紧解释道:“柳姑娘,这些菜都是本店的厨子在那位贵客的指导下做出来的,调料和食材,也全是那位贵客准备的,不知道是否合两位的口味?”
“哦?连食材和调料,都是那人准备的?这倒不可不尝。”
若水扬了扬眉,夹了一筷子糖醋排骨,送进了嘴里。
酸甜适口,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凤梨清香,正好解了那排骨的油腻之感。
若水大奇,定睛往盘子里瞧去,只见果然有几片淡黄色的果肉,正是她前世最喜欢吃的水果,凤梨。
她知道这凤梨喜热畏寒,盛产于热带和亚热带地区,穿越之后,她再也没见过此物,可没想到,会在这家酒楼上见到,不啻于和老友重逢般喜悦。
她指着那凤梨肉问那掌柜:“老板,这水果还有吗?”
“有的,有的,这果子也是那位尊客带来的,小人活了四十多年,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奇怪的果子,它个头甚大,可是却包裹着一层厚厚的硬壳,切开之后,那股子清香真是好闻之极,想来味道也是极佳。这是贵客特意为两位准备的,只是做菜用了少许,剩下的还原封不动,小人并未偷尝,请两位稍等,小人这就吩咐他们给二位端上来。”
掌柜的说完,弯腰躬身退了出去。
若水夹了一块凤梨肉,送入口中,嚼了几嚼,只觉得一股久违的清甜盈满齿颊,登时眉眼弯弯,梨涡浅现。
不过她只吃了一块,就放下筷子,盯着那道菜若有所思,默默出神。
“喜欢吃,就多吃点。”小七很喜欢看她吃东西的样子,索性把盘子里的凤梨都挑出来挟给她。
“在想什么?”他问。
“我在想,如果这一切真的是墨白安排的,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口味?他怎么会知道我喜欢吃酸甜食物?这道果肉,我在皇宫中都从未见过,想来不是东黎所产,墨白又是从哪里弄来的?或许,帮咱们订客栈,送酒席的那个人,并不是墨白!”
若水用筷子扒拉了一下碗里的凤梨肉,只觉得迷雾重重,这又香又甜的凤梨肉吃在嘴里,也感觉不出它的美味了。
小七也蹙起了眉头,本来这件事他认定是墨白在暗中安排,可是现在看来,的确不像。
但不是墨白,又会是何人?
这人不像是对自己二人有敌意,但是善意么,却也说不上。
否则他不会躲在暗处,直到现在都不肯露面。
蓦然间,一个人影浮上他的心头。
难道会是他?
除了他,还有何人能够知道他和若水的行踪?
“是他,一定是他。”小七握了握拳,目光冷凝。
“你是说,那个戴银色面具的男人?”若水几乎也在同时想到此人。
小七极缓极缓地点了下头。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他突然出现在自己和若水周围,又抢在头里替自己和若水安排食宿,存的是什么心?
如果要是墨白,他还可以找对方大打一架,发泄发泄。
可如果真是自己所想的那个人,那他连发泄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就想不明白,自己和他明明是骨肉至亲,他却对自己若即若离,不亲不近,似敌非敌,似友非友。
这样捉弄不定的态度,让小七一想起来就心塞。
他蓦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小七,你要做什么?”若水微微一惊。
“我不知道,水儿,我的心里乱得很。”小七在室里来回走动,步子迈得又急又大。
若水咬了咬嘴唇。
她知道小七在烦恼什么,心乱什么。
她也想不到,十三皇子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小七的亲舅舅,他上次突然不告而别,现在又以这种形式出现在二人身边,实在是让人猜想不透他的用意。
十三皇子,真的是你么?
你这样突如其来,所为何事?
“笃笃笃。”传来叩门声,然后两扇门板推开,那掌柜捧了一只晶莹剔透的琉璃蛊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将琉璃蛊放在桌上。
一股清甜之极的香气顿时馥郁满室。
就连小七闻了,都觉得精神一振。
那果肉呈现金黄色,盛在水晶般透明的琉璃蛊里,不需要品尝,光看着就是一种享受。
“两位,那尊客说,这种水果叫做黄梨蜜,是咱们东黎所无,极为难得,请两位慢用。”
他说完之后,就退了下去。
“黄梨蜜?原来它在这儿叫这个名字,小七,你见过这黄梨蜜么?”若水盯着蛊中金黄诱人的凤梨,不由食指大动。
小七摇了摇头,道:“我倒是听说过这种水果,它产于南越的最南边,但是据说产量极为稀少,就连兀立汗这位皇帝,我猜他都没有吃到过。”
“咦,这是为什么?他不是南越国的皇帝么?像这样稀有的水果,早就该被列为贡品进献给皇帝品尝啊?”
