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六年五月二十一,金华府城内府衙、县衙及金华镇所属文官蒙浙江巡抚曹从龙手招纷纷赶往子城内的酒坊巷。↖,
酒坊巷得名自戚家酒坊,作为金华酒的代表,曾经一度被写进《金瓶梅》之中,只是后世对于西门庆所喜爱的这种酒的出处尚存异议。不过嘛,这却并没有影响到酒坊巷作为金华府城最著名街道的地位,因为这里同时还是原巡按御史行台和金华守御千户所的衙门所在,以及后世太平天国侍王府的遗址地点,而现在更是有着临时的浙江巡抚衙门。
匆匆赶到浙江巡抚衙门,一眼望去似乎卫兵已经彻底更换为新近接受招安的罗城岩白头军,只是他们已经奉鲁王为主,就连番号也已经变更为浙江巡抚标营,并不能再以义军视之了。
只不过,对于这些已经看过了原大兰山明军和后来陈文所带出来的士卒的官员们而言,这些抚标营兵的素质实在堪忧,即无前者的严明,更不似后者还兼顾到了常胜之师的气势,曹从龙招安他们岂不是在靡费军饷吗?
所幸这些东西还不归他们管,他们也没有风闻奏事的权利,更没兴趣触曹从龙的霉头,眼下慢慢等待开会即可。
从第一个文官赶到,直到受招的众人几近到齐,金华府的知府孙钰才匆匆忙忙的赶来。金华明军眼下正在衢州和清军交锋,粮草耗费颇多,前几日水营出发时更是带走了大批军需,再加上夏税已经开始了,手头的紧急事务还没有忙完,真不知道这位不理庶务的浙江巡抚到底想的是什么。非要赶在现在最忙碌的时段召集众人开会。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众人的窃窃私语已经变成了公开的闲聊,甚至孙钰已经萌生了拂袖而去的心思,曹从龙和已经转隶至浙江巡抚衙门听用的吕文龙才从后堂走出来。
这副慢悠悠的上官架子着实让在座的那些出身大兰山的官员们皱了皱眉头,以前王翊、王江在的时候,有事情从来都是尽快进行处理。就连陈文那个武将也都是那样,如此太平时节的架子实在让人不甚适应。可是不适应也没用,曹从龙是浙江巡抚,自然是有权利如此。
双方见过礼,曹从龙便示意众人落座,随后便开始问询各官负责政务的处理进度和结果,以了解各衙门的实际情况。
由于陈文出征,征地的事情暂时也停了下来,眼下金华府官员们最重要的工作无非是军需的收购和运输以及例行的夏税。夏税还是按照老规矩收取。加强检查管理,防止百姓被小吏盘剥便是了。而军需的收购和运输都有金华镇的军需官们参与,同时受到军法官的监察,虽说不甚快意,但时暂时也只能这样,毕竟金华明军底子薄,一战也输不起,有什么意见最好还是打完仗再提为好。
见众人对于军队插手后勤大多表现出不满。曹从龙便借着话题说道:“本官记得王经略在世时,以及王江那厮还在的时候。政务一向都是文官负责的,这军需上面的事情怎么轮到武将插手其中了?”
听到这话,大堂里登时便是一静,曹从龙是打算借题发挥,那也要等到陈文回来吧,难道只是提前预演一下。把文官们团结起来,以便等到陈文回来再行施压。这个可能性很大,只是这战队可谓事关重大,众人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见众人尚在思索,已经效力于巡抚衙门的吕文龙便开口说道:“好叫抚军知道。此事源于前任巡抚被俘,五司无人有足够资历统辖其事,再加上金华镇的设立,军需、军器等方面临海伯靠着缴获和捐献便把架子搭了起来,才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原来如此。”
这些事情曹从龙早已知晓,刚刚便是特意把这个由头引出来而已。此刻吕文龙已经把台阶搭好,他便继续把话题引了下去。
“当初本官初来乍到,于政务不甚熟悉。今时不同往日,有本官和列位同僚在,后勤庶务便应该重新恢复过来,武将插手政务,终归是乱政之相,于国事可谓后患无穷,必须立刻纠正过来。”
此言一出,原本还在思索的众人多有愣在当场。趁着陈文出征在外,曹从龙如此明目张胆的夺取权利,吃相未免太过难看,而且待陈文从衢州得胜归来,只怕这既成事实也未必能够把那个当年有意杀人立威的武人压服。除非截断军需供应,可是那样的话,衢州之战便前功尽弃,到时还不是让鞑子占了便宜……
越想越觉得可怕,在场的大多数官员登时便呆坐在了原地,脑海里转着一个又一个问题,一时间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此时,在另一部分文官理所当然的表情下,只见曹从龙再度开口,立刻便打断了他们的思绪。
“除此之外,本官巡视各县月余,对于民情也有了一定的了解。金华府眼下民意汹汹,无非是征用荒地建立卫所和借款这两件事情,借款一事早已开始进行,全然不做却也不行,但是以税赋作为抵押实在荒唐,本官以为既然借款都用在了军队,不如由缴获进行偿还为好。至于征用荒地,伤民心过甚,必不可再行,卫所也要立刻取缔!”
