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朝 第二百九十五章

    秋闱的当日天刚蒙蒙亮就有许多考生提着自己的用具前来贡院排队等候，这日是个繁忙的开始，摆摊卖吃食的起了个大早专为早来的考生服务。

    有的考生是独自前来，拿了小马扎排队，待贡院大门一开站在前面的可以早一步进入熟悉自己要待整整九日的地方，一场三日要考三场，不然不会常有考生出得考场活似脱一层皮瘫软无力。

    有官家公子乘了马车前来，小厮提前派出去占位，到了检查之时再上前，要不这么傻等下去根一群平民站在一处多有*份。

    考生越来越多挤挤挨挨的自高处看下去全是人头，不一进官兵前来维持秩序，贡院大门开启主考官等一干监考官员入内，检查考生随身用具看有无夹带小抄之类的不允许带入场内的物品。

    分左右两列检查方可入内，行进的速度颇为迟缓，有的考生趁机默背几段加深自己的记忆。

    突然人群中传来骚动，后面的人不明原因，探头探脑的向前看，打听前面发生何事如此吵闹。

    “学生真的叫许谦，是别人偷拿了学生的名牌。”一年轻男子对着检查的官员急切的解释。

    “没有名牌你所言无从查实，别在这磨蹭，下次再来。”官员不为所动，心道又是个骗子，编造谎言也不看地方，复又打量了一眼焦急的男子，断定不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摆了摆手让男离开莫耽误后面的人。

    “学生真的是，有学生的家人住证，学生没有说谎。”男子急得一脑门子汗，“请大人相信一次。学生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蒙蔽大人。”

    “行了，多说无意，本官只认名牌，你即拿不出何必诬赖他人偷了去，别是你自己想混进来。”官员最不耐烦同人掰扯，“别耽误别人，今年考不成明年亦可。”又不用等三年。正赶上好时候墨迹什么。

    “学生是商户之子。错过了今年明年恐怕没有学生的名额，求大人给学生一次机会。”男子向官员连连深揖到底，真的是孤注一掷搏一回再没出路了！

    “去。去，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官员的好脾气被眼前看不开的男子烦的荡然无存，既然软的不听只能来硬的，招手命官差将扰乱秩序的男子拖走。别在这里碍眼，后面那么多人正等着呢。哪能为一人之失而网开一面。

    “大人，大人。”男子被两名官差一左一右架着往后拖。

    “是许亮这个卑鄙小人偷了学生的名牌顶替学生参考，大人明查啊！”声音越来越远，不过在场未进入的考生听了个真切。立时窃窃私语起来，每年秋闱总有事情发生，不是这样就是那样千奇百怪令人捧腹。

    今儿这是演的哪一出。听上去是有人顶替别人去考，这要是考中了算谁的？这里头莫不是有猫腻吧？

    考生们小声议论不敢出口评断怕惹恼了前头的官员。真要被卡在门口那可真比窦娥还要冤，好不容易等到秋闱开启，不可在这上头出意外。

    “主子？”红明看向主子似是询问。

    “还未开始就有趣事上演，难怪令众人津津乐道的是秋闱期间发生的意外。”都赶上出书了，汐朝默默的关注事态发展。

    被架离人群之外的男子垂头丧气如丧考妣，视线随着人群的移动而移动。

    官兵怕此人发疯冲入贡院，为防意外只得留下来看着，像门神一样一左一右站在男子身侧。…

    两盏茶后已剩零星几个考生待查，待考生全数进入贡院拿好自己的号牌对应哪个隔间，贡院的大门将重新关闭。

    “人到了吗？”汐朝下了马车，问红明。

    “到了，按主子要求，选的是上过战场的那批禁军，从中挑了两千人，一半封锁贡院外围，势必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余下一半由主子带入贡院内把守每个号房。”红明口齿清晰的回禀一切准备就绪。

    “走吧。”汐朝轻抚衣袖迈步向前，本不愿踏足此地，谁料事事与秋闱牵扯不来不行，今日必要好好瞧瞧怎么个考法。

    “是。”红明退下去唤巷内等候的禁军。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至，打断了呆愣的男子，僵硬的转动脖颈见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禁军，吓了一个哆嗦游思回归，双眼突然发亮注视着某一点冲了过去。

    “学生冤枉，求大人为学生做主。”没有太靠近，因知禁军非善茬，在离人三步开外跪下恳求。

    禁军们一脸莫名其妙，演的是哪一出，看向男子的视线带着疑思。

    红明暗叹，到底是真聪明还是假机灵，偏偏瞅准了主子下跪求助。

    汐朝打量了一眼男子，相貌没看清，自身上的衣物看的出家境并不怎么殷实，即是商人之子偏偏又姓许，所提顶替之人正是榜上有名的另人位，实在是太巧了，要非已经查明，真怀疑是有人做了套等着别人往里钻，至于谁会钻就不是自己该考虑的。