若水睁着一双妙目,不解地看向小七。
“越是稀奇难得的吃食,像咱们生在帝皇之家的,反而吃不到嘴里。”小七略带嘲讽的一笑,看着若水好奇的眼神,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尖,解释道:“你想,这种产量极为稀少的东西,送进了皇宫,要是皇帝、皇后还有后宫的妃子们吃着好吃,下旨让地方官时时上贡,这东西又不是随时都会有的,那地方官岂不得抹子脖子或是上吊去?为了避免麻烦,倒宁可不送进宫里才好。这世上当官儿的,哪个不想太太平平的?又岂会自找麻烦?”
“原来是这样。小七,你们身为皇子,旁人都羡慕你们锦衣玉食,哪知道你们吃得反倒不如寻常百姓人家,连这样美味的果子都尝不到。”若水笑着拈起一块凤梨肉,送进嘴里,细细咀嚼,品味着那久违的清香甜美。
“是啊,旁人羡慕的只是我们高高在上的身份,又哪里知道,身为皇子的苦处!”小七想起幼时所受的一切,不由叹了口气。
忽然一阵香甜袭来,一块金黄色的黄梨肉送到他的口边,小七怔了怔,抬眼见到若水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眼神清亮,笑容明媚。
“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是与非。小七,有美食在前,你何必想那些过去了的烦恼之事?不如吃个痛快,喝个痛快!”
若水笑嘻嘻地把果肉往小七嘴里一送,小七不知不觉张开嘴吃了下去,眼睛仍是直直地看向若水,只觉她的笑容比嘴里的果肉更加甜美。
“好吃吗?”若水笑问,夹起一块果肉往自己口中送去。
“嗯。”小七用舌尖舔了一下唇边鲜甜的果汁,忽然欺身过去,在若水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飞快地把她送到嘴边的果肉一口咬住。
“喂,小七,这是我的!”若水不满地叫道,“明明有一盘子,我为什么非要吃我的?”
“我喂你吃!”小七牙齿咬着果肉,口齿不清地说道。
他不由分说地捧住她的脸,让她避无可避,然后坏笑着把果肉送到她唇边。
若水好笑又好气,只好张口吃了,她斜眼睨着小七,恨恨地道:“小七,你是故意的。”
小七赧然一笑,他承认,他的确是故意的。
那个暗中布置一切的人,不管是墨白,还是他的亲舅舅,他都不在意了。
管他是谁!
管他是好意还是歹意!
若水说的没错,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是与非。
他就要把握住现在的,眼前的,吃个痛快,喝个痛快!
就像他想亲她,他就毫不顾忌地亲了,想喂她,就毫不顾忌地喂了,管他是不是有人窥伺在侧,是不是有人在侧耳倾听!
“老板!拿酒来!拿你们店里最好最好的酒来!”
小七突然一拍桌子,爽声叫道,他胸中被若水的一番话激起了万千豪气,只觉对方纵有千军万马,他一人亦可独挡!
若水咬唇微笑,她喜欢这样的小七。
她几乎没有看到过他豪放不羁的模样,真是让她心折。
过不多时,那掌柜的果然送了一坛美酒进来。
“这是本店最好的李子酒,是用最甜最熟的李子酿出来的,喝不醉人,两位可以尝尝。”掌柜的道。
小七拍开泥封,一股酒香溢出,香飘四座。
他倒在一只大碗里,那酒色若胭脂,带着一股果子的甜香,就连若水闻了,都直吞馋涎。
“真是好酒!”
他本来不喜欢喝果酒,可是看到这红艳艳的酒色,颇让人心情愉悦。
他知道她一向喜欢喝这种甜甜的果子酒,只是自己担心她喝醉,从来不许她多喝,今天,却不妨破一破例。
那一大坛李子酒,不多时已经被两人喝了个精光,当然大部分都进了小七的肚子,若水酒量浅,只喝了两碗,双颊就漾起红晕,小七则是越喝眼睛越亮,只是说的话却不知不觉多了起来。
酒足饭饱。
小七和若水离开的时候,两人脸色都红扑扑的,身上全是酒气,醉态可掬。
那掌柜的不放心,将二人一路送回了留仙居,一直看到两人进了留仙居的大门,这才转身离开。
小七扶着若水的肩膀,一路跌跌撞撞地上了三楼,只看得掌柜的和店小二全都为若水捏了一把冷汗。
那样娇怯怯的小姑娘怎么能承受得住一个大男人的体重!