前半句借款由军队偿还,这事情倒是说到了很多文官的心中,如此一来,不仅武将插手钱粮少了一个最大的理由,还可以加大陈文军需方面的压力,以便有机会重新实现文官控制武将的局面,可谓一举两得。可是谁知道,曹从龙紧接着说出的后半句话,不仅是要一口气否定陈文此前所有的努力,就连根基也要借此拔掉,这恐怕就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的了。
只不过,未待曹从龙继续说下去,孙钰一下子便站了起来,那张俊秀的面容上怒意更是已经开始溢出。“抚军。此事现在论及只怕还不是时候,还是等临海伯回来再说吧。”
“正该如此,还请抚军三思。”
“府尊说得有理,大军在外征战,还是等临海伯回来再说吧。”
“抚军,事关重大。我等先行商议,但是军务上的事情也是需要征求意见的,毕竟临海伯并非普通武将,已是朝廷名爵,不可等闲视之啊。”
“……”
孙钰的话语一出,立刻便引发了不少在座官员的附和。相对的,在吕文龙使了一下眼色后,那些此前便已经通过气的文官也纷纷站了出来,借以文驭武的祖制和王翊在世时大兰山六个战兵营的四个指挥尽皆服从监军文官号令的事情进行反驳。一时间。反倒是那些借着孙钰的驳斥想要拖延时间的文官们只能用大军在外征战这个理由反复的争论,越来越显得理屈词穷。
这样下去,人心迟早会转到曹从龙那边,毕竟他也是在为文官争夺权柄,只是手段过于激进。可这却并非是曹从龙想要的,他要的效果是真正意义上的一锤定音,唯有那样才能达到他所需要的效果。
就在这时,只见曹从龙示意众人稍安勿躁。继而语重心长的说道:“以文驭武乃是国朝祖制,这一点没有丝毫错谬。只是眼下大军征战在外。本官如此行事确实有些过于操切,孙知府和列位同僚所言本官自然也能够理解。可是眼下的情势却已经容不得我们再等下去了……”
接下来,曹从龙便开始详细的描述舟山之战后鲁监国漂泊南下的处境,更是将他离开时刚刚开始的郑成功排挤之事添油加醋的沉痛诉说了一番,到了后来更是把那个前来催促曹从龙的锦衣卫指挥使杨灿请了出来,由此人当着各位文官的面进行了好一顿的哭诉。更是未卜先知了鲁监国潦倒到了吃番薯的地步。
“本官奉王命前来金华,除了为朝廷和监国殿下巡抚浙江,更重要的便是策动临海伯出兵进攻台州。可是陈文此人不思朝廷两百余年养育之恩,不念监国殿下不吝其卑功而赐名爵之德,满心都是如何在浙西做他的土皇帝。实在可恨至极。”
“金华镇出自故王经略一手打造的大兰山王师,乃是朝廷经制之军,并非陈文私人所有。此刻定西侯、平夷侯及英义伯各勋镇的大军已在海上,本官决意亲领大军出征台州,两面夹击之下必可一战光复台州,以报监国殿下厚恩。”
在座的众人没有一个人见过鲁监国,但是忠君的思想却早已融入到他们的血液之中。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当他们听到鲁监国当下的困境之时,一个个不由自主的与曹从龙那般无异,目中含泪,甚至是痛哭流涕起来。
“还望诸君能够助我一臂之力!”
一语说尽,在场的文官大多表示了对曹从龙举动的认同,就连那些一度与亲近曹从龙的文官争论不休的官员们也多有改变心意的,毕竟谁也不想落下个不忠的骂名。众人之中,唯有孙钰还是一脸的怒意更盛从前。
“曹从龙,你这样做只会让鞑子受益!”
听到这话,早在一旁盯紧了孙钰的吕文龙立刻拍案而起,开口怒斥:“孙钰,你这个武人的走狗,害死王经略、陷害王巡抚的帮凶,没有资格说话!”
眼见着吕文龙似乎又要提及那份揣测,曹从龙便唤来了卫兵直接将孙钰架了出去。只不过,被架出去的孙钰口中的那句“假托忠义之名,行争权夺利之实,必为高皇帝所不容”的话语还是深深的刺痛到了他。
忠诚,对鲁监国的忠诚、对文官集团的忠诚,只是曹从龙决心放手一搏的根本原因。忠诚无罪,所以在他看来,错的是陈文这个独断专行的武夫和孙钰这个文官集团的异类。他,没有错,太祖高皇帝也一定会庇佑他的!
重新镇定下来,只听曹从龙说道:“孙知府劳苦功高,能力出众,只是一时想不明白,本官觉得他需要静养些时日,到时本官再亲自负荆请罪,必不会让朝廷失了这位能臣。”随即便任命在大兰山出身官员中一向比较有人望的前屯田司主事,现任金华府同知的韩启正暂代了金华知府之职。
统一了大兰山出身一系文官的人心,曹从龙便开始发号施令,收购粮草、编练大军,这些都是需要开始去做的,但第一步却是需要把他麾下的那支抚标营进行彻底换装。
甲坚兵利,只有如此才能进一步控制整个金华府城以及城外的那个金华镇大营,而他此前早已联络好的官员中便有军器司的负责官员,只要再从顾守礼负责的军需司手中拿下城内的各个武库,粮草、武备,这些金华明军的命脉便彻底握在了他的手中,无论是远在衢州的出征大军,还是留守本地的驻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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