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战争的胜败绝不仅仅取决于军队的强弱,战前的各种准备更是至关重要。素利这次会失利,也绝不是偶然。
首先西汉的正规军平日不事生产只管训练,踏白、龙骑、汉安三军之中的兵卒皆为职业军人,只管打仗,不管别的。每月皆有粮饷,并且是守备军兵卒的一倍,而在战时,更是达到三倍。
当兵吃粮,在解决了兵卒的后顾之忧后,兵卒唯有以死相报,平时刻苦训练,战时出生入死。而西汉在战后安置上也对因伤退伍之人多有优待,因为在正规军中兵卒每日必须习字,几年兵当下来,返乡之后最差也能混个村长当当。这些兵卒是刘福的兵,忠心不必担心,由他们替刘福坐镇地方,即便有人想要闹事,也躲不开他们的耳目。
反观素利手下的兵卒,平日里要养家糊口,战时才会聚集到素利的帐下,缺乏训练的他们唯一的依仗就是平时练出来的骑术,可面对终日训练马术的汉军骑兵,这点优势也就被抵消了。
而汉军骑兵所拥有的优势,鲜卑骑兵却无法拥有。素利不会,也没钱去武装自己的骑兵。在鲜卑骑兵中,拥有全副武装的只有素利所在部族的亲兵,而那些召集来的各族战士,就只能自备武器甲胄了。
北地缺乏能工巧匠,尤其是打造兵器甲胄的专家,那更是刘福严厉禁止出境的。鲜卑想要优良的武器甲胄,一方面是购买,也就是走私,另一方面就是依靠抢夺。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无法满足素利武装所有人的要求,而且这两种方式的风险都很大。
刘福不同于以往的汉人皇帝,服个软说两句好话就能达到目的。北方游牧民族以前那种对待汉人皇帝的方式在刘福这里行不通。素利之所以会决定冒险与刘福作战,那也是因为素利已经意识到如果不能将刘福击败,鲜卑族在将来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西域各族或者已经归化汉人的羌族。
在如今的西汉境内,那些已经接受汉化的异族除了年岁大的人还可以看出一些异族的影子,那些年轻一代,如果不看外貌,自己不主动向人提起,压根就看不出他是一个异族。所以在关中看到一个说着一口流利关中腔汉话的西域人不必感到惊讶,这是教化之功。
素利不希望鲜卑族最后变成书本上的内容,鲜卑的子孙后代认同汉族却忘记了自己祖宗。只是可惜素利的想法无法得到大多数鲜卑人的认同,依附强者的本能让这些懦弱的鲜卑人认为接受汉人的汉化并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汉人不是有句话叫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嘛,都变成同一个民族,那享受到的待遇自然也是相同的。
与鲜卑相比,汉人的朝廷在对待百姓的态度上明显要比鲜卑要高出不止一筹。在鲜卑,所有的财富都属于首领,族人的一切都属于首领,部落首领就是部落里的皇帝,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死。而在大汉,但凡是入了汉籍的百姓,都拥有自己的土地、房子、女人。再加上大汉如今清廉为民的百官,即便是百姓受了委屈,也有可告之门。但在鲜卑就不一样了,首领就是部落的天,首领所说的话族人除了执行没有别的选择。
人总是向往美好,厌恶不公的。当有一个好去处的时候,人总是会蜂拥而至。想要留住人,唯一的办法就是给人希望。就好比一个富翁和一个乞丐,富翁每日吃着山珍海味,而乞丐却快要饿死了,在这种情况下,乞丐又怎么会不想要弄死富翁。但如果此时有人给了乞丐一块饼,在填饱肚皮的前提下,乞丐最多心里骂骂富翁,却不大会心生歹念。
这些年素利的日子并不好过,今时不同往日,以往鲜卑缺吃少穿的时候还可以去汉地找点便宜回来,但随着汉人朝廷强势,以前那种抢劫的美好时光一去不复返。倒不是汉人的防御已经做到了滴水不漏,而是汉人的报复对鲜卑来说太过残酷。代价与收益不成正比,鲜卑人自然不会去做傻事。