这男人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几个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目送着若水扶着小七,踉踉跄跄地消失在楼梯口。
刚刚关上房门,小七就站直了身体,一双乌黑的眸子清亮之极,根本不见半点醉意。
若水指了指桌上的包袱,做了个口形。
小七点点头,走上前去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对若水摇摇头,意思是没人动过。
若水走到窗前,将窗纸轻轻捅了一个小洞,凑上眼去。
只见对面仙客来三楼的那扇窗户依然紧闭。
看来这人当真沉得住气,直到现在都没有露面。
小七抓起桌上的包袱,负在背上,对若水歉然一笑,道:“今晚上又要委屈你了。”
若水白了他一眼道:“你再说这等生分的话,我三天不理你。”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暮色正刚刚拉开,晚霞染红了窗纸。
“小七,咱们不等天黑再动身么?”
“不必,越早动身越好,越是出其不意,让他猜想不到。”小七伸出一臂,揽在若水腰间。
他不走正门,推开窗户,带着若水翻身上了屋顶,展开轻功,向北方飞奔。
眼见得城门正要关闭,他忽然加快了速度,倏然从城门穿过。
关门的士兵们只觉得眼前一花,像是一道灰影闪过,等定眼细看,却又什么也没发现。
小七奔出里许,看到前面道路上有一辆四轮马车正在奔驰,他心中一动,加快了速度追了上去。
他带着若水一跃上了车辕,掀开车帘一看,车中却是无人,只有两大箱的货物,看那车夫显然是个运货人。
他二话不说,拎起那名车夫便向后抛去。
那车夫不意有人从天而落,然后自己就如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心中大骇,只道自己这下子定然是要摔死了,哪知他落下来的时候,竟然好端端地站在地上,毫发无损,只是距离那马车已经有数十丈的距离,是说什么也追不上了。
他货物和马车都被劫走,却连打劫的人长什么模样都没看清,只气得跳脚大骂,又心疼自己的货物和马车。
忽然之间,“当”的一声,一样东西落在他的脚下,他低头一看,却是一锭五十两重的银元宝。
这一下可是喜从天降,他忙不迭地拾了起来,正在纳闷。
只听得一个银铃般的笑声道:“这锭银子,用来买你的马车和货物,可够了么?嘻嘻。”
那笑声正是从马车上传来,然后笑声随着马车,渐渐远去。
那车夫捧着银子,怔怔发呆,他已经不怒反喜,这世上居然有这样傻的人,自己那辆马车加上两箱货物,也值不到二十两银子,居然有人用五十两银子去买!
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更以为手里的银子是假的,忙送到嘴里,用力去咬。
他“哎哟”一声,被银子撞痛了牙,低头一看,只见银子出现了一个深深的牙印,当是纯银无疑。
他大喜过望,忙把银子揣进怀里,返身回城,准备再去备马车和货物。
忽然之间,他只觉得脖颈一凉,一颗头颅登时向上飞起,脖子里的血飞溅而出。
他睁着圆圆的眼睛,脸上笑容未敛,脑袋却已经掉在地上,骨溜溜地滚了几滚。
他的身子就像一块破木头般,砰然倒地。
一双穿着薄底软牛皮靴的脚出现在他的尸体旁边,靴帮上用金丝线绣着如意云纹,闪闪发亮。
靴子的主人冷漠地注视着地上的尸体,俯身从他怀里摸出那锭银元宝,看着上面的牙印,手指轻轻抚过,那牙印顿时消失,变得无痕无迹。
“碰了她的东西,就该死!”那人冷冷地从齿缝中挤出了几个字,然后轻轻一纵身,跃上了旁边的树梢,几个起落,已经消失不见。
这一幕,早已经赶车离开数里开外的小七和若水自是一无所知。
若水坐在小七身边,看着他挥鞭赶车,前方暮色渐重,可是小七的眼睛却是越来越亮,将马车赶得又快又稳。
“你去车厢里睡一会儿,等睡醒了,咱们就到了下一站,嗯?”小七抚着若水的长发,柔声说道。
