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和路上的宁州公署大楼,花香浮动,成片翠浓的树木簇拥着*气派的主楼。梁廷殊踏入公署大楼后,一路穿过幽深的折廊,往主楼走去。
从大门到主楼的路上,已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这主楼门口,更是守卫森严,岗哨卫戍排排而立,如一杆杆挺拔的长枪,顾北铮的心腹杨魏轩站在队首,来回走动着,观察者周遭的一切。
梁廷殊整了整自己的丝葛长衫,走到杨魏轩面前道:“杨副官,督军可在上面?”
杨魏轩只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在。”
梁廷殊笑道:“麻烦杨副官替我通传一声,教育司梁廷殊求见督军。”
“督军正和罗司长商议要事,你若没什么要紧事,日后再来。”
“我这事儿也着实急得很,杨副官就行个方便吧。”梁廷殊说着,对杨魏轩连连作揖。
杨魏轩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你等着。” 说完便走了进去。
梁廷殊在楼前等着,只见那些岗哨卫戍身背长枪,那枪头上的刺刀霍闪闪的,看得他心底发毛起来。原先那谭琰纶做督军时,这公署大楼他也是常来的,那时一派温和景象,哪有如今这种排场。
梁廷殊忆起往事,忽然有种物是人非之感,想那谭琰纶当政期间虽碌碌无为,但还是礼遇文人,善待下属,如今武人当政,教育司的地位却一落千丈,连个副官都能给他脸色看。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心中轻叹一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杨魏轩方才下来,对着梁廷殊道挥挥手道:“上去吧。”
梁廷殊立马换了副笑脸,道:“谢谢杨副官了。”
梁廷殊沿着那长长的阶梯一路往上走,脚步声咚咚,心里也咚咚地打着鼓。教育司要拨给各个学校的经费早已吃紧,可公署大楼里又扣着原应拨给他教育司的钱。他此番来,正要讨要这教育经费的。
他刚走过会议厅,便听到有人唤了他一声,扭头一看,见会议厅里坐着那西装革履的罗昌伦。
“罗司长。”梁廷殊对着他拱拱手,便向里走了进去。这时,落地窗前站着的顾北铮也回过身来,梁廷殊这才看到顾北铮,慌忙又做了个揖,补道:“顾督军!”
顾北铮并未说话,倒是那罗昌伦朝他笑道:“梁司长来得正巧儿,我这儿正有事找你帮忙。”
“哦?”梁廷殊笑了一声,笑里也道不出是什么意味,只是道,“罗兄的财政司人才济济,富可流油,怎么倒要我这个穷教育司帮忙。”
罗昌伦听他话中带刺,不知自己哪里惹恼了他,有些不悦地道:“梁司长这话何意?我财政司与你教育司同工同酬,何来富可流油之说?更何况术业有专攻,怎么我就不能有事找梁司长帮忙了。”
梁廷殊见话锋已引到此处,方才赔笑道:“罗公勿恼,我也是急坏了,方才说出此言。罗公有何事要我帮忙,廷殊必然鼎力相助。只希望罗公也能帮我解解燃眉之急。”
“怎么?梁司长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
梁廷殊正欲开口,却听顾北铮冷冷道:“梁司长,事有轻重缓急,也有先来后到,先谈罗司长的事吧。”
梁廷殊自是个知分寸的人,忙应了几个“是”。
罗昌伦见状,便道:“我方才是想问,你这教育司,可有精通法文之人?”
“不知罗司长所问为何?”
罗昌伦扶了扶颈口的领带,道:“再过一些日子,丰平的法国驻华公使携他夫人要来宁阳,我这儿正需要一名陪行的翻译来接待外使。”
说这话时,顾北铮已坐在一张百宝嵌的沉雕长桌前,顾自翻着桌上的案宗。
梁廷殊看了一眼顾北铮,心里忽然有了一人选。
他目光一转,对罗昌伦笑道:“我这教育司里虽没有合适的人,但宁华大学有。宁华有位沈涵初老师,可翻译过好些法文书籍,她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果不然,顾北铮一听这名字,便从那堆卷宗里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梁廷殊心中已有几分了然,这个顾督军,果然对那沈涵初有些特别的兴趣。那日他来宁华大学视察时,目光便频频滞留在沈涵初身上,后来这沈涵初搅进刺杀一案中,最终居然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她虽非主谋,但也有藏匿之罪,以他对顾北铮的了解,绝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唯独对这沈涵初是例外,这其中的心思,并不难猜。
一旁的罗昌伦道:“哦,那倒是不错。就别是个只会写不会说的。”
“不会不会 人家在法兰西呆过足足四年,是个学成归国的大才。虽然在宁华教的是经济课,但也同时任着宁州师范和圣兰女校的法文课。”
“哦?还是学经济的,那便更好了”罗昌伦说着看了看顾北铮,道,“那便定下这人?
顾北铮不置可否地笑笑。
梁廷殊忙又笑着道:“听闻顾督军也是学法归国的俊才”
顾北铮将手中的案卷一合,只淡淡地道:“我在法兰西没待多久便去了英吉利,况且我那几句法国话,这些年随我东征西战的,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罗昌伦见状,便道:“要不梁司长把人先带过来瞧瞧?”
梁廷殊刚要说话,顾北铮却忽然站了起来,踱步到他面前,道:“梁先生推荐的人,自然不会有错。就她吧,梁先生去安排便是。”
梁廷殊见他答应地如此爽快,心里更是确定了几分。
如若这顾督军真的心下有意,自己顺着他的意从中撮合,必能讨他欢心,那自己所求之事,乃至以后的官运,必能通达不少。
想到这里,他便趁热打铁道:“督军,我那关于各校经费的批文”
不想顾北铮听到这里,却是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如今财政吃紧,你那件事,容后再议。”
时值春末,天虽未大热,却仍有几分燥热。公署大楼里松桧苍翠,那曲曲折折的回廊里,梁廷殊一面健步走着,气吁吁地道:“我说罗司长,我这各学校这经费的预案,已比以往少了好几成,督军怎么还说财政吃紧?这钱都去哪了呢?是赋税的进项比往年少了许多,还是 ”他说着,用手里的文件扇了扇风,继续道,“被你这财政司趁乱贪墨了去?”
“诶!梁司长,话可不能乱说!”罗昌伦一下子便炸了起来,因两人也未走远,怕主楼的人听到,方压低了声音怒道,“你领不到经费,也不能胡乱怪到我财政司头上!”
罗昌伦善敛财,梁廷殊不是不知道,他讽笑一声道:“你掌管着宁州的钱财,我不怪你,还能去怪谁?你罗家堆金积玉,也不能让教授学生们没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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