这次战事失利以后,素利不敢继续留在汉地,匆匆忙忙收拾残军退回了草原,第二次发起了召集令。而这回不是准备带着大家去汉地发财,而是召集大家防御汉人随时可能发起的报复。
与提心吊胆的素利不同,获得一次大胜的刘福并没有乘胜追击,倒不是大军准备不足,而是刘福不希望自己去找鲜卑人麻烦的时候,自己的背后出现麻烦。公孙康的反刘联盟如今虽然已然分裂成了两个阵营,但掌握在公孙康手中的力量依然不可小觑。
在彻底解决辽东公孙康之前,刘福不打算让汉军出塞去找鲜卑人的晦气。山水总有相逢时,人只要活着,总有碰头的时候。这次将鲜卑素利打麻了爪,叫他不敢再有插手汉人事务的心思,这已经达到了刘福当初的战略意图,接下来就该是集中兵力解决幽州。
鲜卑人战败的消息在汉军结束战斗十天后传到了公孙康的耳朵里。一听说素利的十万鲜卑铁骑被刘福率领汉军精锐一战击溃,公孙康坐在座位上久久没有说话。当初听说素利率兵来援,公孙康可是高兴了一段日子。在他看来,刘福与素利的战斗可算是龙争虎斗,如果双方拼的两败俱伤,那对自己来说是最好不过的结果。
可如今得知素利惨败,刘福损失轻微以后,公孙康除了心里大骂素利枉得虚名,实际上是个草包外,更多的是担心刘福的回军。
都不是笨人,能够接公孙度的班成为辽东太守,这点智慧公孙康还是有的。眼见汉军外患已除,接下来要对付的肯定就是自己这个内忧。
讲和成了公孙康保住公孙一族最后的希望,公孙康很清楚自己眼下虽然还有十万人马在手,但只要刘福漏出一点既往不咎的口风,那些接受自己邀请出兵相助的乌丸人十有**会选择退出。哪怕是那些主战派,在面对刚刚击败鲜卑骑兵的汉军时还能保持原有想法的肯定不会占多数。
在汉军没来之前,乌丸人一直是鲜卑人欺负的对象,如今以前欺负乌丸人跟欺负一条狗一样的鲜卑人被汉军像是撵狗一样的撵回了草原,面对这样的汉军,乌丸人又怎么能还保持以前那种要与汉军一战的心气。无知者无畏,但在亲眼见识到对手的可怕以后,因为无知所带来的勇气也会随之消散。
在得知汉军大胜鲜卑铁骑的消息以后,公孙康就下令秘密注意那些乌丸人的动向。果然不出公孙康所料,那些之前还信誓旦旦要跟汉军一战的乌丸人有不少开始走起了亲戚,而且联络的人都是之前的投降派。
公孙康也想要投降,可就是担心汉军不接受他的投降。而且土皇帝当久了,一下子舍弃一切,对公孙康来说也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也就在公孙康感到迷茫的时候,手下亲信送来了一封阎柔的书信。公孙康随便看了两眼,顿时被气得大怒,下令全力搜捕阎柔。
原来阎柔给公孙康写的是封辞别信。汉军大胜的消息传来,阎柔比公孙康更加紧张,很清楚自己已经上了刘福黑名单的阎柔知道继续留在公孙康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公孙康如今都快要自身难保了,又怎么可能再给他庇护。
惜命之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阎柔本来就不是什么可以慨然赴死的正人君子,在明知已经身处险境的情况下,他又怎么可能不跑。公孙康这个时候下令抓捕阎柔其实只是在做无用功,此时的阎柔恐怕早已离开辽东,寻找下一个栖身之所。
没有抓到阎柔又担心刘福的大军随时会攻来的公孙康只能借酒浇愁。一顿酒喝到半夜,除了身边伺候的几个仆人,公孙康独坐屋中自饮自酌。
半醉的公孙康听到了屋外的动静,不为所动的往自己杯中倒满酒,一饮而尽。屋门被推开,全副武装的士兵簇拥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恭弟来了,且与为兄共饮一杯。”公孙康举杯对公孙恭道。
公孙恭制止了手下动手的举动,上前对公孙康说道:“小弟见过兄长。”
见公孙恭并没有接自己递过去的酒杯,公孙康便自己将杯中酒饮下,问公孙恭道:“族中长辈命你前来?”