“小七,你觉得咱们能甩掉那人吗?他这样一直尾随咱们,总不会这一路之上,都帮咱们安排食宿吧?那可真帮咱们省了一大笔银子呢,吃最好的,住最好的。”
若水轻笑一声,故意把事情说得十分轻松。
“谁知道呢!甩不掉就不甩,你说的对,省下这笔银子来,咱们正好可以用来购买粮食,赈济灾民,听说永凌那儿不但疫症横行,而且遭遇了旱灾,百姓们颗粒无收,不少人已经饥饿而死,真是祸不单行!水儿,等咱们会合了胡大海他们,还要多多购买米面粮食才是。”
小七也放宽了心怀,他现在并不在意究竟是谁在跟踪他们,是不是又在暗中布置什么阴谋,他已经开始为永凌的百姓们深深地担忧起来。
“好,我记得。对了小七,有一件事我一直忘了告诉你,要是万一遇到了墨白,你一定要多提防他那个师弟。”若水忽然道。
“燕孤云?他怎么了?他不是因为中了毒,经脉俱废,已经是个废人一个了吗?”小七疑惑地看了看若水。
“上次他中毒之后,我曾经帮他把过脉,他的确是内力尽失。可是这次他昏迷的时候,我再次帮他把脉,发现他体内竟然有了一些浅浅的内力。”若水回想当时的情景,目光中露出深思的表情。
“就算是他重新修炼内力,又如何?他失去的内力,又岂是十年八年能练得回来的?水儿,你不必担心,他就算是再练上十年,也还是废人一个!”小七不以为意地道。
他根本就没把燕孤云瞧在眼里,别说是现在的燕孤云,就算是功力未失之时的燕孤云,连做他的对手都不够资格。
若水咬了咬嘴唇,她却并没有小七想的那样乐观。
据她观察脉象所觉,燕孤云体内的内力虽浅,却十分凝聚,并且他萎缩的经脉,已经有了正在恢复的迹象,这迹象表明,只要假以时日,燕孤云失去的功力未尝不会恢复如初。
若水百思不得其解的正是这件事。
燕孤云明明经脉受损,只要再一练功,就会经脉俱裂而亡,可他却偏偏没死。
他昏迷不醒,表面上看来是走火入魔,可实际上他的经脉经过了上次的洗礼,变得更加的坚韧。
难道是他在那山洞中有什么奇遇?
若水想起唐问天离奇般的失踪,还有燕孤云突然之间拥有的浅薄内力,这二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她忽发奇想,心道:难道会是那燕孤云救走了唐问天?
这个念头只是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然后她又摇摇头,觉得这想法太过荒谬。
失去了功力的燕孤云怎么可能在小七和墨白的眼皮子底下救人!
“不要胡思乱想了,快去乖乖地睡觉,嗯?你要是不听话,我就点了你的睡穴!”小七威胁地瞪了她一眼。
“好,好,我去睡觉,小七公子,今夜又要委屈你当车夫了。”若水一笑,回进车厢。
次日若水醒过来的时候,只见天光早已经大亮,明媚的阳光映在车窗上,让她的心情也变得明亮起来。
她感到马车依然在飞驰中。
小七像是听到了她起身的声音,车帘一掀,已经抛了一个小小的油布包袱进来。
“水儿,你先随便用些点心,咱们中午会赶在一个大镇歇宿,到时候你可以买些需要用的东西。”
“好。”若水微微一笑,拾起油布包袱,打了开来,里面却是几样精致的点心。
正是他们昨天离开悦来酒楼的时候,小七让那掌柜打包的。
她吃了几块点心,想起昨天走得太急,本来想去药铺买些材料,居然也没来得及,还是小七懂得自己的心事。
中午时分,他们果然来到了一所大城镇,比之前的昌平还要大上许多。
小七这一夜的疾驰,已经连着赶过了两个宿处。
他料想这次进城,定然无人前来迎接。
哪知道他驾着马车,刚刚进了城门,就见到又有店小二模样的人赔笑迎上前来,说是早就有人替他们订了房间,请他们前去歇宿。
若水闻言,掀帘而出,和小七相对而视。
小七扬了扬眉毛,打了个哈哈,道:“水儿,真的让你说中了,咱们这次又可以省钱了。”
他心底已经打定了主意。
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他就和对方玩玩看,看对方究竟能把这个把戏玩到什么时候。
不管这个人是墨白还是他心中怀疑的那个人,他都不在乎。