    “许家人？”汐朝似是询问，语气不失清冷。

    男子听之猛地抬头看去，见是年岁比自己还小的少年，心中大骇，刚才没看太清，不敢确认是哪在官，如今一见汗毛直立。

    “是，学生同许家有一点微末关系，不过因学生家境不丰早与许家断了往来。”男子不敢乱说如实回答。

    汐朝看了看时辰，挥手让禁军先一步行动，禁军领命而行，一千人面容郑重严肃的包围贡院平均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以一人面朝贡院一人背对贡院的形式形成包围圈，无论是盯着贡院还是警戒贡院外围情况均可做到覆盖范围广的用途。

    “跟上。”丢下一句，汐朝迈步向前，走到贡院门前出示身份玉牌，禁军列队整齐的进入贡院之内。

    贡院内的主考官以欧阳烨为首，坐在厅堂中等待吉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微蹙了眉站起身走到外面，其他考官相视一眼跟上前去。

    待看到严阵以待的禁军到来，欧阳烨等人大惊，皇上并未提禁军把守一事，怎么这个时候出现，难道出了意外？

    贡院内两侧皆为考生待的号房。将在狭窄的地方渡过整整九天。其中包括吃饱睡觉，考生们多带有充饥的干粮，时至八月天气仍旧炎热。有些不耐放的吃食非常容易坏，天气一势待在号房内尤为憋闷，好在清晨凉爽有助于答题。

    “出什么事了？”禁军从何而来，不对。是为何而来？官员一头雾水去看身为主考官的丞相大人。

    “翼王驾到。”禁军中嗓门洪亮的干起了喧呵的活，也为官员解了谜题。

    “翼王？”怎么突然来了考场？官员们无不惊疑。不是说不管秋闱的事？

    心下再多的疑问现在不是问的时候，上前迎驾恭候，欧阳烨的心思急转揣度某些可能性，有一点指代翼王忽然有了兴趣所以来了个突然袭击？这点最有可能。…

    号房内的考生听到纷纷出来排成一排跪下行礼。心底着实诧异翼王怎会到此？

    “臣等参见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官员加考生齐齐叩拜。

    “起。”汐朝没有半分解释的意图，走到院中扫视两侧。每边五排的考生，径自走到红明支使禁军搬出的椅子坐下。

    红明猜到主子一时半刻不回府。将该准备的一切备齐，像什么茶水点心等物一应具全。

    禁军搬出方几，又去搭凉棚，动作利落的做完要求之事退到一边。

    看这架式翼王不打算过过眼瘾就走，此为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考生上前两步。”红明指挥傻站着像木头人似的考生。

    考生瞧了瞧站在一旁的考官，依命上前两步心中纳闷这是要做什么？

    “王爷。”欧阳烨被身后的官员直丢眼色丢出一身的鸡皮疙瘩，无奈开口询问翼王来意，在外身份是官，名义上的女儿是半个君，当守礼。

    汐朝抬手打断欧阳烨待要出口的问话，无暇解释只道：“此次秋闱由本王坐镇。”自袖中丢出皇上的手谕。

    欧阳烨接过看后，又递给其他官员，心里快要郁闷死了，翼王突然坐镇的架式不像是出于对秋闱的好奇，怎么看都像在公事公办的诡异。

    “在答题开始前，本王先处理一件事，事关考生参与问题不可马虎草率。”汐朝抬手指着垂首男子上前。

    “这名考生在贡院外吵闹，至于原因相信诸位长了耳朵听了个大概，关乎内情稍候详述。”汐朝简单明了的挑明起因。

    “学生冤枉，只得这一次机会，是以别无他法闹出事端学生有罪。”名为许谦的男子跪下，头点地请罪。

    “考生当中名唤许谦的出列。”红明开口点明了要找的人非是跪在地上的这位，视线向两侧掠过，找出那个面色慌乱的考生，半晌无人出列，再度开口警告，“是自己走出来还是禁军挨个下去查。”已然发现一群人中的小动作。

    “学生在些。”许亮在见到许谦的那一刹那就知事情要坏，原想凭许谦的本事进不了贡院也就奈何不了自己，事情便可析上钉钉，许谦就是告到官府没有证据一样没理，一切算计的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出了差错，早知如此就该狠狠心做掉此人，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眼露不甘愤恨的许亮顶着许谦的名字自人群中走出，跪到许谦身边，“学生许谦见过王爷千岁。”低头叩拜，心中忐忑不安尤胜，现已走到这一步已无退路可言，只能硬着头皮上，但愿许谦识相一些，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是许谦？”汐朝问的是自考生中走出的那位。

    “回王爷，学生正是许谦，有名牌为证。”说着拿出名牌双手奉上，无论是动作还是言语，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一个人无所畏惧坦然的神情。

    红明接过名牌呈给主子，确认名牌不是找人仿造而成，打量了那人一眼。暗道真沉得住气。

    汐朝看后递还，“你呢，有何话说？”示意男子开口自辩。

    “学生才是真正的许谦，他是许亮，正是此人趁学生不备高计偷走了学生的名牌加以冒充。”许谦义正言辞地诉说自己是如何上套又是如何不甚被骗，直到清早发觉不对，匆忙赶来申明。