“是,为了公孙一族的未来,眼下只能委屈兄长了。”
“……恭弟是否也想取为兄性命好换取西汉退兵?”公孙康沉默了一会,轻声问道。
公孙恭闻言沉默良久,才摇头答道:“兄长,依小弟之见,西汉此次出兵为的就是平定幽州,族中长辈妄想用兄长人头令西汉退兵,有些异想天开了。”
“唉~可惜族中像你一样的聪明人实在太少。西汉皇帝亲至幽州,又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区区公孙康一颗项上人头,他要对付的是整个公孙一族,可叹族中长辈却鼠目寸光。也罢,我不让你为难,既然你是奉命前来,那就只管去做好了。不过咱们兄弟临别在即,为兄有句劝不知贤弟可愿听听?”
“兄长请讲。”公孙恭闻言说道。
“第一,此次幽州公孙氏想要躲过一劫难如登天,你完成任务以后找机会离开幽州,也算是保我公孙氏血脉不绝。”
“是,小弟记下了。”
“第二,为兄会有今日,都是因当初受阎柔蛊惑,今日为兄要赴黄泉,这路上感觉有点孤单,你要想办法送阎柔那厮来与为兄作伴。”
“兄长放心,小弟必不让兄长在黄泉路上久候阎柔。”
“第三,劳烦你照顾好你侄儿,那是为兄留在这世上的唯一骨血。”
“是,小弟必会视若己出,半点亏欠也没有。”
“第四,贤弟知道为兄为何要与贤弟说这么长时间的话吗?”
不等公孙恭回答,公孙康忽然身子往后一仰,一排弩箭直奔公孙恭射来。正弯腰聆听兄长遗言的公孙恭也不是善类,似乎也料到公孙康可能会有这种举动,就在公孙康身子后仰的同时,公孙恭也迅速往地上一趴,口中更是连声叫道:“放箭!放箭!”
前一刻还是兄弟情深,下一刻就翻脸无情。公孙康跟公孙恭这对兄弟还真都是极品,只是可怜了跟着公孙恭一起进屋的那些士卒,前一秒还处在感动中,下一秒就奔了黄泉。
公孙康早就料到族中会有人想要通过牺牲自己来换取西汉的退兵,只是让公孙康没想到的是来取自己的人竟然是自己的亲弟弟。之所以跟公孙恭废话这么久,只是因为调动人马需要时间。
好歹也是辽东太守,身边怎么可能没有心腹之人。再加上公孙康是前任太守公孙度指定的继任者,名正言顺之下辽东一地的将领多选择了效忠公孙康。
喊杀声四起,原本是来杀人的转眼间就变成了被杀者。公孙恭清楚意识到今晚自己与兄长公孙康只能活下来一个,也不再顾及什么兄弟之情,命人堵住房门,自己带着几个人围攻公孙康。只要斩了公孙康的人头,自己就有办法让外面的兵卒停手。
只是想要斩杀公孙康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公孙度之所以会选择公孙康,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公孙康在辽东诸将中武艺属于拔尖的一类人。北人好勇斗狠,单凭锦绣文章难以服众,唯有拳头硬才是道理。
很可惜公孙恭不是公孙康的对手,如果不是公孙恭身边有人帮忙,此刻公孙康已经斩杀了公孙恭。不过僵持也是暂时了,随着外面埋伏的士卒冲进屋内,形势彻底逆转。
“兄长莫非不顾及嫂嫂、侄儿的性命了吗?”被几把刀架在脖子上的公孙恭厉声喝问公孙康道。这是公孙恭眼下唯一的筹码,只是出乎公孙恭所料,就见公孙康面带微笑的走上前来,一把匕首狠狠的捅进了公孙恭的小腹,在公孙恭的耳边轻声说道:“女人没了可以再找,孩子没了可以再生,贤弟觉得为兄会在意他们母子的死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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