二人随着店小二进了当地的一家大客栈,休息片刻之后,又有人请两人前去用膳。
小七和若水也不推辞,跟着那人来到当地一家大酒楼中,这次上来的菜肴更是精美,二人放宽了心怀,吃了一个酒足饭饱。
用完膳之后,小七和若水施施然离开了酒楼。
两人不紧不慢地开始逛起了店铺。
既然紧赶慢赶,都摆脱不掉那人的安排,反倒不如轻松自在的做些自己想要做的事。
若水找人询问了一下当地最大的药铺,便拉着小七直奔而去。
等两人从药铺中出来的时候,两人身边直接多了两个跟班儿,那是药铺里的小伙计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药材,一脸恭敬地跟在两人的身后。
若水在那药铺中选购了大批药材,其中不乏有珍稀之物,只喜得那药铺掌柜见牙不见眼,然后主动提出派两名伙计帮两人送货上门。
两人回到客栈之后,若水便一头扎进房间里,再也没有露面。
小七见她摆弄着那些瓶瓶罐罐,还有一大堆草皮树根样的东西,他见都不曾见过,就算见过,他也会视而不见,可是看到若水的样子,显然把这些东西都当成了宝贝一般,不由好奇。
他见墙角堆了一捆破破烂烂的树枝,奇怪的是,那树枝上的枝桠处,居然开出一朵朵鲜红如血的小花,便走上前去,想掐一朵花下来瞧瞧。
“哎,小七,别动!”
若水一抬头正好看到小七的手触到花枝,连忙出声提醒,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小七蓦然觉得指尖一麻,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动,有那么片刻的功夫,全身发麻,动弹不得。
过得片刻,他才吸了口气,恢复了行动的能力。
他瞪着那根树枝,这才发现,在树枝上面生着一根根细小的尖刺,刚才他的手指就是被那一根尖刺刺中,才会浑身发麻。
没想到一根小小的细刺,居然会有这样大的毒性,他眼中不禁露出骇然之色。
他记得这捆树枝,是店家送给若水的搭头,根本没花一文钱。
这捆树枝本来是店家放在院子里准备当过冬的柴火烧用的,若水临走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指着这些树枝说这东西生火好使,那药柜掌柜的便马上派伙计将这捆树枝全都打包,送了给她。
当时自己还暗暗纳闷,他们住在客栈里,哪里需要生什么火,水儿要这捆烂树枝子有什么用?
这时他却明白了。
“小七,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哎,这些东西不能随便乱动,这每根小刺上都含有毒素,你刚刚只是刺破了一点皮,要是中得多了,这毒马上就能要了你的命!”
若水又气又急地瞪了小七一眼,抓起他受伤的手指,看到他的指尖沁出一颗小小的血珠,便放到嘴里去吮。
“水儿,别吸!有毒!”小七忙抽回手指。
“没事,这毒只是进入血液才会发生作用,吃进嘴里却是无妨的,你当我也和你一样鲁莽么?”若水白了他一眼,拉过他的手,替他吮净了血里的毒液,然后吐了出来,又用净水漱了口。
“这是什么树的枝子,这毒性好生厉害!水儿,你弄这些东西回来,有什么用?万一不小心被扎了,岂不会中毒?我让店小二把这些拿出去全都烧了。”
小七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看都不想再看到这堆危险的树枝。
“慢着,慢着,小七,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弄回来的宝贝,你要是给我烧了,我可不依。”若水连忙阻止。
“这些毒树枝也是宝贝?”
“当然,你没听说过,水能载舟,也能覆舟么?别看它的尖刺有毒,要是利用好了,它不但可以杀人,还可以救人呢。”
若水抽了一根树枝出来,小心地避开了枝上的尖刺,看得小七一阵胆颤心惊的,上前一步道:“水儿,你现在有了身孕,就别动这些危险的毒物了吧?”