    “王爷。他含血喷人。学生有自己的名牌何须去偷他的，简直荒谬。”许亮咬死不松口，自知事情闹大下场绝对难料。…

    “有谁可以证明？”汐朝不急不余地观察两人神情。

    “学生父母师长可以证明。”许谦立即开口。不愿错失这次大考的机会。

    “学生的小厮可以证明。”许亮淡定开口，自知许谦年言之人根本到不了现场，自然改变不了任何事，大人岂会将寻找人证浪费在眼下？不久之后要开考了。耽搁不得。

    “你父母师长现在何处？”汐朝接着问一点不急。

    “学生……”许谦赫然察觉对自己有利的人证远在家中不在上京，自不能找来对峙。脸色瞬间僵硬，纳纳不可言。

    “嗤，即不在上京，何必提及。”许亮轻嘲之声似于众人之耳。

    “学生。学生。”许谦脑子里一团乱，找不出合理的话解释，再想不出有谁可以为自己证明。一旦坐实了自己无事生非窝藏他人，做牢是小自己这辈子彻底毁了。家中期盼自己高中的父母师长当如何看待自己！事情朝着对自己不利的方向发展，不，不能就这样认输！哪怕豁出性命，为了名声再所不惜，此为下下之策不到山穷水尽万不可为。

    “那么，在众多考生当中可有你的同乡？”汐朝为慌不择路的人指明方向，“可有识得哪位是真正许谦，站出来。”

    许谦抬眼看向上座的翼王，复又垂首虽然明了此番好意，为自己寻了另一则机会，可是自己与同乡并不熟识，且自己认得之人许亮必然知晓不可能不上下打点以掩盖真相，即敢做所为当滴水不漏，这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没人会为了自己得罪许亮乃至其背后的许家，自己依然无任何出路，颓丧的轻叹一声。

    汐朝如何看不出两人一死灰一得意的神情，未入官场自是做不到喜怒不行于色，愈加掩饰愈可自细节处瞧出端倪。

    视线打向两侧的考生，见没有人出列为其中一人证明，汐朝心中冷笑，从诸人躲闪的视线观之，大概是不愿意得罪风头正胜的许家，哪怕是一表三千里的亲戚只要有这层关系凡事就有可为，在没有真正金榜提名飞黄腾达之际开罪为皇室办事的皇商，往往得不尝失规避的态度非常明显。

    “无人认得两人身份？”汐朝再度开口确认，心里对这批考生中的某些人厌恶。

    “既然如此……”不等汐朝把话说完，一人站出来。

    许亮正自鸣得意，不想突然出现的灰衣男子给了自己当头一棒，美梦彻底被破坏殆尽。

    “学生李雷参见王爷。”出列的考生上前行礼，跪在许谦另一侧，“学生识得许谦，曾是同窗有过数面之缘，绝难认错。”

    “指出哪个是真的许谦。”汐朝对敢走出来的李雷另眼相看，起码此人有良知，品性不错。

    “回王爷，这位是许谦，那位是许亮，学生曾见过许亮找过许谦。”李雷实话实说，他不愿昧着良心看着许谦前途尽毁，哪怕自己同样畏惧许家现下今非昔比的权势。

    “王爷，休听此人信口雌黄，学生根本没有见过他，两人说不定早就串通好的，意图混淆视听借机报复学生。”许亮调整好心态，坚持己见死不认账。

    “何来报复，你即说不识两人哪来的恩怨？”汐朝深觉此借口拙劣的可以，也不算说不通。

    “学生在家乡名次靠前，两人心生嫉妒，暗中下手联合起来污蔑学生，恳请王爷将两人法办，以儆效尤。”许亮言之凿凿义愤填膺的阐述自己的无辜。

    “哦，只为排名，气量够小。”汐朝浅淡的话音听不出喜怒，认识的人不敢站出来指认，不认识的人指认了又说污蔑，比之戏文唱得还要精彩纷呈。

    “王爷，时辰要到了。”官员听了半晌没个结果，心里不由的开始着急，误了时辰不好，越过丞相大人上前提醒。

    “别耽误了。”汐朝没有要现在分出个是非黑白，就想看许亮能撑到何时。

    许谦听后面如死灰，这是要不了了知的意思？自己还有什么期盼，心绪急转直下已到冰点，轻轻吹一口气就能破裂。

    “王爷，学生并无造谣。”李雷还想为许谦争取一线，不能就这么毁了。

    许谦回过神对李雷抱以歉意的一笑，都怪自己连累了李雷，虽然两人相交不深，能为自己说句公道话，这个人情他记下，日后当还之，这辈子不行就下辈子，在自己心里一句公道话如干渴之人渴求的一滴水，自当涌泉相报。

    李雷读出许谦疲惫面容下流露出来的意味，深深一叹真如感同身受。(未完待续)