他看到若水这次从药铺买回来的还有一些毒虫毒物,只看得他心头毛毛的,不知道若水要拿这些东西做什么用。
以前若水配药的时候,还是在成亲之前,在她丞相府的家中,小七从来只见到她使毒,却从来没见过她制毒。
这也是若水有意而为之。
这世上之人都是谈毒色变,就连小七也不例外。
她不想让小七见到自己接触这些毒物,就是怕小七以后想起来,会对自己起了忌怕之心,要是那样,可就太无趣了。
可是现在,若水身边没有防身的东西,毒,就是她最大的保护。
尤其是还有人躲在暗中,对他们虎视眈眈,不知是友是敌。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若水知道得比谁都明白。
她要是不准备点“好”东西,岂不是任由自己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当时她落在唐问天手里的时候,如果她的手头有这些东西,唐问天无论如何也跑不掉。
那种受制于人的滋味,她再也不要尝。
这时候她听了小七的话,想了一想,放下树枝,把小七往床榻上推去。
“你赶了一夜的车,定是累了,你快上床睡觉去,要是你不听话,我可就要生气了。”
小七知道她的意思,是不想让自己看到她在做些什么,他便点点头,依言上床,合衣而卧。
他虽然闭着眼睛,可是耳朵却出奇的灵敏。
若水放轻了动作,一举一动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他。
只一会儿,她就专心投入到提炼毒素的工作中去了。
虽然手头上工具不全,但她选的都是比较容易提取的材料。
她切下了一只大蜈蚣的前爪,用针挑破毒囊,将毒液挤在一只小碗里。
不知怎的,她心头突然闪过一个人影,曾经有一个聪明伶俐的俏丫环,她对毒性了若指掌,她曾经帮着自己处理这些毒虫毒物,手法极是利索,让自己省了不少的心。
可谁曾想到,那个俏丫环竟然摇身一变,由女儿身变成了男儿汉,然后一去杳然无踪,再无音讯。
想到小怜,不,不是小怜,他是祈言。
若水不禁幽幽叹了口气,脑海里闪过一幕幕和他相处的情景来。
要是有小怜在自己身边帮自己处理这些毒虫毒物,那该多好。
算了,不去想了,往事己矣,希望祈言回到苗疆,继任了族长之后,他一切过得顺顺遂遂,安宁快乐,她就别无所求了。
她摇了摇头,甩掉了不该想的人和不该想的事,专心于手中的工作。
小七听着她的衣衫在室内悉悉率率的拂动声,还有时不时发出器皿之间清脆而细巧的碰撞声,心中却感到异常的平静和满足。
在这份平静和满足中,他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他从来没有睡得这么塌实和安稳,竟连梦也没有做一个。
等他一觉醒来,忽然听得室内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小七悚然一惊,猛然坐起身来,叫道:“水儿!”
“我在这儿。”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在他身边响了起来,随后,他只看到一张甜蜜温柔的笑脸映入眼帘,正是若水。
“怎么,做恶梦了么?”若水没有忽略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慌。
“没有,我睡得很好,一个梦也没做,只是我听不到你的声音,以为你不见了。”
小七实话实话,紧紧拉住若水的手。
若水莞尔一笑,小七现在的样子,十足像个没长大依恋自己的孩子。
“我好端端地,怎么会不见了呢,我是怕吵醒了你,所以就坐在这儿看着你睡,你睡着的时候,特别好看。”
小七心中一动,眼中焕发出异样的光采,脱口问道:“是我好看,还是那墨白好看?”
若水怔了怔,随后抿唇微笑,她没想到小七居然会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来。
她但笑不语。
小七却紧紧逼视着她的眼睛,追问道:“你说,是谁好看?”
“自然是你好看。”若水本想逗逗他,可是看到小七的样子,要是自己说那墨白好看,小七非急了不可,“在我心里,谁也不如你好看。”
“是么?”若水的话让小七心里一甜,可是他又锲而不舍地问下去:“那墨白,他长得就不好看么?”
若水好笑又好看地瞅着他,这让自己怎么回答?
自己要是说那墨白好看,小七非吃醋不可,可自己要是说墨白不好看,又显然是在说谎。
她想了想,答道:“墨白也好看。”
小七的脸色陡然一沉,声音里透着不悦,“你觉得他很好看么?”
“是啊。”若水心无城府地点点头,歪头说道:“他的确长得很漂亮,就像是一只漂亮的狗,漂亮的猫一样。”
若水的话,就像是一阵清风,吹散了小七心头笼罩的乌云,他瞬间就多云转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水儿,你说得再对也没有了,那墨白,他就是只阿猫阿狗,和咱们半点也不相干!”
他笑得眉舒目展,志得意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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